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缝隙里的光》李末随

27、成为尼克尔

　　对于绝大数人来说，大学都是最闲适无忧的阶段，偏偏少年人们又有用不完的精力。无论做什么都有同样精力充沛又志同道合的闲人，就连狼人杀游戏都可以随时随地的凑齐一大桌。

　　许植和楚杉对比普通的大学生活走向了两个极端。许植和乐队每天晚上都泡在各个酒吧里表演，白天要练习、要编曲还要把专业课程补上，忙的天昏地暗。后来干脆和乐队几个人都住在了校外。而楚杉和许植分手之后精神状况越发的不受控制。为了不突然吓到舍友，也搬出了校外住。除了上课就不在学校露面，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许植在那之后就再没了勇气去找楚杉。从和她同班的李笑楠嘴里偶尔能听到一些她的消息。知道她搬到了校外住，经常请假，但学业成绩却异常的好，几乎所有科目都考第一。他在大一之后的时间里几乎再没有见过楚杉。有一次远远的看到她，好像更瘦了，抱着书独自走在路上，带着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孤独。他很想上前去抱抱她，可总是想到她那一句：放过我吧....

　　他神使鬼差的一路跟着她走到了图书馆，又找了一个不远的位子坐了下来。看着她安静的在图书管里看了一个下午的书。下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身上，卷翘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了阴影。许植趴在桌上，逆着光能看到她柔顺的头发也有一些翘起的小绒毛，整个人在阳光里毛茸茸的一团，他觉得异常的可爱。他伸出手，张开手指，在指缝里就只看到了她一个人，就好像偌大的图书管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像她会突然抬起头，露出明媚的笑脸和他说：“许植，我们一会儿去海边吧。”

　　他就这么看着她挪不开眼，一声招呼不打的逃掉了下午的高数课和乐队的练习，手机震动的太烦人，干脆关了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杉起身走了，他又跟着她一路走到校门口，跟着她一起乘着公交到了她在外租住的房子楼下。楚杉一定发现了他，因为在进楼门之前，楚杉停下来站了一会儿，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看他一眼。许植站在她身后想，只要她回了头，他就一定要冲上去抱住她。可是她没有，径直走进了楼里...

　　他不知道楚杉住在哪一层，就站在楼下仰头漫无目的的看着。他想楚杉也许就在楼上看着他，也许一会儿就会下楼来找他。可天渐渐暗了下来，楼里的灯渐渐亮了起来。许植拿出手机开了机，一堆的信息和未接来电，没开机多久苏洋的电话就来了。

　　“许植，你怎么突然间开始玩失踪了。你在哪呢？晚上的表演还去么？”一接了电话，苏洋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去，我就在这附近，一会儿直接过去，你们帮我带一下吉他。”

　　许植挂了电话在楼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楚杉租的的这个地方离他演出的酒吧很近，乐队几个人租的房子也在这附近。许植不知道这是不是单纯只是个巧合。不知道楚杉会不会在某个晚上躲在人群后面看着台上他们的演出....

　　许植其实猜的没错，楚杉确实经常去酒吧里躲在角落里看他的表演。今天下午她也看到了许植。本来要直接回家的，但看到许植跟着她。忍不住想多和他待一会儿，就去了图书馆，一坐好几个小时，连两页书都没看进去。直到感觉他该去准备练习了才起身回家。没想到他又跟着她到了租房的地方。停在门口，她好想回头看看他，但最终没敢回头。迈开脚步的一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上辈子她一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所以老天要把她拥有的东西剥夺的那么彻底...

　　大一很快就过去了，一放了暑假楚杉就去北京找辛华。那时候的人都还在用□□空间相互展示心情和炫耀生活。楚杉在李笑楠的空间里看到了许植的照片。李笑楠和乐队的几个人一起去了云南，美丽的洱海边上，几个年轻人笑靥如花，李笑楠紧挨着许植，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照片很多，李笑楠无一不是紧挨着许植。她忘记了自己怎么下了床，最后又是怎么躺在了地上。

　　等再次清醒过来时候看到了吓得哭成花猫的辛华、辛华的舍友，还有魏格。

　　辛华是第二次见到她这样的情况，但楚杉第二次发生这样的情况却是在大学里第一次见完许植的那个晚上。

　　从她家里出事之后，许植的存在就像是楚杉生命里仅剩下的一束虚无缥缈的光。楚杉来到厦大其实并没有抱过太大期望，过了那么多年，许植那么优秀的人，怎么还会记得仅有几天相处的她。而且她当年只是说了一句以后要去海边的大学，谁会为了一句连承诺都算不上的话随便决定自己的大学志愿。更何况临海的大学不止这一所。

