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值爆表[无限流]》迷宫追鬼

28、窥视(二十八)

　　黑暗的水下世界里，皮肤冰凉有如针扎，可怕的孤寂感伴随着窒息冲击着心脏，祇幸觉得自己身体几乎冷到无法动弹，但他依旧奋力划动四肢，睁大眼在海中搜寻。

　　心口发堵，所有的情绪都被海水压进了胃里，沉颠颠的让他无法思考。

　　有什么热的东西从眼睛里冒出来撞上了海水，二者交换着温度抚过他脸庞，那感受像极了错觉。

　　肋下的伤口在富含盐分的海水中疼到麻木，但有别的比伤口更疼的东西在啃噬着内心，在左突右撞着想要跑出来。

　　人在哪…

　　祇幸浮在幽幽海水里，惶然四顾了一圈，在肺部要爆炸之前终于于四点钟方向瞥见了一道熟悉人影，他赶忙摆动身体奋力朝那处游了过去。

　　先是拉住了那只无力飘在水中的右手，触到实感的那刻简直让人头脑一空，祇幸快速绕过盛云枷的身体，从背后揽住他胸膛，仰头往海面上游去。

　　叹息女神号并未行远，她还停在原地，只有用来稳定船体的马达在运转工作，祇幸冒出海面不过一分钟，就有一条舢板被远远抛到离他几米外的海面。

　　祇幸带着盛云枷游了过去，艰难地把对方推上了舢板。

　　等到他也喘着气爬上去以后，船上的人才开始回收绳索。

　　船舷边，宁瑛不远不近地看着，“死透了才会被清理人丢进海里，哥你何必那么着急的去救他们。”

　　宁隐先前急着把舢板丢出去，连着绳索的绞绳机被他粗暴弄坏，此刻只能亲身上阵回收着绳索，他听到这话脸色很差，忍不住声音就重了几分：“你闭嘴！”

　　被心爱的哥哥这般训斥，宁瑛脸也立马阴沉了下来，她捏着拳头胸口不断起伏，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哥你就这么不喜欢吗？

　　她转身走到另一侧，抬起手来。
　　有只白色的海鸥突然出现，飞近了落在手掌上面，啊的叫了声，然后身体发出了浅光消失不见。

　　那是一张可以演变成任何动物模样的「使徒卡」，宁瑛与盛云枷在餐厅谈话，发现对方注意到海鸥的规则运动，她本来还紧张了一小下，以为自己的监视被察觉了。

　　可却没想到…一个被情报形容得如此聪明的男人之后竟完全按着她的想法走，直接落到了惨死的地步。

　　她对此自然是疑惑的，但目的尚已完成一半，加上死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她便又放下了心，视线瞥过后方，再次露出个看好戏的表情，不继续在宁隐这里给自己找气受了。

　　几分钟后，舢舨在停泊轨道里上升，祇幸已经给盛云枷做了好几分钟的人工呼吸和掌压。

　　可无论如何努力…
　　也没有得到任何积极的反馈。

　　盛云枷就那么冰凉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心跳停止，呼吸消散。电击的痕迹还残留在他皮肤表面，那些被灼伤的毛细血管就像蜘蛛网一般密布在脸颊边，十分可怖。

　　祇幸其实也明白，受到高强度的电流攻击，心脏功能必然首先停摆。

　　想要来帮把手的宁隐忍受不了这样的画面，他有些不忍，不敢打扰这样的场景，但最后还是出声了：“祇幸，他死了。”在那种雷暴惩罚中能够留下全尸已然不易，何况性命。

　　说完这话他更觉难受，虽知罪魁祸首当是孟庆薇，但宁瑛才真正的幕后推手，作为她亲哥哥，宁隐心里也存在着一种共犯般的罪恶感。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去阻止，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恶。

　　可是他的妹妹，他的小宁瑛，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这样子，那互相错过的多年时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祇幸在某一刻停下了抢救的动作，他起身从舢板上站起来，没有停顿地攀上了甲板。

　　盛云枷的尸体就这么被他抛在了脑后，宁隐本条件反射想要追上去，可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盛云枷，还是决定留下了。

