《时间缝隙里的光》李末随

5、情歌而已

　　校园里仍然是一幅绿木成荫、短裙飘摇的夏天景象，只有空气里氤氲的淡淡的桂花香气代表着已经进入了十月份。

　　楚杉请假回上海了，许植在楚杉宿舍楼下遇到她舍友打听到，夏令营结束后的恐慌再一次袭来。

　　不管发生什么，她总会回学校的吧？许植安慰自己。

　　乐队确定去酒吧演出之后，他越发的忙了。又要准备迎新晚会，大学第一年的课程安排的也比较多。第一次在酒吧的演出，反响很不错，台下掌声阵阵，可楚杉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发出的信息也都石沉大海。

　　再见到楚杉，是在迎新晚会的前两天。许植去学生会的活动室里排练，路过会议室看到楚杉在里面，宣传部在开迎新晚会部署会议。

　　许植斜靠在宣传部的门口等着，心里压着一颗大石头，不知道楚杉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消息。想起上一次站在这里等她时候的心情，忐忑中带着一些惊喜，现在就只剩下了忐忑。

　　开完会议，很多人出来都和他打招呼，楚杉出来看到他时候，没有惊讶也没有开心，只平静的看着他。

　　“现在有时间出去走走么？”许植问。

　　楚杉点了点头，两人往外走去。

　　晚上七点多，阵阵凉风拂来，正是最舒服的时候。步行至海边，许植问：“你前一段时间回家了么？”

　　“嗯，回家有点事情。”楚杉低头缓缓的说。

　　许植看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心里不禁生出一团火。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担心和纠结就只换来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在原地打转。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有什么事不能和我先说一声么？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上一次找不到你就是怎么都打不通那该死的电话。”

　　“我回去是因为我爸爸的忌日。”楚杉看得到他眼里的蓝色火苗在听到她的话之后一点点熄灭，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等他去费心想安慰的话，她问：“你后来有看过《夜色温柔》么？”

　　“你爸爸...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许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就在楚杨出事的那一年。”楚杉的声音平静又遥远，像是被海风从大海深处吹来的。稍微顿了顿，许植又听到她说：“迪克和尼克尔努力了那么多年最终的结局还是毁了迪克，那么完美的迪克。”

　　海风把T恤吹得鼓鼓的，有些长了的头发散到脸上。许植心里一慌，放开楚杉，迎面向海风的方向，让风把头发从脸上吹走，看着远处深暗的大海，他没能想起迪克，却感受到了盖茨比每天晚上看着海对岸黛西家的绿灯的心情，明白了那种一次又一次被海浪拍回到岸上的绝望。他大约知道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5年前坚持到现在，好不容易才遇到，好不容易才往前走到这一步...他直觉楚杉是喜欢他的，只是再相遇以来，他好像就没有看懂过她。

　　“我们先冷静一下吧。”许植说完转身把楚杉和大海都留在了身后，就好像这样就能把楚杉要说的话留在那，能把最后的结局逆转。

　　两天后，建南大礼堂。

　　午饭过后，晚会的表演人员和筹备人员开始陆续到场。乐队是倒数第三个上场，几个人到的稍微晚一些。许植到了就看到楚杉在和几个文娱部的人一起整理着道具，其他几个人聊天说笑着，她在一边默默的做着手里的事情。

　　“许植！”李笑楠看到他们来，笑着跑过去。

　　许植看到楚杉循着声音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做事情。那天晚上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联系过。不见面似乎就可以不面对。

　　楚杉抬头看到李笑楠和他说着什么，笑容灿烂，一片和谐和欢乐，她可能再也找不回这种能带给别人笑容的能力了。她想起许植曾经和她说的平衡理论：一个人的一辈子的运气和苦难都是一样多的，只是有的人苦难来得早，有的人运气来得早。

　　在没有经历过或者见过无法翻越的苦难的时候，这是一个很容易令人信服的理论。而深陷在苦难里的人往往只能遥望着那些幸运的人享受着简单易得的快乐，在心里在猜想着：痛苦和生命到底谁会更早结束。

　　每一年的迎新晚会算得上是每年学校里最声势浩大的活动之一了，能容纳4000人的大礼堂座无虚席。

　　在后台候场的苏洋看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倒吸了口凉气说：“妈呀！超多人，有点紧张。”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前面几台大鼓挡着，而且还有许植站在你前面。”肖晨阳拍了拍他肩膀打气。

　　苏洋看了看许植，犹豫了一下问：“我看人都不太搭理你，你确定还要那么干么？”

　　许植看向楚杉的方向说：“当然！”

