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SEVENWHISPER

45、第四十五章

　　“珞璜。”

　　珞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沙发睡过去了，暖融融的春光从旁边的窗户照进来，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她放下茶杯，杯底和玻璃茶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身上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于是珞璜闭上眼睛，往旁边挪了些，脑袋枕在她的腿上，懒洋洋地应声。

　　女人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声音似笑似叹：“别赖床了，起来上班。”

　　珞璜长叹一声：“不想去。”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啊。”女人笑了，弯腰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快些去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她空了空，眨眨眼：“还是说你后悔了？”

　　“那不可能——”珞璜拖长调子，以极别扭的姿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跳起来，笑着挥手：“我出去了。”

　　“去吧。”女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嘴角带笑。

　　周围的颜色和声音迅速远去，他如同溺水的人，漂浮在四下皆黑的虚空中，昏昏沉沉的，找不到出路。

　　“...”

　　“...队...”

　　“珞璜！”

　　珞璜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副队那张要哭不哭的狗脸，紧随而来的是腹部的剧痛，
　　他抽了一口气，想起来发生什么了。

　　赤羽在雕像上发疯，混在人群里的腌臜玩意跟他一唱一和，他们想维护秩序结果人群里冲出一群人——是人还是妖他实在看不清——手里拿着军中常用的刀冲过来，一捅一个准，他就是被捅准了的那个。

　　旁边身为人类的队员已经在舒缓剂的作用下陷入了昏迷，他还能醒过来还真是谢谢自己这个妖身。

　　“过了多久了？”他一手捂着腹部，半靠在副队的肩上，看着被收拢到雕像附近的人：“人少了？”

　　“十分钟，”副队咬紧牙关，眼睛通红：“有人冲出去，有人死了。”

　　珞璜毕竟是受了伤的，现在还很虚弱，他点点头：“十三卫队呢？”

　　“来不了了。”旁边的小队员低声说，他脸上全是泪痕，抬手指了指天际：“这个是领域扩张吧？”

　　珞璜吃力地转过身——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方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区域，比夜色更浓重好似能吞噬所有的光。它像一堵墙，拦在了那里并且不断地往他们这里移动。

　　这个东西他们在洛川的战斗记录镜头里看到过。

　　是九命猫首领封越的泛神器蚀日。

　　珞璜收回视线，看着广场和城门处瑟瑟发抖的人们，久违地笑了下：“算了，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耳麦中传来了一道女声：“这里是南境军第一卫队，正在前往怀宁七区。怀宁七区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七区的众人皆是一愣。

　　...第一卫队不是在洛川战场吗，怎么会来这里？

　　耳麦里的女声又重复了一遍。

　　“...在！”副队连忙应答：“怀宁七区收到。”

　　“你们的人都撤出去了吗？”林潼卿手搭在桌子上，问道。

　　“...报告，没有。”通讯的那头换了一个虚弱的男声：“一个小时前我们遇到珍种并海盗袭击，珍种召唤锁链，交界点损毁。后来救神组织人混入居民中并造成了混乱。现在所有人都
　　在城门结界。”

　　“此外，”珞璜说：“怀宁七区分队中混入救神组织的人，情各位同志注意。”

　　“收到。”林潼卿所在的机甲群已经越过了六区，七区的城墙近在眼前，再远一些就是封越的蚀日。

　　前天洛川战场出现蚀日后，联盟军只能退守固定区中心线以北。而今天凌晨贺文宗为首的第九卫队在虚空外第二主航线上成功伏击九命猫的五艘运输舰，顺利炸毁九命猫主攻洛川郢城
　　两地的物资点。随即，等到了援军的第一卫队出击，成功将九命猫驱逐出洛川固定区。

　　随后封越趁虚空风暴降临时进行转移，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怀宁——怀宁离洛川太远了，他们本以为封越会后退到深城，赶在援军来之前把深城拿下。

　　林潼卿看向天际上的锁链，蹙眉。

　　是为了它吗？

　　“不是的。”男人趴跪在地，不敢抬头：“是属下犯了错让他们出现在那里。”

　　“没关系。”温琦云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女人跪在她身边的踏脚凳上，仔仔细细地为她涂指甲油。她稍稍抬眸，语气温柔：“只是你现在要怎么补救呢？”

　　“属下...”男人颤抖着，却想不出办法。

　　战场瞬息万变，别说不是他在指挥，就算他是某一方的指挥也没办法让他们把主战场迁到郢城，更没办法左右双方统帅让他们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郢城啊。

　　“唉，”温琦云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举起已经涂好的手，细细端详：“郢城这个地方对我们而言意义非凡啊，所以我才选择郢城作为我们重逢的地方。我跟你说过的吧？”

　　“她在郢城度过了作为人类的二十年，而我...”她轻轻笑了：“在郢城度过了我最肮脏不可见人的十年，然后...”

