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53、吃醋

　　陈看坐在副驾上，从接了文晟出来短短一条街，这是他第八百次指手画脚：“哎哎哎变道变道！前面左转不直行，昌子，你驾照咋考出来的？”
　　秦昌也忍无可忍，刚想说你行你怎么不来开，你这个连驾照也没的未成年幼鸡。

　　“哎。”文晟扒着后座的车窗，“那是不是闻哥？”
　　马路对面一位戴着黑色口罩、黑色棒球帽，穿着一身黑的男子正在路边抠着手机等出租车。陈看也扒着玻璃看了半天，“好像是。”
　　然后他把车窗打开，“闻哥！！！”
　　后排举着手机拨号的文晟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懂得使用工具。”

　　梅景闻上车的时候，有两位正打得不可开交，理由是一方内涵另一方低等。
　　文晟看着文文静静波澜不惊的，实际毒舌程度不亚于褚方，他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我都把‘你是傻逼’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你就还只觉得是内涵吗。”

　　陈看说不过他，也不继续跟他说了。喊着梅景闻问他要不要坐副驾。
　　梅景闻拉开后座的门，说坐后面就可以。
　　刚好秦昌在跟梅景闻说话，说到‘闻哥你住这小区？’。文晟插了句：“那离我家挺近的，我家就在这个路口过去左边。”

　　梅景闻：“？”
　　这个描述不可谓不耳熟，他刚要问‘你跟褚方一个小区？’。
　　副驾的陈看嘴快一步，“不会吧，闻哥家应该不在这边。上次方子跟我说他跟闻哥顺路，都一起回家。”
　　陈看看了看前后左右的环境，“这离方子那远得很呢。”

　　文晟噢了声，又问：“那闻哥你怎么跑这来了？”
　　“……”梅景闻指了指他刚刚等车的地方，“我家就在这。”
　　陈看惊诧：“那你们咋顺的路？”

　　陈看对于江知这种操作一脸迷茫，他看了看时间：“15：11，我问问方子出发了没？没出发的话咱们去接他。”
　　文晟皮笑肉不笑：“顺便我今天就要问问他，怎么跟闻哥顺路，没跟我顺路？”
　　“对对。”陈看附和道：“我看他最近飘得很，眼里只有闻哥没有我等。”

　　梅景闻此时正襟危坐，像拐了人家的老婆被挟持在车上，关键他自己也一头雾水。换作昨天之前，他大概可以在心里找个合理的理由——江知是因为喜欢他，所以宁愿绕远路也要找借口跟他一起放学回家。

　　但是昨天，江知明确表达自己有喜欢的人，并且想和她上一所大学。前提他也知道梅景闻要上清华的。

　　这就让那个理由解释不通了。

　　上次月考他那物理9分数学26的成绩，怎么想也不会考上清华的。

　　陈看：“他没回。”

　　“去接他吧。”秦昌发动车子拐了个弯，“才3点多，罐儿一般不会出门这么早。”

　　十几分钟后，车子拐进一条街区。陈看掏出手机打电话。开着免提嘟嘟嘟响了几声。

　　陈看：“没人接。”

　　秦昌：“该不是在睡觉吧？”

　　起床气同样很大的文晟：“那别打了。让他睡。”

　　陈看：“？你妈的……你刚才还说跟我一起讨伐他。”

　　文晟：“扰人睡觉，天打雷劈。”

　　梅景闻觉得应该没在睡，“可能在学习。”

　　几个人想了想，觉得比较合理，就算没在学习，应该也是做造型什么的，没看手机。5点就聚会了，3点多不至于还在睡吧。

　　他们轮流换着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通的状态。

　　他们没办法，给他留了言，让他看到回复，并且5点前自己打车过去。

　　秦昌调头，找出陈看给的地址开了导航。刚起步没几分钟，梅景闻突然道：“停车。”

　　陈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窗外：“怎么……方子？！”

　　陈看把车窗打开，喊道：“方子！”

　　那道身影恍恍惚惚地走着，没什么反应。

　　秦昌靠路边停了车，陈看又叫了声：“方子！方儿！药罐儿！罐罐儿！褚方！！！”

　　叫到最后那道身影才若有所觉地转头。却站在原地没动。

　　梅景闻第一个下去，江知看到他才动了动唇，脸上有了些生气。

　　梅景闻却脚步一滞，他看到江知的右侧脸颊红了一大片。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走近了，发现红得厉害，不肿，但有些擦伤。脸色也难看得很。

