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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012章 ...

  •   第012章

      待到了下午,任职于工部的荣国府二老爷贾政也终于回府了。

      他在工部如今官任工部员外郎,乃是老父先荣国公贾代善临终前上了祈恩折子,太上皇和新皇念在他老父一番功劳上换来的。

      待出了孝期后,在工部也不过刚当了两三年的官儿。

      他这样的出身,自然是和工部的同僚格格不入,可身为荣国府唯一有正经官职二老爷,他自认自己还是比向来放浪形骸,半点贾才人心系皇后,贤良恭谦,朕甚爱之,封为昭仪正事儿不干的长兄贾赦要强一些。

      等他刚回府,来到了荣国府正院荣禧堂,就直接走向了书房。

      门子在他刚回来就说林如海打发人送来了书信,他向来敬重这位出身勋贵却高中探花的妹夫,甚至比隔壁宁国府的贾敬更敬重几分。

      贾政拆了书信一看,整个人先是唏嘘一阵,念起了亡妹,又见到信中提起了过继、送女上京,还望多多照拂之类的话。

      这是自然,贾政想,这可是我嫡亲妹子唯一的骨血,我这亲娘舅还能薄待了她不成?

      又看到信中尾部提及了贾雨村,倒是微微挑眉。

      原来是李寻欢在信中写道:「贾雨村,名化,字时飞,别号雨村。乃黛玉蒙师,原系湖州人氏,生于仕宦人家。考中进士,升至知府,因故被革职。今闻有起复之机,故请至我门下,想请内兄为之奔走。此人曾任甄家宝玉蒙师,如海亦不知其革职内中缘由,故当面书信与他,让其护送黛玉赴京,望内兄当面细察之……」

      贾政此人不通俗务,但到底是出身荣国府的二老爷,也当了两三年的官儿,对朝廷动向还是有些了解。

      他看罢也就懂了林如海为何如此小心行事。

      他请贾雨村给黛玉当老师的时候,大概也没料到此人会有起复的希望,倒也没有深究。

      可此人不但有起复的希望,还当过甄家的甄宝玉的老师,而林如海如果让他这个二舅哥给贾雨村办了这件事,搞不好人家会以为贾家、甄家以及林如海三者有更深的牵连。

      想到林如海如今在江南面对的烂摊子,这贾政心道:听你的,打发了便是。

      等贾政换了衣裳去给母亲也就是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贾母见了儿子,就忍不住跟他抱怨起了林如海过继之事。

      贾母道:“虽说我也不愿敏儿将来无人祭祀,断了香火,可这抱来的到底不是亲生的,将来是个什么光景还不知道……”

      贾政苦笑道:“这如海也是没法子,您难道盼着这封书信写来是请您恩准他续娶?”

      续娶和过继,写信请他们“恩准”也不过是个面子情,便是他们不同意,人家还能不娶,不过继了?这绝人香火的事儿一出,谁还娶他们贾家的姑娘?

      “道理我都懂,”贾母还是埋怨道:“只是想想还是心里不太舒坦,你也知道林家……唉!我也不过是想着黛玉嫁给宝玉,将来再过继一个,不也能承继他们林家香火?结果你妹夫竟是等不得,且对这桩婚事也含糊过去,竟不同意。”

      这下贾政也有点不高兴了。

      他还不知道这桩事,他对贾宝玉这个儿子虽然有些看不上,动辄“打死这个小畜生”,可这小畜生到底是他生的,这黛玉年幼丧母,还得荣国府这个外家护持,嫁到荣国府,青梅竹马,水到渠成,谁也不说什么,也不嫌她什么。

      可林如海居然不同意,这是嫌弃荣国府门第呢,还是嫌弃他这个工部员外郎的官儿忒低呢?

      贾政的自尊心被彻底刺痛了。

      他竟没想到妹夫看不起他!

      贾母立刻让人拿了书信来,递与他道:“你看,你且看,我给他去信时,字字句句,哪字不是诚心诚意,哪句不是发自肺腑?结果他竟然如此回我!”

      贾政拿信一看,原来李寻欢在心中这样回了一段儿:「岳母心中先前牵挂之事,如海感激涕零,只我膝下荒凉,便是过继亦不比玉儿骨血相连,故蒙生招赘之想,又觉此事不可轻断,故辗转难眠,只盼过继之后,泉下先祖能够,托梦与我……」

      这贾政看了就没话说了啊!

      那原本的郁结的心肝胃肠全舒畅了!

      人家林如海这是觉得过继的儿子到底比不上亲生的,又有了招赘的想法。

      只是这招赘是下下策,毕竟能当上门女婿的,又哪是品貌俱佳,四角俱全的?且过继了之后,还让黛玉招赘,也容易再生事端,这林如海也不过是爱子心切,难下决断罢了。

      他也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只要想到贾珠,他就觉得心肝俱裂,哪能不懂林如海的感受?

