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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征程(三) ...

  •   陈遇问出那句话之后,随即有些后悔。
      他知道被王又收起来的那根笔定是什么世所罕见的宝物,也知道自己被那人横刀劈下并非是什么私仇,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无意中获得了那根笔,才引来的杀身之祸。
      王又救了他,侥幸保住性命后最应该做的是明哲保身,因为这本不是他应该操心应该思考的问题。他现在这么刨根问底,想把这事弄明白,岂不是太不自量力,惹人厌烦。
      闷闷应了声,想着刚才承人救命之恩还未答谢,又立刻抱拳道:“刚才多谢王大哥,不然可能我已经死在那人刀下了。”
      王又笑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我虽然把你救了下来,但是小兄弟你还得给我帮帮忙,这事才能善了。”
      “你要我做什么?”
      “捏泥人!”
      说罢,王又从地上堆起搓土,拔开随身的水囊盖子,浇了上去。
      捏泥人的土干了不行湿了也不行,陈遇看着王又鼓捣了好久才把泥巴和好,又教他如何捏,先捏脑袋躯干再添四肢。
      两个大男人就围着篝火捏泥巴,直捏到快天亮王又才对陈遇手里的泥人满意了些许。
      “王大哥,我俩…很像吗。”
      “是啊,不像怎么能当‘你’把他们忽悠过去。”
      陈遇看看手里的泥人,眉毛拧成一团。
      没管陈遇心里揣的那些个问号,王又从头发中取下根竹簪,拧开尾部,簪子的内管里藏着截毛笔刷,盖的位置内部则是朱砂磨出的膏。
      笔尖湿润之后蘸了朱砂,随后他变戏法一样手中横空出现了张黄纸,大笔挥落,就添上了串看不懂的符文。王又食指中指捏着黄符,将黄符点燃后凑近轻吹,只见方才还明艳的橙红色火光顷刻蹿了两尺,化作幽幽青光,随着他的吹动,迅速烧成一团灰烬,拂到陈遇手中的泥人上。
      灰烬落到泥人身上的瞬间,一声凄厉尖叫从泥人嘴巴的位置传出,陈遇惊吓之余立马将泥人抛了出去,可是不等泥人落地,虚影晃过,一个蜷缩的人影舒展了四肢。
      陈遇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泥人,落在地上的分明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王又搓搓指头上的泥土,把簪子复原,又别回了发髻上,看着那个“陈遇”笑道:“现在看来,你们两个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说他们分不清,只怕就是让你来看,也说不出与自己不同之处。”
      陈遇走过来,仔仔细细看到“陈遇”脸上,又挪到他身上,绕着转了个圈后,喃喃道:“好厉害的法术,当真一点区别也看不出来!”
      感叹过,陈遇转了两三圈,又问:“王大哥,你说他们,昨天那个人还有同伙?”
      “嗯,不仅会有同伙,而且他也没死。我只是把那个人种到了土里,现在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爬出来很久,正在满山找我们了。”
      陈遇低下头,颇为羞愧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害得你也被他们追。”
      王又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就算没有你,只怕我们早晚也免不了打一场。”
      王又也绕着“陈遇”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检查哪里有漏洞的样子,直到他确定无碍了,才脚下踢起抔土熄灭了火,往山洞外面走去。
      两个陈遇也一先一后走到洞外。
      陈遇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初升,尚还驱不散林间浓瘴雾霭,只有几缕阳光顺着树叶缝隙滤下,照在身上十分温暖。
      王又领头,“陈遇”殿后,三人竖列大摇大摆下山,走到山脚下没急着离开,反而更加悠闲的往人多的地方晃,似乎是要让所有南来北往的行人都看到他们三个人在街上走。
      陈遇道:“王大哥,我们…”
      “陈遇”道:“王大哥,我们…”
      王又没有看陈遇,缓声道:“你不是要去诸寂吗,我们先找家客栈歇息下,吃点好的,再雇一辆马车送你过去。”
      两人异口同声道:“可是那些人?”
      “那些人不会选择白天动手,所以正好白天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夜没睡,难道你不困吗?”