　　“被打了？”梅景闻伸手想托起他的脸，仔细看一看他的伤。

　　江知条件反射地捂住脸，缩着下巴往后躲了躲。

　　梅景闻皱了下眉，正想斥他不许躲，怀里突然贴进一具温热。

　　江知犹豫着伸手，两条胳膊环住他的腰，下巴要稍微扬起才能放在他的肩膀上，一边收紧了胳膊，抱住了梅景闻。

　　梅景闻的手滞在空中，他整个人都有点僵滞。

　　不仅他，刚下车正准备过来的陈看、在车里的秦昌、文晟也都一同愣住了，几人面面相觑，陈看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梅景闻垂下手，低声说：“他们在看。”

　　江知恍若未闻，闭着眼往他颈侧贴了贴，良久才嗯了一声。

　　上车之后，刚开始几人默契地没说话。秦昌也没发动车子。

　　江知坐在靠窗的位置，中间是梅景闻，再往右是文晟。

　　江知道：“我没事。”

　　声音有点沙哑，脸颊一半红一半白，还带着破皮，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说：“看看，我就不去了吧。我这样你生日也玩不好。”

　　在座几人没一个会同意让他一个人这样离开。

　　陈看：“你不在我更玩不好，我发个通知取消了，哥几个陪你喝几杯去。”

　　江知无奈地扯了扯唇：“约了几十人你放鸽子？我真没事，就是有点恶心。”

　　“你别笑了。”陈看说：“你爸打你了？”

　　“这？”江知掏出来手机在屏幕上照了照，“我自己搓的。”

　　车里四人都不信。

　　“我爸那手劲打下来，我这边脸还能要？”

　　陈看纳闷道：“没事你搓它干嘛？都破皮了。”

　　“脏。”江知笑了笑，“洗不干净，就用了点劲儿。”

　　他不正常大家都看在眼里，知道他现在不想说，估计也没心情玩，但是带他一起总比放他一个人强。

　　好在除了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陈看他们，江知不抗拒跟他们一起，再说他说得对，陈看约了这么多人，不能说咕就咕。

　　说定了就这么出发，几人便不再多说，说得多了反而让他不自在。

　　出发前梅景闻看着江知，“附近有药店么？”

　　文晟比较心细，一秒get他的想法：“买口罩吗？我去。”

　　江知：“这边偏得很，没有药店。”

　　“超市呢？”

　　“只有那条街有一个，不卖口罩。”

　　陈看想了想说：“我订那家酒店旁边不远就是三院，去那买吧。”

　　“不用。”江知头靠着车窗，伸出食指从梅景闻的工装裤口袋里勾住一截黑绳，接着他轻轻一拉，一个黑色口罩拉了出来，是梅景闻上车前戴那只。
　　“给我戴吧。”

　　梅景闻全程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一点点把口罩抽出来，说完就往自己脸上戴。梅景闻眸光轻动，“脏。”

　　江知已经戴上了，声音闷在口罩里：“不脏。”

　　说完隔着口罩揉了揉自己的脸，蹭到伤口禁不住嘶了一声。

　　然后瞬间四双眼睛看向他。

　　“没事。”江知踢了踢前座的秦昌，“开你的车。”

　　到酒店才4点左右，已经有人在大厅里等了，有他们班的，也有不是他们班的。有男生也有女生。

　　陈看上去打招呼，跟那几人有说有笑，俨然一副交际花的样子。

　　“上楼吧咱们？”陈看说：“我跟前台打个招呼，剩下的来了让他们直接上去。”

　　大家都以为陈看应该是定了大包，还怀疑着有这么大的包间吗？没想到陈看直接带他们上了顶楼。顶楼走廊尽头有一道楼梯，通着天台。

　　天台上放满了烧烤架，有一个八班的男生先冲上来：“我靠？露天BBQ？”

　　后面上来的人也惊喜地讨论，“陈看，下血本了啊？”

　　陈看被围在中间，嘻笑道：“咱们这么多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订包间摆一长桌多不尽兴啊。”

　　“现在时间还早，咱们来的先准备着？”

　　陈看请的朋友都没什么矫情挑剔的样子，也都没有架子，连女生也撸起袖子抓起黑炭往炉子里放。

　　被路过的陈看喊了几声，“你们几个女生怎么回事啊？”
　　那几个女生准备打火呢，疑惑地嗯了一声，没空理他，陈看跟她们蹲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傻不傻，脏活累活让那群男生干，你们凑什么热闹？”

　　说完一个个揪着她们起来，“去食材那边帮忙。”

　　其中一个女生，干活的时候没见扭捏，现在倒扭捏了起来，“可是这边有梅景闻和褚方。”

　　“……”

　　陈看像工地的监工头头，这看几眼，那说几句，最后来到秦昌他们这边，一脸得瑟：“怎么样？我整的不错吧？”

　　秦昌忙碌间给他竖了个黑乎乎的拇指。

　　文晟：“寿星把尾巴收收，也干点活成不？”

　　“你妈的文子……”