　　她的笑容变得狂热：“我们初次见面就在郢城——”

　　是郢城的虚空深处。

　　旁边的钟悦垂眸，对仓皇抬头的男人轻轻摇头，男人又重新低下头去。

　　“所以...”温琦云拂开女人的手，站起来慢慢走到男人面前，蹲下|身：“抬起头来。”

　　男人不敢不做，他惶惶抬头，对上温琦云疯狂而冰冷的视线，她红唇轻启：“你必须把战场移到郢城，不计代价。如果失败...”她笑了笑：“你和你身边所有人，还有你最重视的实
　　验，都可以跟你一起灰飞烟灭了。”

　　“那倒不至于。”

　　瞭望塔上林潼卿和相符相对而坐，林潼卿手掌朝上，手心里放着一片桃花瓣：“你当这玩意
　　是铁柱吗，用一点少一点。”

　　这个比喻听得相符欲言又止，最后放弃挣扎，抱着他的鬼王令看着跟他们遥遥相对的九命猫们长叹一口气：“想回家。”

　　“谁不想回家。”林潼卿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你往通讯频道里一喊，看有多少说不想的。”

　　相符：“快点打完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林潼卿说：“我还等着带陆照临回去见我爸他们呢。”

　　相符一噎：“还有巧克力吗？”

　　“有啊，但是不想给你。”林潼卿说。

　　相符：“又不是陆上将给你的，稀罕宝贝似的。”

　　“是啊。”

　　“啥？”

　　“是他给我的。”林潼卿耸肩。不过她也只是嘴上这么说，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块放到相符手里，然后偏头去看怀宁七区的城墙，没看几秒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咔擦咔擦地吃了。
　　相符终于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没事。”林潼卿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口袋掏出第三块巧克力。

　　“没事你一分钟三块巧克力？”相符正经了：“林副官，这里是战场，等一下我们是要并肩
　　作战的，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实情。”

　　林潼卿瞥了相符一眼，又继续盯着底下的人：“我能卜算。”

　　“嗯？”相符有些意外。林潼卿的泛神器能攻能守，他一直以为是辅助型或者攻击型，没想到是卜算型。

　　不过这也不重要。

　　“然后呢？”他问。

　　“我出来前卜算出一点很微妙的东西，对我个人而言有点介意，仅此而已。”林潼卿摸了摸口袋里的巧克力，决定不吃了：“所以不用太担心，我不会掉链子的。”

　　底下的人在军队的护送下全部撤离到了六区——明明这是个大好的攻打时机，九命猫却只是在边界飘着。

　　林潼卿又抛出了一蓬花，然后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果。

　　执火离场，新世界重生于大地的灰烬之上。命火绝，生魂散，命轨来生重叠，涅槃花开，人间聚散又一轮。

　　相符歪头觑她，片刻后才哦了一声。

　　他发现林潼卿这个人有那么一些神奇，她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永远是强大、乐观、开朗的一面——尽管这一部分确实占了她性格的大多数——她也会抱怨，但那些真正的困扰和麻烦她一
　　直选择自己扛着，不会露出一分一毫。

　　这话唐可戎也说过。那是林潼卿和陆照临在一起没多久之后，两个人没明着黏糊但唐可戎是谁，一双火眼金睛就看出了猫腻。当时跟季楚言说起时，季楚言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说绝对不可能。

　　“副队你看啊，小潼卿人漂亮，性子开朗，还有点像小孩儿...”季楚言说：“就是还是会耍小无赖，遇事儿了也会问会发牢骚，就还没彻底长大还跟个半大小孩儿似的，老大呢？”

　　他掰着指头说：“专制、高冷、说一不二...哦，还闷骚。两人性格半点合得来的都没有。”
　　唐可戎笑着摇头：“那我问你，小林每次说出来的问题都是什么问题？”

　　“就细细碎碎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季楚言挠挠脑袋，不太记得请了。

　　“但她遇着的事儿可不止这点，”唐可戎笑着说：“尤其是牵扯到别人的。先前流心湖大
　　火，她事后跟我说她问天的时候是问到了一点，提前准备也是有点，警惕也是有的，但是就是没跟我们任何一个人说...当然，谁也没预想到玄都真的猖狂到在郢城中心区就要动、手...”