      “困是困……王大哥,他学我说话要到什么时候。”
      王又在一家客栈前站定。
      此时他的手上指甲中已经沾了不少泥巴,衣服上也落了灰尘,尤其一双粉底锻面锦云纹的长靴上已经黑了好几块,连头发也有些凌乱。后面还跟着比他埋汰数倍的陈遇,但是这些似乎都不能阻止他挺胸抬头昂首阔步,好像个阔少一样走进去。
      “自然是等到他使命结束后,就不再学你说话了。”
      等到几人进到了房间里,王又从伙计那里点了一桌的美食,才一口菜就一口酒慢悠悠和陈遇解释。
      他弄的这个泥人,实际上连法术也算不上,只是个戏法,专门骗活人的戏法。自打泥人化成人的那一刻起,真正的陈遇大家反而看不到了,能看到的只有这个被戏法做出来的“陈遇”。
      而不管陈遇做什么说什么,这个泥人都会完美复制,哪怕是声音和话,也不差分毫。
      陈遇扒拉了一口饭,转眸看看那个空举着手,吃空气的另一个自己,不得不再一次感慨世间之大,真的无奇不有。如果不是此行,他远远想不到世界上还存在着这么多有意思的事。
      没有头也能说话的傀儡,南疆来的“赶尸人”,玉做皮血为骨的笔,还有这眨眼就可以当替身来用的泥人。一天一夜间能有如此多的际遇,加上遇到王又这样让人倍感心安的朋友,使得陈遇虽然仍是担心,但是那种命悬一线的紧张却是没有。
      吃饱了饭刚躺到床上,就抱着被子呼呼睡去。
      他睡得靠里,几乎将自己挤得贴到了墙面,给王又留出了很大的空间。
      但王又半分睡意都无,晚上不睡觉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没有再挂着先前面对陈遇时儒雅的笑,那根无时无刻不再发烫的笔此时还在衣服里揣着,隔着那层薄薄的里衣,好似在煎熬他的心似的。
      不仅在煎熬,更在考验着他的意志。
      好在如今世上能对这根笔的诱惑不动心的人不多,但他王又就算其中一个。
      时间过的很快,陈遇睡醒时已是下午,王又不在房间内,只留下个亦步亦趋的泥人和他四目相对,两两无话。
      陈遇用水洗了洗脸,略是清醒了下,然后又端端正正躺回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口。他知道,入夜之后可能就要随时准备有人来追他们,到时候估计很难再睡了,所以他一定要事先留好足够的体力,这样就算到时候不能帮上忙,也可以少添什么麻烦。
      直勾勾又躺了一阵,王又才回来,身上已然多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王大哥,你回来了。”
      “嗯,我去买了些吃的,从这里到诛寂还有两天路程,除了吃的,我还给你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提起包裹,陈遇才恍惚想起来,自己的包袱昨天逃命的时候好像落在了山里,往腰间一摸,又小小松了口气,至少阿娘给的坠子还好好的在腰上挂着。
      王又说着将包袱打开,里面放了身衣服,那套衣服的样式与陈遇身上穿的这件差不多,料子也差不多。
      陈遇见状,忙道:“我已经给王大哥添了很多麻烦了,怎么好还收你给买的衣服…!”
      王又笑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温茶,伸出五根手指,道:“不贵,五十文。”
      说罢,他咕咚咽了水,看着陈遇陡然红起的脸哈哈一笑。
      “你初次拜山门,怎么着也要穿的体面一些,我已经和伙计要了热水,等一会儿你洗洗澡,我们便启程。”
      陈遇从身上翻出钱袋,忙不迭的点头。
      等二人从客栈中出来时,太阳已下山了。今日未设夜市,故而街上行人不多,只零星几个。
      两辆马车已并排停好,王又站在其中一辆前掀起车帘,让“陈遇”进去,而真的陈遇则翻身上了另一辆马车的马身上,牵起缰绳。
      陈遇刚上了马,想起先前说到的计划,扭头问道。“王大哥!我有这个泥人做掩护,可是你没有的,那到时候你要怎么脱困啊?”
      这件事他意识到的太晚了。
      如果用泥人做掩护是为了使他脱困,那王又不准备用掩护的话,他该怎么办,两明一暗,这岂不是将那些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去了王又那里。
      可是如果跟着王又,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只通点基础拳脚功夫,也是不够用的,还要让他分心保护自己。一想到这,陈遇就开始慌了起来,他的慌张落在王又眼中,却只激起了层浅浅笑意。
      “你不用担心我,坐好,我们在诸寂山脚下的广元镇见。”
      “王大哥!你切勿要小心些!”
