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缝隙里的光》李末随

42、释然

　　独立新声的节目播出到第五期，开始出现了一批不太友好的公关稿。爆出林晓是引立旗下艺人，许植在录制期间明显偏袒林晓，甚至为了林晓当场黑脸。虽然这一波的操作不太高级，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但楚杉还是找人去查了一下是谁在操作。

　　因为已经开始筹备明年的音乐节，整个公司都更忙了。第一年的音乐节只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和成都办。但前期的筹备和人员的招聘也都要开始着手准备了。许植白天几乎见不到楚杉。楚杉虽然表面上一副淡然，但许植仍然很担心她。因为高子枫的葬礼就要办了。

　　好几个人都提醒了许植，想让许植劝劝楚杉。而楚杉也迎来了两位不太好拒绝的说客。白天还在公司就接到了外婆的电话，白发人送黑发人，外婆哭得伤心：“杉杉，你妈妈性格太倔，这一辈子都过的很苦。让你也跟着受了不少苦。孩子，你妈妈走了，你自己也得走出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楚杉在电话里应了会考虑一下。许植在录制节目，听说楚杉取消掉了下午的会议，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出来。

　　下班回到家之后，楚杉又迎来了她的外公——高子枫的另外一位到死都没有和解的直系亲人。老人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候苍老了许多，楚杉帮他到了杯水，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妈妈像我，性格太倔。我当初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也没学好，一样的倔脾气。”外公苦笑道：“可是你外公我用了一辈子才搞明白，有的事情可以倔，但和家人不能...家人返还回来的伤痛是成倍的。孩子，明天和我们一起走吧。”

　　外公没有待多久，临走的时候楚杉问道：“您当年不同意我妈和我爸结婚真的是因为当时我爸没钱么？”

　　老人看着她，眼神矍铄，缓缓道：“年轻人不怕穷，怕的是没有担当，缺骨气。”

　　许植录完节目来回来找楚杉，楚杉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灯也没开。他打开灯，走过去把她捞进自己怀里。楚杉也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道：“明天我要去趟上海。周日回来。”

　　“我也去！”许植开心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想和你一起去逛逛上海的街道。”

　　楚杉看了他一眼嫌弃道：“就你这张脸，走在路上分分钟被认出来。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在街上逛。”

　　“......”

　　许植看着她回卧室的背影发呆。现在能开玩笑，状态不太差。但等后天去了葬礼呢，等有一天突然知道了真相呢？

　　楚杉进去了没多久，出来就看到他在发呆。笑道：“你不是明天要一起走么？还不回去收拾？”

　　许植起身走到她旁边，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整个人倚在她身上道：“我饿了，楚楚姐姐快带我去觅食。”

　　楚杉和许植乘坐了上午的航班走，没有和外公一家一起去。飞机广播即将抵达虹桥机场，楚杉心里莫名的忐忑，可能是近乡情怯，大学毕业之后就很少回上海了，这座承载着她全部成长记忆的城市。

　　许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回头看到他灿烂的笑脸，也笑了笑。余生有这双手牵着，什么样的困难都能走得过去吧。

　　到了上海已经中午了，去酒店里办理完入驻，给许植戴上帽子和口罩，去了上海的一条有些老的街道里，老字号的小面馆还在，老板也没换，说着地道的上海话。许植第一次听到楚杉说上海话，觉得十分新鲜。

　　楚杉要了两晚葱油拌面，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许植也吃得赞不绝口。吃完面两人就牵着手在路两旁都是法国梧桐的小路上走，楚杉时不时的给他讲一讲小时候的趣事。

　　许植其实对这一片的街道也很熟悉，这是楚杉当初给他的地址。没过多久，两人就走到了那个熟悉的房子和精致的庭院前。房子很快就卖了出去，现在住着新的面孔。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太太，用上海话和我说了一大堆，我几乎没听懂。南方方言对北方人实在是不太友好。”许植笑道。

　　“是住在那边那个房子里的张奶奶。”楚杉给他指了一个不远处的房子道：“有一次我到这里来，她拉着我说一个长得老好看的小伙子来过这里...我从那时候开始决心一定要考到厦大。”

　　来到上海，楚杉软软糯糯的语气比在北京要明显一些，明媚的笑脸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许植俯身就着口罩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我打从一开始就想一定要考进厦大，要不然那个长得老好看的小姑娘可能就要跟别人跑了。”

　　婀娜的梧桐树下，一片梧桐叶轻飘飘的落在了许植的肩头，楚杉想自己所有的运气可能都用来遇到许植了。

　　下午楚杉又带着许植去吃了正宗的上海生煎。晚上沿着黄埔江边慢慢的散步。许植借着认床睡不着的借口，晚上硬是没回自己房间。有许植在旁边，楚杉似乎总是很好眠。

　　第二天两人起来就换了全黑的衣服，看起来格外的压抑。天气也不作美，一大早就阴沉沉的，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高子枫的墓地和楚杨、楚建瓴的在同一个墓园，却不在同一个区。许植陪楚杉先去看了楚杨和楚建瓴。他安静的站在楚杉旁边，看着两人墓碑上的照片，在心里默默道：“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楚杉，让她有所依靠，温暖幸福的度过余生。”

　　在楚杉即将迎来的28岁的人生里，在这个墓园参加了的第三次葬礼，送走了她全部的家人...

