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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3章 ...

  •   易禾将退烧药片掰成两半,就着温白开咽了下去,继而躺回了床上。

      —

      自“白茧”中昏昏沉沉醒来后,他缓慢睁开眼皮,看着视线内茫茫一片白色逐步褪去。

      视野里涌入斑驳熟悉的色块,易禾眯了眯眼,动弹了一下疲惫且沉重的身体,痛感并不怎么明显——上场副本里遗留的几处可怖的伤口,随着人回归现实已愈合如初。

      代替伤口的,则是突如其来的一场低烧。

      林烬倚着床沿,盯着易禾眼皮下一层浓重的青紫,那张平日里显得有几分苍白的脸也涌上了病态的红。
      他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你病了?”
      易禾倦怠地翻了个白眼,低低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什么病,会死吗?”

      “……”
      这货真是张口把天聊死的鬼才。

      “低烧,死不了。”
      易禾撑着昏沉阵痛的头,翻身下了床,他记得客厅有备着些应急用的退烧药。

      林烬又不言语了。

      易禾暂时没空管他。

      易昌平很早就出门上班去了,易禾从客厅柜子里翻出一盒退烧药,他扫了眼日期,不由皱了下眉。

      ……过期了。

      他和他爸两人都不是易染病的体质,当初买了两盒药纯粹是囤着应急,没多久便被父子俩抛掷脑后,过期了也没人发现。
      如今真该它派点用处的时刻却靠不住了。

      易禾难得有些郁闷地扶了下胀痛的额头,他抬手将那几板过期药全扔了垃圾桶。

      回房途径厨房,厨房门半掩着,易禾这才想起来他爸照往常一样给他留了白粥,唯一区别昨日的是留了不止一碗,碗面全用盘子盖着保温。

      易禾看了眼客厅悬挂的钟表,时间已接近中午,看来他在白茧中没少昏睡,这两碗粥估计也早凉透了。

      林烬靠在他卧室的门框旁,先是看他神情复杂地将一袋盒装不明物体扔进垃圾桶,片刻后转身又进了厨房。
      没过几分钟,易禾从厨房内探出半个身子,淡淡地觑了眼倚着门框无所事事的林烬:“来吃早饭。”

      林烬正准备回房,闻言身子一顿,他偏过头,那双白日里显得温良无害的猫眼略略透着光。
      他有些迟疑道:“……我?”

      易禾头痛得要死,本是有些不耐烦的,但看了眼林烬那副……眼里仿佛藏着傻乐的样子,估计这货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心想,声音顿了顿,难得收了那点嘴上的刻薄。

      “我爸给你也留了,一碗粥而已,我刚热了一下,要吃就进来。”说着,他转身回了厨房。

      其实他不需要进食,反正他也不是人……林烬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兀得咽了回去。

      两人就着榨菜包胡乱填了肚子,林烬用指腹摩挲着温热的碗壁,随口问:“你刚才扔了什么?”
      易禾直起身,将自己那副碗筷洗了:“退烧药,过期了。”

      “你很难受。”林烬思索了两秒,得出结论。

      废话。
      易禾心说,极轻地呵了一声。

      林烬抬起手,易禾动作一顿,有熟悉的白光自林烬的手心聚拢,白光汇聚成圣洁的银白十字,正如上一个副本时他所见的那副绮丽光景。

      林烬诚恳道:“你很累,那么再回到里面休息几天怎么样?”

      易禾哽了一下:“几天?”

      林烬轻轻眨了眨眼:“一般,三四天的样子,不管你是断手断脚了还是怎么,只要没死,都能在‘茧’里复苏。”

      “只要你还活着,它就能帮你焕然新生。”林烬想了想,用了个他自认为比较贴切的比喻,“就像缝补一个破布玩偶一样。”
      他觉得自己暗示得够直白了,副本里的伤的确带不回现实,但也得能撑到回到现实里才行。
      以易禾上场副本的失血程度,若不是及时进了他的“白茧”,会不会死在副本里都是个未知数。

      “……”
      易禾陷入了短暂的默然,林烬也不出声打扰。直到易禾再度开口,却是一句与话题毫无相干的疑问。

      “林烬,你是人吗?”

      这个问题,他曾在前一个副本里问过林烬。

      林烬笑着摇了摇头,如先前那般坦言:“当然不是。”

      “你不是人,那是什么?”