　　但她仍然在来的第一天就去了音乐学院，只是并没有许植这个人。直到有一天听到同班一个文娱部的女生说有个叫许植的超级大帅哥组了一支乐队，要在迎新晚会上表演。

　　第一次在文娱部开会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许植，他长高了好多，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的侧脸，高挺的鼻子，长长的睫毛，饱满的嘴唇，好看的下颌线，突出的喉结... 她听到有女生评价他像精灵王子，但她却觉得许植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比荧幕里的男明星都更好看。许植在没有她的这些年里变得越发得耀眼，惊喜之余，照得了无生气的她自惭形秽。

　　和许植分开回到宿舍里，她的耳边就出现了楚杨和她爸爸楚建瓴的声音：“我们都死了，你有什么资格活得这么开心？”“我们死了都怪你”“你凭什么还活得这么好”......等再次清醒过来已经第二天下午了。

　　后来魏格告诉她，那是轻度的精神分裂。

　　可当许植再次来找她，她又忍不住去见他，庆幸的是，很久没有再出现那些声音。直到李笑楠说她是个神经病，配不上许植。那一天晚上，除了楚杨和爸爸的声音，又多了几个尖锐的女声，在叫她神经病，让她好好看看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许植。

　　这一次明显比上次更严重，她买票回了上海，不知道在酒店里躺了几天。

　　到了楚建瓴的忌日，她就去了墓地。照片里的楚杨和爸爸笑的那么温暖，是不是他们去的那个世界更加幸福。她能听到他们在呼唤她，与其这样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如去找他们，也许是种解脱...

　　就在楚杉下定了决心回去给辛华留一封遗书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遇到了那个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的女人，她的妈妈，高子枫女士。这个女人在爸爸去世之后的一个月就转身嫁给了唐伯强，从一个落魄寡华丽变身回一个富家太太。楚杉奶奶在世的时候总是和楚杉唠叨：是这个女人害死了她的爸爸，就是为了嫁给更有钱的唐伯强。

　　楚杉不愿意相信，可似乎除此之外没有了更好的解释。而直到那个可怕的夜晚，她的袖手旁观彻底寒了她的心。几天之后张子枫像霸道总裁剧里拿钱断恩怨的恶婆婆，拿着一张卡出现在辛华家里，连墨镜都没摘，盛气凌人的和她说：“你还真的是楚建瓴的亲生女儿，和他一个懦弱德性。一点事都经不起，只知道寻死觅活。这是你爸留给你的钱，他是死了，但可能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要是活着，这钱就留给你。要不然我就直接带走了。”

　　楚杉那个时候不知道已经不吃不喝的躺了几天了，没有一点的求生欲。可她仍然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妈妈说的话，高子枫从小偏爱些楚杨，但对她也是无微不至。从楚杨和他爸爸出了事之后她变了，可这一番话又一次突破了她的底线，她带着浓浓的恨意想：爸爸留的钱绝对不能到她手里。

　　今天的高子枫美丽依旧，四十多岁的人保养得当，连身材都没走样。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黑色小套装，戴着一副墨镜走到她身边。两人对着楚杨和楚建瓴的墓碑站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楚杉突然想起了楚建瓴留给她的那一大笔钱，爸爸是希望她好好的活着的。而且连高子枫都能活得好好地，她凭什么要去死。

　　楚杉又回了学校，可她的精神状态依旧不稳定。和许植分手之后就在外面找了个房子，经常睁眼看着房顶到天亮，时不时的拿出手机看看那个灿烂又温暖的笑脸，那是她贫瘠世界里的唯一一束光。她躲在房间里一个人对抗着精神上的折磨，独自慢慢的疗伤。内心有个侥幸的声音：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也许有一天她就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站在许植面前，笑若星辰。

　　可是魏格告诉她，她的病需要慢慢的治疗，会越来越好的。楚杉听出了言外之意，是会越来越好，而不是会好。终究她活成了尼克尔。

　　那个暑假，辛华就陪她待在北京，接受魏格导师的治疗。也正式开始吃药。刚开始吃药的人副作用非常强烈。头痛欲裂，上吐下泻。她从镜子看到自己因为头痛趴在地上用头磕着地面，辛华在一旁不知所措哭着拦她。而她灵魂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她发疯。她知道，她这一辈子和许植再没有可能了。没有谁能受得了这样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