　　说着走了过去，站到她旁边摇晃着撞了撞她肩膀。楚杉转头看他，听他说道：“你答应我第一次演出要去看也爽约了，今天你一定要好好的听我唱完，我一会儿就来这找你。嗯？”

　　舞台上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熠熠的真挚。听着他熟悉的‘嗯’字尾音，楚杉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

　　看她仰头睁着大眼睛乖巧的点头，眼神有些迷蒙。许植顿时心情好了很多，摸了摸她的头顶说：“等我回来，我先去准备！”

　　在主持人报幕时候，就听到了台下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听到苏洋倒吸一口气。许植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说：“我们已经准备的很好了，就按照平时练习的那样来！我们一定能炸翻全场！”

　　肖晨阳和武宁玮也走了过来，四个人伸手打气，压低声音喊：“加油！炸翻全场！”

　　帷幕缓缓的升起，在帷幕升到许植胸前时候，第一声鼓点想起，贝斯和键盘的和声紧接着跟进，全场沸腾起了一阵欢呼和尖叫。许植完全露在众人面前时候，台下女生又是一阵尖叫，台下此起彼伏的喊着他的名字。当帷幕全部升起，许植走到台前的话筒前说：“大家好，我们是理想国乐队！”

　　低沉悦耳的声线带着青草味的蓬勃在礼堂里回荡，引起台下更热烈的欢呼。

　　“我们今天为大家带来两首歌，希望能为这美好的夜晚再添上精彩的一笔。第一首歌送给即将展开新生活的每一个人，希望每个人都能把这四年过成你们要的样子，Bon Jovi《its my life 》。”

　　许植说完回头和鼓手对了眼神，节奏鲜明的前奏响起，他跟着鼓点轻晃着身体，一开嗓又是一阵尖叫。这是一首最经典的摇滚名曲，要用浑厚广博的声线来撑出立于天地、命由我主的气势。许植本身的声线偏清亮，但他有很好的喉音技巧，音准和浑厚都把握的很好，眼神坚毅，肢体动作有力又不浮夸，整首歌的广阔和宏大表现的非常到位。台下也听得热血沸腾，很多人都站了起来，跟着节奏摇摆着，副歌部分跟着哼着。

　　楚杉从侧边的看着台上穿着牛仔夹克的许植在台上自然的表达着自己，表达着音乐。他是个天生属于舞台的人，适合在舞台上发光。任谁都移不开眼睛。

　　一首歌点燃了全场的气氛，直到结束了，台下仍然有人激动地喊着：“许植、许植、许植！”

　　许植脱掉牛仔夹克，走到舞台后面拿起吉他背到身上，台下女生又是一阵尖叫。调整好吉他走到话筒前，从架子上拿下来对着下面说：“今天是我们乐队在这么大的场合的首秀，希望大家能记住我们。理想国乐队！”

　　他转身用伸出手掌指向右后方：“贝斯，武宁玮！”武宁玮一件简单的黑T恤，抱着贝斯，身形修长，微微低头，看起来忧郁又安静，手指拨弄琴弦，低沉华丽的音色从指间传出。台下一阵欢呼。

　　再指向身后：“鼓手，苏洋！” 人高马大的苏洋坐在鼓后面，双臂灵活的在鼓槌在鼓和吊镲之间切换，敲击出一阵干脆利落的明快节奏。

　　最后指向左后方：“键盘，肖晨阳！”瘦小的肖晨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站在电钢琴后，非常简短的一段solo。

　　“刚才是一首比较high的歌，下面一首我们收一收，来一首慢情歌，来自一个我很喜欢的国内小众乐队——声音碎片。送给所有的同学们，祝愿你们在大学里都能收获到最美好的爱情。我也借此机会，把这首歌送给我挂念多年，终于在这里遇到女孩。《情歌而已》。”

　　在台下的尖叫声中，前奏缓缓响起。诗一样的歌词带着深情从他好听的声线里流动而出。

　　经过一个村庄之后
　　我们突然失去了语言
　　经过一座城市之后
　　我们刻意丢弃了声音
　　一切表达都是多余
　　温暖不了某一个夜晚
　　唯有情歌貌似单纯
　　会唱的人却已经沉默
　　曾经我们不分白天黑夜
　　唱着情歌一路来看你
　　你如此回答
　　情歌而已。
　　......