      林烬望着易禾那双永远带着审视,无论如何看都仿佛透着一股薄凉的眼睛,一瞬间他有几分恍然。

      “还是不说比较好,说了,你可能不太愿意和我做朋友。”片刻后,林烬低声说,眉目间轻快上扬的弧度不自觉地敛了下来。
      这句回答像分走了他几分活气似的。

      然而他眼前的易禾神情间倒是看不出有多少嫌弃。
      ——那副天生偏冷感的五官几乎杜绝了情绪的溢于言表,以至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心情,都仅能在那张脸上草草找到几点起伏。
      如水花般波澜不惊。
      望着他,很难体会到他正专注聆听着你、注视着你,更甚是感受着你的感情。

      虽然很少有人认识到,这只是对某人的刻板认知而已。
      然而本人并没有用行动或言语来纠正这一认知的任何想法,他嫌麻烦。

      不愿意说便不愿意罢……易禾不算意外,他又垂眸看了眼林烬的手,“白茧”已被收回了掌心。

      “记得把碗洗了放回去。”说完他便出了厨房,不再与林烬继续就这个问题做无意义的纠缠。
      这个时节的天气一般不怎么会冷,然屋漏偏逢连夜雨,冷空气这两天凑巧往当地趟了一遭。

      骨节泛着不舒服的沁凉,易禾靠着椅背,不耐地按了两下愈发昏沉的头。

      对于不常生病的人来说,突如其来的一场低烧属实猝不及防且折磨,连带着胃部也阵阵冷缩,身体力行向他抗议着机体的疲惫。
      刚那点粥他说实话没吃几口,大部分盛给了林烬,自己则完全没有食欲,纯粹是每日必吃早餐的习惯促使他将粥咽了下去。
      如今胃难受得过分。

      易禾打算出门去买盒退烧药,在此之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看了眼信息栏。

      开屏一震。

      消息对话停留在他入副本前给邱丘的留言:出来没?
      余下皆是邱小弟的狂轰滥炸。
      几十条显眼的感叹号,易禾索性一目十行。

      这货一出副本就蹦跶着打算来见易禾,谁知大哥没见着,先是迎上自家母上大人那对响当当的铁掌,揪着耳朵便给提到外省小外甥家串亲戚去了。

      邱老弟是想反抗也没门反抗,只得在火车上轰炸易禾的对话栏,结果半天等不到一个字,兀自急得抓耳挠腮,并大肆承诺串亲戚回来后定手捧当地土特产亲自给易哥他老人家奉上。

      嗯,还算这胖子有点良心。

      易禾没发觉自己松了口气,他手指将屏幕一滑到底端,回了句简单的“嗯”。

      停顿了两秒:要沙糖桔。

      邱丘的消息接踵而至:收到收到!

      邱丘:易哥你等着,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邱丘:哎呦我妈在喊我,易哥晚上再聊,我先去了!

      易禾回了个“行”,收了手机。

      房门口一阵轻微的响动,易禾偏过头,林烬正倚在门框边,正审度着两指间夹着的一板轻薄的白盒。

      易禾愣了一下,这包装很眼熟:“退烧药?你跑垃圾桶里捡回来了?”

      林烬无语。
      他走了过去,将药盒往易禾对面的桌面上一丢:“翻垃圾桶也太高看我了,哥,这我买来的。”

      他话一顿,随意摊了摊手,补充道:“当然……我扫了眼你丢掉的那些盒子的模样,挑了个差不多的。”

      “应该……能用吧。”
      林烬难得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睛,轻声说。

      “谢了,”易禾看了眼桌上的药盒,又问,“药哪买的?”

      他有些诧异地盯着林烬,也就和邱丘发了几条消息的空挡,这就把药买回来了,这小子认得去药店的路,飞去的?

      林烬懒洋洋地往他床边一坐,眼睛眯着,想也知道易禾脑子里正疑惑些什么:“系统商店里换的,那里什么药都有。”

      易禾捏着药盒的手指紧了紧,林烬又说:“参与系统游戏的都是人类,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游戏过程中难免损伤得病,应几批老玩家的要求系统才设置了这个积分药店,现实里能获取的药物,都可以在里面用积分换取。”

      易禾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起身去客厅倒水。

      他转身的一瞬间,背对着他的林烬,眼神里的散漫一扫而空,倏得染上了几分晦涩。
      林烬抬起手,指节修长分明,白茧在他手心凝聚为塔,散落成沙,锋利如剑又可溃散成泥,像是自导自演一场庄重的落幕。

      易禾端着水进屋时,便见他无声盯着光芒涣散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连他进门的声响都没注意。

      水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林烬倏地回过神。
      他循声望去,易禾正随意将小臂的袖子向上折了一折,就着温水将药片咽了下去。

      林烬眼里飞快淌过一道荧蓝色,一目十行将资料库反馈的信息解读了个大概后,他站起了身,离床远了两步。

      “你要睡觉?”