　　“孟庆薇…”祇幸一身湿淋淋地走到那个正在修复自己的腿，暂时还跑不了的女人面前。

　　“祇幸…”
　　孟庆薇柔弱地叫着他名字，有些畏惧地颤动了下身体。

　　她抬起脸吸了吸鼻子，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瞧起来很怪异，事情看似尘埃落定了，但她此刻却非常无措。

　　祇幸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初次见面，我是祇幸。”

　　不是，怎么会是第一次呢，孟庆薇流着泪摇头，日思夜想的人明明近在眼前，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视线都不敢与其对上。

　　见她摇头不认同这话，祇幸也没再继续与她辩驳，而是蹲下身，伸手抚住了她的后脑，动作轻缓温柔极了，不带一丝负面情绪。

　　孟庆薇被摸头的感觉直接煞住，密密麻麻涌来的情绪钉紧了她的动作，本该掉下的眼泪也悬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痒得难受，但她不敢动。

　　被祇幸摸头了。
　　应该高兴的…
　　但是…

　　我不能。
　　不能被…

　　她睁大双眼，慢慢抬起头来，神色僵硬，好似被面前的祇幸摄住了魂，就像只被巨蛇紧紧缠缚的老鼠，大脑僵滞后所有思维只能感受眼里所看到的这幅画面。

　　如同他的动作一般，祇幸也正笑着，带着温柔清浅的滋味。

　　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孟庆薇，像是在思考什么。

　　就好像男人在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孟庆薇失了神智，这样想到。

　　但是。
　　不…不是这种感觉。
　　有奇异的痛苦出现，她头颅像被摆锤反复敲击，后知后觉地颤抖了起来。

　　视线突然清晰了。
　　在她眼里，面前的祇幸就像一团冰冷的、无意志之物。

　　因为太过好奇，太过于接近，于是她失足掉了进去，在无限的坠落里，停下躁动的思绪后才发现…

　　原来。
　　那美丽双眼…
　　其实是绝望的深渊。

　　“呜啊……”条件反射地呻吟出声，她眨落了眼里的泪，恐惧还定在身上之时就感到脖颈处一凉。

　　“噗嗤…”

　　温暖的东西从脆弱血管里喷射而出，带着上扬的弧度撒向空气下起蒙蒙血雾。

　　迷离又梦幻。

　　她倒在地上之前，眼前也已没了人影。

　　在最后死亡的幻觉中，孟庆薇仿佛感受到了一股香气。

　　淡淡的，很幽长。

　　微甘而苦涩。

　　是她与祇幸初次见面那天…
　　所闻到的味道。

　　“哈哈哈哈！”宁瑛躲在角落里激动笑出声，“成了成了，我真的做到了！”

　　而宁隐刚把盛云枷背上来，找到宁瑛附近就正好看到这一幕——妹妹开心到扭曲的五官，幸灾乐祸般的神态使她那双褐色狡黠的猫儿眼在他眼里也凹变了形，怎么看都脏，怎么看都绿油油的，像贪婪水鬼那满是丑恶的色彩。

　　“你到底又做了什么，还没完吗！”他放下盛云枷，冲过去狠狠抓住宁瑛肩膀用力摇晃，慌张道：“你告诉我你还做了什么！”

　　宁瑛随他摇晃不反抗，表情依旧天真又无辜，她勾唇道：“不是我做了什么，是祇幸把孟庆薇杀啦～”

　　“不可能，他……”宁隐转动视线去找祇幸的踪迹，也看到了那副惊悚画面，立马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宁瑛见他呆住，便抓着他的袖子把人的注意力扯回来，“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呀，大笔积分进账，你也成功通过了「不杀」！别傻楞在这里了，结界卡的作用快要失效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宁隐茫然看过来：“你说什么？”

　　见他又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宁瑛只好快速解释道：“无限游戏里有一个隐藏规则：在不管是哪一个模板的预选游戏里，被邀请人玩家只要杀死了一位邀请者，他就会自动成为游戏账号的继承人，达成「继承」。”为了防止自己哥哥生变，她只对宁隐透露了部分信息，隐瞒了任务的关键内容。