　　这个时期的大学生们还是在听主流的流行乐，这首歌在学校里的传唱度不高，只有很少几个人小声的跟着和唱。场内安静了下来，享受着这一份美妙的视听盛宴。

　　站在舞台旁边的文娱部的几个女生羡慕的看着独自立于人群之外的楚杉，热烈的光线到她周围就冷静了下来，在清冷的光影里美的让人挪不开眼。可她看起来并不开心，环抱着手臂，紧蹙着眉毛，不安又悲伤。

　　舞台上的许植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耀眼又肆意的光芒。楚杉仰望着那光芒，许植就像是远在天空中的星星，你可以抬头仰望，也可以笼罩在他的星辉之下，却永远都触不可及。

　　歌曲接近尾声，许植抱着吉他转身面向侧台。炯炯的眼神穿过人群看向她。温柔的唱：“你如此回答，情歌而已。”

　　引得台下一阵尖叫，有人喊着许植，也有人喊着理想国。喊许植的几乎全是女生，喊着理想国的多半是男生。

　　四个人在这样的喧闹中谢幕退场，隐约还能听到台下有人喊：“Encore，Encore！”

　　下了台，苏洋一把抱住许植：“太他妈帅了，我要是个女人我也爱上你了！”

　　肖晨阳也兴奋的抓着许植说：“听到下面有人喊‘理想国’时候，我的血液一下子就全部冲到了脑袋上。还有人喊Encore，感觉真的好爽！”

　　“等着有一天我们开演唱会时候更爽。晚点我们吃个宵夜庆祝！””许植看到楚杉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笑着拉开激动的还没缓过神的苏洋和肖晨阳、和闷在一旁的武宁玮击了掌：“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一会儿联系。”

　　许植到楚杉身旁拉她的手起便往外跑。就好像在夏令营那一年一样。他回头看楚杉，惊愕中带着悲伤，和过去那个明亮欢快的少女却不一样了。

　　大礼堂出来就是一个大操场，人都在礼堂里观看迎新晚会，操场上格外的空旷。

　　“我们乐队的第一次公演，是不是很帅！”许植拉着楚杉的胳膊兴奋的说，刚才在人多，还收着的情绪，这时候全部放了出来。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楚杉由衷的为他开心，笑着说：“非常非常非常帅，看台下的反应就知道了，今天晚上反应最热烈的就是你们了！”

　　话音刚落，许植弯腰紧紧的抱住了她：“楚杉，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就喜欢了，我找了你五年，终于才又遇到你。不管遇到什么事，以后都不要再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了，让我和你一起。好不好？”刚演出完激动的情绪还没有消化，前一段时间的担心和纠结也需要一个出口，许植顾不得了那些慢慢来的节奏，只想抱住眼前的人，说自己最想说的话。

　　楚杉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吓懵了，她想要拥抱眼前的美好，可是她伸出双手却怎么也抱不住他。那天李笑楠的一句“神经病也配得上许植？”像是点醒了她，她不是个完整的人，她丢失了一大半的灵魂。一个残缺的灵魂要怎么去拥抱另一个那么耀眼的灵魂。

　　“你的生活那么好，为什么不能放过你自己呢？”许植听到她说，感觉肩膀上有一些湿濡。

　　楚杉哭了！

　　他扶着她的肩膀直起身，看她微低着头，眼泪一颗颗的往下落。看得一阵心疼。可他觉得这样的楚杉要比她之前闷着悲伤失神的状态要好很多，伸手又把她搂进怀里：“想哭就哭个痛快吧，以后都有我在！”

　　可楚杉一把推开了他：“那你能不能放过我！”楚杉看着许植被她推开之后满脸惊愕有些不知所措，脑袋里有个声音在说：“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被推开的许植，往后退了两步，惊讶的看着楚杉绝望的歇斯底里：“你是不是觉得你像个天神一样来拯救我惨烈的生活，可你只是让我更痛苦，放过我吧！”

　　他不可置信的问：“我让你...更痛苦？”

　　“对！你高高在上的说着你的平衡理论，可你知道真正的痛苦是什么样的么？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死了比活着更轻松的感觉。所以你只会自以为是的用最拙劣的方式来安慰我。你和我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的，我们放过彼此吧！”楚杉说着往后退了几步，像是要躲进黑暗里。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带给她的竟然是痛苦，许植听着楚杉的声讨，心脏疼得快要停止跳动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自己说：“好！我放过你！”

　　迎新晚会几乎让所有人认识了那个长相耀眼、唱歌很好听的金发男生。论坛里的粉丝团也瞬间壮大了起来，而论坛里最热门的话题就是那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幸运girl到底是谁？有人说是楚杉，很多人看到过他们经常在一起，还有人传照片为证！也有人说是李笑楠，因为迎新晚会之后只看到李笑楠经常和乐队在一起，再没有人看过楚杉和他一起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