      根据资料来看,人类的身体脆弱且需要悉心做好防护,充足的睡眠是缓和病情的一大要素,易禾与其他玩家再如何不同也还是个实打实的凡人,当然也需要遵循这点。

      易禾也不矫情,将外套往椅子上一丢便躺进了被窝。

      药效没这么快发作,或许是此前喝了一杯温水,原本很是昏沉的头脑此刻舒缓了一些。
      他躺在床上,没当即闭上眼。

      “你和系统是什么关系?”易禾突然问。

      林烬反倒笑了,他笑起来的眉眼一扫此前凝视“白茧”时的阴郁,明亮且干净:“你这么直接问我好吗?”

      易禾见他不正面回答,只换了个问题继续说道:“不说也行,那上一个副本里,你和它做了什么交易?”

      “它”自然指的是系统。
      在近乎无望的上个结局里,究竟是怎样的筹码,才能让林烬将本必死的自己换了出来。
      无从得知。

      林烬笑说:“哥,你活着出来了不就好了,非要揪根问底?左右和系统做了交易的是我,算不到你的头上,多生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强迫症。”
      易禾再次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这个唬小孩的理由给搬了出来。

      林烬顿时默了。

      易禾抬起手指揉了两下逐渐涌现困倦的眉心,他浅浅闭了下眼,又迅速睁开,清泠的目光落在林烬那张天生带笑的面容上。

      “不是人也没关系。”他突然说。

      “……”

      系统所刻画的世界诡谲绮丽,人伦罔顾,是非颠倒。

      董欢怀抱陷入癫狂的母亲,在人生最该明媚阳光的时刻,主动迈入永生骨肉相残的轮回,对她而言却恍如美梦。

      山庄冻结了女孩的时间,任她自生至死都无从得见花的颜色。血肉被利齿嚼碎,却是用亲人的身躯,给了一只野兽怀抱。

      女巫的谎言成了性恶的庇护伞,黑色坐享其成,纯白的生命却被剧本的规则带上枷锁镣铐,迫使善意在火堆上起舞,于灰烬中死亡。
      当谎言坍塌,一切悲剧源头的汇聚者在迸发的火星中安然死去,恶意的残魂崩溃祈求救赎。
      无梦的童话镇,自始至终却是场盛大的梦,意为惩罚。

      ……这些剧本的扮演者,和死亡已然成为一体,密不可分。他们是矛盾的生物。
      因为他们不是人类,凭借着系统为他们设计的思想,能拥有初步的感情,而这样的感情那般局限且蒙昧,一次次迫使他们在人与物的界限徘徊。
      正因为清楚此身非人,却又偏偏做不到完全无情,这是毁灭性的错误。
      就像那辆列车上,转瞬即逝的青年顾瀚,在他得知真相的时候,望向易禾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睛。

      这样的怪物,是会疼痛的。

      …

      药效来得比易禾想象中迅速得多,他烧的有几分虚脱,强烈的困意拾级而上,刚回笼没多久的神智又有些模糊起来。

      他看见林烬默不作声地站在几步远的位置,面上的表情一时间很难用言语来描述准确。

      自称不是人的林烬,又在系统的剧本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不是人,没关系。”林烬默然看着他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易禾是冷静的,理智的,那双形状锋利漂亮的眼睛宛若冰泉水般静止不动。
      有很多时刻比副本里的“怪物”显得更为冷漠,不近人情。
      然而他是人类,他的躯体是温热的,骨肉间隙留着滚烫的血,如今望着他的眼睛称不上温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温度,哪怕他正在做一件并不擅长的事。

      “人类这个群体不至于这么简单粗暴地被定义。”易禾的声音顿了顿,深觉这样的描述有些中二过头,但对于林烬来说或许更易理解。

      他偏了下眼睛,继续道:“你可以留下来,活在现实里……我会帮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忙,这篇文写得也很纠结,写不太下去,虽然只剩一个结局了……
    很抱歉,先放几章看看效果吧,还在纠结后面的内容,感觉自己这文写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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