　　宁隐牙齿微颤，他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猜想，果然，他听到对方又继续说道：
　　“被邀请玩家将会获得无限游戏中的特别游戏系统——「继承者系统」，继承邀请者的游戏契约成为正式玩家！
　　参与隐藏规则的还有「不杀」。
　　但是我和系统做了交易，你不需要在我们的源世界参与预选游戏达成「不杀」成就，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我们成功了！”

　　说到这，宁瑛就眼睛放光地巴住他胳膊：“喂，是不是特别好玩？啊～真可惜我以前玩预选游戏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这个事情。毕竟无限游戏里可以拿到「继承者系统」的玩家凤毛麟角。
　　因为按照规则来说，通过另外四个预选游戏就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呀！”
　　而成为「继承者」就必须让邀请者放弃自我保护后，再将其杀死，这种程度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得到。

　　“但我做到了，我既将祇幸安排成为了继承者！我还让你通过了「不杀」，或许系统看在我执行得这么完美的份上，很有可能会分配给你一个「不杀者系统」，哥哥你快夸夸我呀！”

　　宁隐感觉那抓着自己袖子的小手好似带着迫人的寒意，他忍不住颤身后退了半步，低吼怒道：“那…盛云枷不就是白死了！”

　　宁瑛被他吼得楞了楞，随即她点点头，态度无所谓到可怕：“是啊，他就是白死了，事情也顺利的很合我心意，虽然似乎…太顺利了点，但我哪管那么多。”

　　她总觉得盛云枷不该死的这么简单，如此轻易。但仔细想想，人心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就是会让事情变得极其简单。

　　然后她又道：“不过也不算白死，多亏了他祇幸才能得到继承者系统，多亏他死了才能让你通过「不杀」。”

　　宁隐感觉自己胃部都在翻腾着恶心，“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把人命当成了什么，是可以操纵的玩具吗，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垃圾？

　　如果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能让我成为正式玩家，那我还不如…

　　见他又开始泛矫情，宁瑛只好露出个包容的表情，不以为然地说道：“哥哥你别这样看我，这一切都是无限游戏系统让我做的，而且你不是也知道吗，为什么总是要我重复这么多遍，哥你可以接受现实吗？！”

　　哥哥哪里都好，就是喜欢逃避现实。

　　最后那话实在太刺耳扎心，在自己妹妹身边宁隐完全待不下去了，他像是逃跑般挣开手臂，转身就朝祇幸那边跑去。

　　宁瑛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淡了下来，没了听众也在继续说着：“还没见到祇幸前，系统就给我发布了一则特殊任务：无论如何，都得让一个人成为继承者。”

　　奖励是让宁隐作弊通过预选游戏，达成「不杀」模板成就，并且她会得到一笔积分和一次有95％概率的四级抽奖机会。
　　这么惊人的奖励，她怎么会让其从行手里跑掉呢。

　　哥哥，你现在已经进入了无限世界当中。
　　以后就会知道，无论是谁，看到如此大的利益以后都会心动，会选择这么去做。
　　抛弃良心，不择手段才是能够安然活下去的真理，人这种东西…

　　宁瑛看了眼远处盛云枷的尸体。

　　对比她以往见过的那些死相凄惨，甚至尸体都没有留下的玩家来说，盛云枷不但没有明显外伤，看着也只是像失去了意识坐在那里。

　　但人啊…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的，全都不值一提。

　　无限世界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哥哥，当你人生梦想也被钉死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只能不停打转时…

　　当你看到那些和你同样苦于追梦，同样在不停打转，却于某一时刻突然烟消云散的人们时。

　　你会开始害怕自己和他们落到一样的下场。

　　你就会不甘，你就会去思考别的方向，并理解我此刻的所有决定了。

　　血液在舞台边缘弥漫开来，祇幸嫌脏般再次后退了几步，他转身去用视线寻找着什么，立马找到了盛云枷。

　　对方正靠坐在前方观众席的前排座位上，安静垂着头。

　　仿佛他只是不小心睡着了，如果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就会立马睁开眼抬起头，再次笑着看向祇幸。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
　　一个在舞台上方，一个在舞台下方。