　　说到这里，他空了空，眨眨眼：“你不觉得她这行为有点熟悉吗？”

　　季楚言一颗心就顾着听八卦去了，闻言茫然：“像谁？你？”

　　唐可戎嘴角笑意一僵，转身走进厨房，懒得理二傻子。

　　不过这些林潼卿他们都不知道，唐可戎自己也快忘了这件事了。他在频道中询问林潼卿：

　　“潼卿，如果忽视其他干扰，你估计能够和蚀日对抗多久？”

　　大泛神器不算多，每一件都有独一无二的特性，独特到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无法模拟出它的效果和力量。如果是己方的还好，在实验室做多几次检测就差不多能有个大概，偏偏蚀日是敌方，只能靠她们在正面交锋中总结。

　　“顶天了就是四个小时。”林潼卿叹气：“这还是有灵力符能应急补充的情况下，我是绝对比不过封越的。毕竟我只是人类。”

　　“但是在加急符加持下，我回到联盟区两个小时就能恢复七八成——这都是没有任何外力干扰的情况。”

　　换句话说就是三月一直保持人形替她分担反噬。

　　“明白了。”唐可戎的声音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直接带来了开战消息：“原地休整，随时待命。”

　　“收到。”林潼卿靠在几家外壳上闭目养神，相符指尖微动，用灵力织出了两床毯子，一床扔给林潼卿一床自己盖着。

　　林潼卿支起眼皮，懒懒道了声谢。相符摆摆手，给他自己揉了个灵力枕头，就这么卷着毯子在瞭望塔上休息，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十分心大。

　　林潼卿也累，只是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让她无法安心入睡。这时，耳麦里传来声音：

　　“林潼卿。”

　　是陆照临。

　　林潼卿看了眼，是私人频道。她偏头看向指挥舰，笑了下：“嗯，在呢。”

　　“感觉怎么样？”陆照临问。

　　“还行，”林潼卿说：“吃嘛嘛香，就是不怎么睡得好。”

　　“你的包呢？”

　　“什么包？蓝白色那个？”林潼卿曲起一条腿，笑着问。

　　“嗯。”陆照临空了空，声音低了些：“你包里有耳塞，虽然不太膈应，但戴着应该能睡得
　　好些。”

　　性能优良的耳麦将他的声音清晰传来，犹如贴耳私语，林潼卿不自觉揉揉耳朵：“吵不吵都
　　还好，主要是别的问题。”

　　“嗯？”

　　林潼卿夸张地叹气：“我太想你了，想得根本睡不着。”

　　陆照临：...

　　“咳，”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知道了...这才几天。”

　　“十三年了，”林潼卿抱着被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每天都比昨天更喜欢你。”

　　“...”

　　花言巧语。

　　陆照临本想嗤之以鼻，但是眼中的柔和出卖了他实际上很愉快这件事。

　　林潼卿说：“我也不问你最近怎么样了，反正饭肯定没好好吃，觉有没有睡也不知道...”

　　陆照临轻轻笑了下：“嗯。”

　　“所以，现在盖上毯子休息五分钟怎么样？”桃花瓣在林潼卿的指尖打转：“我陪你。”

　　“好。”

　　虽然应了，两个人却依然轻声细语地说着不打紧的话，谁都舍不得离开。

　　大概陆照临的存在让林潼卿安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听着频道另一端平稳的呼吸声，陆照临垂下眼睫不着痕迹地笑了下，叫醒了唐可戎，自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去了。

　　整个机甲群停在怀宁七区上方，哨岗上始终有人，机甲嗡鸣声一阵阵荡出，有人在黑甜乡见周公，有人在餐厅大朵快颐，有人抓着空隙见缝插针地放松。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半。

　　“十五分钟后行动，请各位检查机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