　　等两人到了高子枫的墓地，前面的流程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开始下葬，两人走到黑色的人群里，压抑的抽泣声不断的从四处传来，在阴天和雨声中铺下一张让人喘不过气的网。楚杉的外祖一家站在最前面低着头，唐宇桐抱着唐婧雯不停地耸动着肩膀，唐伯强的背影似乎也看起来垮了不少，墓碑上的人嘴角上提，眼里却装着化不开的愁虑......

　　从早上开始楚杉便很少说话，此刻她站在人群里却像是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眼眶发红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却没有留下眼泪。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许植把伞拿在另一边，伸手搂住了她。有了依靠，她似乎一下卸了力气，脸埋到许植的胸口。

　　等人群差不多散开了，楚杉和许植走到外祖一家旁边，外婆拉着楚杉的手拿着纸巾不停的擦着眼泪。许植和楚杉的外公和大舅站到远一些，给两个人和高子枫说话的空间。

　　“你是杉杉的男朋友？”楚杉的外公突然问道。

　　“是的，高伯伯。我小时候在爷爷家见过您。”许植礼貌道。

　　“哦？”高延山挑了挑眉问道：“你爷爷是？”

　　“我爷爷是许文渊。”

　　“原来是许老头子的孙子。”高延山和许文渊是老战友，伸手拍了拍许植的肩膀说道：“许家的孩子不错，照顾好杉杉，这孩子随我，太倔了。”

　　正说着看到不远处唐伯年带着两个人又回来了。许植看到了大步走了过去。只见唐伯年笑得十分虚伪，看着楚杉说道：“杉杉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和你妈妈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楚杉看到他就有些恶心，扭头不说话。就在这个时候许植从她身后冲了出来，给了唐伯年一拳。唐伯年年纪大了，一拳就被打倒在了地上。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恼羞成怒，怒视着许植，偏偏有事要找高家帮忙，也不好现场发作。看眼前着狼一样护在楚杉前面的年轻人，多少有些心虚，身后的两人扶他站起来，勉强撑起一张笑脸道：“年轻人，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子枫刚刚入土，总不好在她面前闹。”

　　谁知许植不按常理出牌，冲上去又给了他一拳道：“我就是觉得阿姨想看到才揍你的。”说完又踹了他一脚。身后的两人应该是唐伯年的的下属，一人上前拦住许植。一人扶起唐伯年。唐伯年这次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道：“年轻人，寻衅滋事是要进局子里关几天的！”

　　许植推了一把拦在前面的人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我前几天刚在我爸的书房里看到你们和松禾的合作竞标书。”

　　一句话让三个人都愣了愣，怎么没听说松禾集团的董事长还有个儿子。

　　就在三人愣神的空档，楚杉的大舅也走上前来道：“子枫生前也没有因为什么事托请过家里。子枫现在走了，我们也没必要往来了。中午的宴席我们就不参加了。”

　　一行人走出墓园，楚杉的外公拍了拍许植的肩膀说道：“带杉杉回去换个衣服，一会儿来找我们一起吃饭。”

　　车缓缓前行，把一大片墓园丢在身后。楚杉突然悲从中来，这么些年没有掉的眼泪像是开了闸，哭得不能自已。这一片墓园里埋葬了她的家，埋葬了她快乐的童年和不幸的少年时代。这一刻突然感觉释然了，再也不用总是盼望着那个从来不会来看她的人能稍微的给她哪怕一点点的温暖。

　　许植搂着她，看着她哭得心疼，但又觉得楚杉就这样哭出来也好。墓园在郊区，回程用了一个多小时。楚杉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回酒店里换好衣服便去了外公家住的酒店。

　　楚杉的外婆的情绪也不还稳定，看到楚杉又忍不住伤心了起来。抓着楚杉的手不放。

　　席间，楚杉的外婆忍不住埋怨起高延山：“子枫的这一辈子就是被你毁了，你要是能拉的下脸来早点去找她，她也不会走投无路去找唐伯年那个混蛋。”

　　高延山低头不说话。楚杉的大舅高子建赶紧劝道：“妈，爸心里也不舒服。杉杉肯定饿了，快吃菜。”

　　许植看了眼楚杉，只见楚杉红着眼睛发着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