　　突然…盛云枷的身体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往旁边倒去，眼看就要狠狠砸在地上。

　　祇幸急步跳下舞台，冲过去接住对方的身体，随着冲势二人一同倒在地上，毕竟祇幸的体力也已消耗将尽，可以承担的界限到头了。

　　盛云枷的生命体征完全消失，又经过了一番海水浸泡，此时将其抱在怀中的感觉就像是在抱着一块在融化的冰。

　　那种失温感，那种融化感，不可挽留的感觉让拥抱他的人也跟着手脚冰凉。

　　祇幸回忆起自己曾经与盛云枷相拥的场景，这个高大的男人总是更加主动地环绕住他，距离和方式点到即止，淡淡强势又令人安心。

　　还有那偶可瞥见，温柔又安静的凝视…

　　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了。

　　但像如今这般失去所有气势，乖乖躺在他怀里的样子，就像一个无法再给他任何回应的人偶。

　　可死了…
　　不就是个人偶了吗。
　　记忆不存在，人格消逝，一个躯壳没了灵魂就什么都不是。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不设防，平静闭着眼睛的样子。”

　　“那个，他好像死了。”小系统战战兢兢吱了声，用它那一丢丢的情商数据来进行思考后，最后决定尝试转移话题：“祇幸，孟庆薇为什么也死了，死得好可怕哦。”

　　毫无防备的，孟庆薇那女人的脑袋就飞了，吓得它都打了个嗝。

　　祇幸吃力坐起身，他收紧了怀抱，将盛云枷的头小心靠进自己怀里：“不知道，我原本想亲手杀掉她，可她自己就死了。”

　　心里有一个东西在不停影响他，让他杀了孟庆薇，最后…到底还是听从它的想法，只是并没有成功实现。

　　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是因为任务失败了，还是因为盛云枷死了？

　　在盛云枷被丢进海里的那一刻，TmM系统发来了任务失败的提示，祇幸当时注意力全在盛云枷身上，自然没有没能及时注意到这个问题。

　　可从海里回到船上，祇幸看到还活着的孟庆薇，他就明白什么…

　　让系统读报一遍任务，果然这次内容有了更新。

　　一号测试任务：《窥视保安亭》
　　人物姓名：祇幸。
　　人物身份：保安
　　剧本内容：？？？
　　对戏人：盛云枷
　　任务时长：一年
　　人物记忆：？？？
　　测试内容：阻止盛云枷的死亡。

　　他从头至尾都想错了，需要拯救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孟庆薇这个疯狂女人，而是一直在他身边守着伴着的盛云枷。

　　祇幸最初的直觉没有出错，如果他不和盛云枷开始产生交际，对方最后的死亡结局自然也不会来临。

　　但人生，哪里来的有那么多如果。

　　一切都是注定的必然。

　　祇幸用左手捂住双眼，语气里溢满了什么，“0012，我有点难受了，这到底…”

　　有什么无人可见的温热东西渗出了指缝，接触到空气后慢慢冰凉，像极了人体失去生命后的变化。

　　检测到他的情绪变化，小系统便也忍不住小声抽泣：“你别难过，你难过我也好难受啊！啊呜呜呜呜…”

　　“继承者系统下载成功，开始加载，继承者祇幸认定中…”突然出现的陌生电子音极其不和谐，立马吓了正憋屈哭叽着的小系统一跳，感受到自己的领域被异物触碰，它即刻就跳脚着反应了过来。

　　“啊啊啊吧！大佬有病毒入侵呀！！！”小系统惊恐大叫，连平时只敢在心底偷偷念叨的称呼都不小心喊出来了。

　　祇幸放下手，从混乱消沉的情绪中分出一丝心神来：“什么…呃。”他低头抱紧了盛云枷，剧烈的头痛袭击而来，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放射性的爆发，一路毁灭性打击破坏了所有精神脉络。

　　那是让人要失去理智的痛苦。

　　最后，他还是没能承受住这种精神摧残，揽着盛云枷昏厥了过去。

　　这下。
　　唯一还醒着的小系统彻底炸毛了：
　　“啊啊啊啊完啦完啦！主系统MM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