      不待陈遇再说话,王又已经拍了马屁股,在一阵颠簸声中,目送陈遇这边的马车跑远了。
      然后他才也钻到车厢中,一屁股坐到椅上,对着那个木头般的“陈遇”道:“你不去驾车,怎么还在这里?”
      语落,就见“陈遇”僵硬的抬了抬胳膊,又矮身钻出了车厢,倒真的去驱马了。
      等到两辆车都跑出了这里,两道人影从檐下蹿出,站在月光下,却是四道影子。
      “怎么有四个人?”
      “肯定有两个是假的,你追前面那辆,我追后面的。”
      陈遇架着马,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刚出了镇子没多远,就听到后面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他扭头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简直三魂丢了七魄。
      在他后面,有一个蛛身人头的怪物,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冲来,而后跳到了马车顶上,倒挂着从车窗往内探头。
      陈遇艰难吞咽了下,他几乎可以看到这个怪物脚上生着的毛发,而后只见蜘蛛人将脚探入,再抽回时,足端上各钉了两个泥巴小人。那是王大哥放进去的吗……陈遇硬着头皮驾马,而身后那股子压迫感没多久就没了,蜘蛛人发现中了计,很快就不再管这辆车,而是向后追了回去。
      陈遇边赶着马,脸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刚才那个怪物,是妖吗?
      最近这几百年时间,各地玄门四起,作祟的妖物较之前已经少了很多,现如今甚至已经很少可以见妖了,多数是鬼怪作祟,可看刚才那东西的样子,似乎就是道行不够的妖怪,变一半,留一半。
      陈遇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心想王又可千万不要有事!
      另一边,王又倚着软垫正在打盹儿,只觉车身一震,再撩帘冒头的时候,“陈遇”已然满身鲜血倒在地上,而本来正要嘶鸣的马,脖子被那人捏在手中,竟连挣扎也不能。
      “陈遇”被其分成了几段,眼睛还睁着,似是死不瞑目。
      王又面上震惊,语气却很冷淡,他看着面前两人,轻声道:“好快的丝。”
      能把丝线用的像刀一样快,眨眼之间分尸碎肉,够快,也够狠。
      勒住马颈的人操着一口不算流畅的中原话,说道:“把东西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你想留我全尸,炼偶啊?”
      闻言,那男子冷冷一笑,马颈应声断裂,与此同时刀光闪现,王又后仰躲避,身后的马车棚子则拦腰砍断。
      他掌拍身下,在第二刀劈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像一片被刀风吹起的叶子,飘去很远才落定。
      “好快的身手。”这声是那个用刀的男子说的话,他的刀,从来没有人能躲开,但是这个人却连续躲开了两次。他站到同伴身侧,点头道:“果然是不好对付的人。”
      “昨天晚上就是他,把阿朵崽墩到了地里,刨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能用了。”
      “阿朵崽办事这么不仔细,坏就坏了。地上那个呢。”
      “他摸到了笔,现在笔在这个男人身上。”
      “把你们的小朋友弄坏了实在不好意思,如果需要什么修好它,我可以代为效劳,但是有件事不得不问,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笔,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王又开口的时候,不仅吐字用词,连腔调也跟那两人完全相同,这不禁使那两个人都诧异起来。
      持刀男子反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懂我们用的‘哩语’?”
      “我只是个路过的人,恰巧认得你们拿到的笔,可是我认得是应该的,你们认得却不应该…”
      话音刚落,只见那只追赶陈遇的蜘蛛人已经跑了回来,用四足立起,露出了藏在腹下的两对獠牙。王又后面本来还有话要说,但剩余的话在看到蜘蛛人的那一刻又尽数吞回肚里,他实在没见到过这么丑的傀儡。
      可丑归丑,要问的话还得问。
      王又面上又浮现起了那招牌式的笑容,仿佛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要他性命的敌人,而是久不见面的友人。
      他向那几人靠近,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很稳,可随着他的离近,那两个人的心已经本能的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开始颤抖。
      到后面,几乎要颤栗了。
      南疆的勇士,常年与毒物非人厮混,对于威胁的感知最是敏锐。
      王又手负身后,扬着下颌,沉声道。
      “我再问一遍,这根笔,这个消息,你们到底从哪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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