      再看母亲,就知道这老太太到底是舍不得林家的家财,其实贾政自己也舍不得,那林家可是五代列侯,何等家业?

      只是眼馋归眼馋,再眼馋也挡不住人家要过继,要延续香火,只得再劝了几句。

      贾母其实也只能在最心爱的儿子面前抱怨上几句,此刻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在这样的大事大非上拎不清,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

      想到林如海在江南那份艰难,这老太君心道,罢罢罢,便是过继了一个来,这林如海能不能顺顺当当归京都难说。

      那小孽障也得和玉儿一样尊她为外祖母,不也得受荣国府庇护?

      到时候倒也难逃她的手心。

      于是她道:“来,帮我写封回信,还是要催促他早日将玉儿送上京,他那儿什么处境自己还不清楚么,没得让我为他操心……”

      顿了顿,她补充道:“委婉一些告诉他,说元春之前已经得了位份,安安他的心。你们这些读书人,心思忒多。”

      贾政当下明白了过来,他的长女元春入宫后先当了几年的女官,原本都要熬成老姑娘了,结果谁知道在半月多前,被新皇所幸,这才有了位份。

      贾母现在告知女婿这个消息,就是让他别多心,虽然我们和甄家是老亲,但江南的事儿,我们可不想掺和!

      贾政笑了笑,忙不迭地把贾雨村的事和林如海的担忧说了一通,接着称赞贾母道:“老太太人在府中,却能洞穿全局,这如海的心事也难逃您的慧眼……”

      只几句话的工夫,贾母就被贾政哄得开心不已,却矜持道:“所以都说你们读书人的心思都跟那羊肠小道一样绕来绕去的,有甚意思?”

      贾政笑着称是,母子间甚是温馨。

      接着贾母就让鸳鸯取来纸笔,贾政依着贾母之言,亲笔写了回信。

      贾母看后点了点头,就用火漆封了,让鸳鸯放在匣中,准备第二日再交给林家下人,速速送往扬州。

      *

      戌时三刻,戴权带着刚刚送来的密报,小心翼翼地走过穿堂,来到了继德堂。

      儿臂粗细的龙涎香烛照得宫殿通明,自然也让他的到来无所隐藏。

      侧躺在软榻上的翻着书卷的皇帝抬眸扫了一眼,这一眼既无波澜也无惊,倒是让戴权愁断肠。

      主子以前就是个面瘫脸,就连他都不敢妄自揣摩,这皇后一去,不过半月,陛下就越发可敬可畏了。

      戴权心中叫苦,可更心疼主子,忙不迭地小心呈上了那四封信,道:“荣国府的探子送来的拓本,请陛下过目。”

      缠绵病榻的帝王避开他的搀扶,接过那四封书信的拓本,在烛光下看了起来。

      戴权瞧见了,心里也叹了一声。

      他其实知道陛下是为什么病了——不过是觉得对不住故去的孝瑞皇后。

      孝瑞皇后和新皇乃是少年夫妻,在新皇登基后,正如这天下权柄还是在太上皇手中一样,这后宫权柄也在甄贵妃手中。

      太上皇后宫的妃嫔,哪个是省油的灯?

      新皇登基才两年,皇后就缠绵病榻,待皇后去世的消息传到太上皇耳中时,太上皇非但没有体恤自己的儿子,反而觉得皇后之死十分晦气。

      为了当个孝子,新皇只能下令仪式从简,这毓庆宫甚至没敢挂上一朵白花,去哭丧的队伍,都要绕着远路,以免太上皇沾上晦气。

      皇后的丧事办完了,新皇却被人算计,不小心幸了皇后身边的女官,也就是那荣国府的大姑娘贾元春。

      这么一个老姑娘,本来都应该被放出宫去了,新皇要能看上她,不早就收了?结果这贾元春得了运道,新皇却落了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怒急攻心,病了一场。

      幸而病得不甚严重,还能上朝,也没有耽误给太上皇晨昏定省,否则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在太上皇眼前上眼药呢。

      戴权心里念叨着这些,眼睛却没离开主子。

      只见新皇缓缓拆开了第一封信,只看一眼,就蹙紧眉头,倒是戴权震惊不已——要知道自家主子自从少年时被太上皇教训了一番后,性情大变。

      说好听点,那叫喜怒不形于色;说难听点,那叫面瘫。

      现在一封书信就让主子如此动容,难道这荣宁二府,果真和甄家有所勾连,那贾元春果然是颗放在新皇身边的钉子?

      戴权眼看着主子缓慢至极地看完了四封书信,过了一会才瞅着荣国府老太君那封回信,拿捏着看了半晌,对他道:“戴权。”

      “奴婢在!”

      “传令下去,就说贾才人心系皇后,贤良恭谦,朕甚爱之,封为昭仪,给些赏赐。”

      “奴婢遵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0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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