　　陈看骂骂咧咧地加入战斗。期间江知弯着腰做自己的事，只是差不多一直挨着梅景闻。戴着他的黑色口罩，安安静静地粘着他。

　　刚开始冒烟的时候，梅景闻呛了一下，其实江知听到了很多人的咳嗽声，但他只在意这一声。他用手背挨了挨口罩，想着要不要再去买几只。

　　梅景闻每看到那只口罩捂在他巴掌小脸上，心里不免一顿，然后再恢复正常，“怎么了？”

　　江知指了指袅袅烟气，“是不是很熏？”

　　“还行。”

　　看到他又下意识摸了摸口罩，梅景闻以为他要摘下来，就说：“熏，戴着吧。”

　　江知噢了声，“那我去买点口罩，给你戴。”

　　“……”梅景闻手有点脏，只能伸出胳膊拦住他，“骗你的，不熏。”

　　等差不多烤好的时候，人也陆陆续续来齐了。

　　陈看清了清嗓子，“人都来了，我说几句。”

　　“首先，感谢大家，在学习之余，百忙之中来参加……”

　　张景容：“别扯没用的！”

　　众人哄笑。

　　“你妈的……”陈看骂骂咧咧地想了想，最后说：“那没了。”

　　又是一阵哄笑。

　　文晟在那边笑着骂一声傻逼。

　　陈看自己也笑了两声，步入正题：“的确没什么正经的要说，最重要的是大家注意安全。别烧着磕着。还有就是……”
　　陈看眨了眨眼：“平时想认识的，这次机会都抓住了啊。”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总是被这个话题点燃，大家心照不宣地嘘了几声，目光却纷纷瞟向在场的在意的某个人。

　　梅景闻偏过头看了看江知。

　　江知今天总是下意识地搓自己的脸，现在梅景闻一看他，他又想搓一搓。摸到那层薄薄的口罩，他心里好受了点，偷偷小幅度吸了几口气。

　　他感觉梅景闻有话想问他，但是没问。

　　“方儿。”陈看搂住江知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八卦：“你喜欢那女生在不在？咱年级有点好看的女生我可都叫来了。”

　　江知不看梅景闻了，他嗯了一声。他应完感觉梅景闻的目光在他脸侧顿了一下，随后就移开了。

　　“我靠，真在啊？”陈看一双眼睛滴溜溜瞄来瞄去，“是不是她？三班的陈苗苗？”

　　江知说不是。

　　“那个？文二的张梓琳？”

　　“不是。”

　　……

　　一连说了好几个，江知都说不是。后来连不是都懒得说了。

　　“韩笑笑？”

　　“……”

　　“我靠！”陈看惊跳起：“不是吧？真是韩笑笑？！”

　　远处韩笑笑耳朵灵得很：“陈看，你又说我坏话？”

　　张景容也一脸焦灼地凑过来，“韩笑笑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我抢韩笑笑？”

　　江知：“……不是。”

　　张景容又不行了：“怎么回事，韩笑笑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们都不抢？”

　　江知：“？？？”

　　陈看没啥说多大会就被叫走喝酒去了。走之前他还不放心地冲梅景闻、文晟几人挤眉弄眼，想让他们陪江知喝点聊点，转移他的注意力。

　　江知也看到了，明白他们是不想让自己不开心。所以当文晟也硬邦邦的开始聊恋爱话题时，江知无奈地笑：“我真没事，你们还吃不吃？”

　　说完他自己也没事人似的拉下口罩准备开吃。秦昌按住他的手。

　　？

　　秦昌：“要不你离闻哥远点？你看多少女生都瞅着你俩呢，特别是闻哥。你这口罩一拉，不到五分钟，你脸上的伤就传遍校园论坛了。”

　　秦昌有理有据：“你俩分开坐，闻哥帮你转移大部分视线，就没人注意到你的脸了。”

　　江知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考虑好好的秦昌今天怎么就长了张嘴。只是戴着口罩谁也看不见，大家只见他类似斟酌了一会儿，慢慢把手里的烤羊肉放回了盘子上，“那我不吃了。”

　　秦昌、文晟、张景容：……

　　秦昌：“不是，你坐我这来。”

　　“不用。”江知还小幅度往梅景闻那边倾了倾，“我不饿。”

　　梅景闻很淡的笑了一下，把帽子摘下来扣到江知头上，“吃吧。”

　　江知呆了呆，把帽檐压低了些，口罩也不舍得摘，拉到了下巴处，低着头开始吃。

　　周围一圈人看得目瞪口呆。

　　梅景闻看到他乖乖吃，忍不住又笑了下，漫不经心地凑近他，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你喜欢的女生说不定就看着你呢，还这么粘着我合适？”

　　江知顿了下，抬起眼看了看梅景闻的眼睛，看他是试探自己逗自己玩，还是真的不知道。看了一会儿最后闷声说：“嗯。”

　　这时候两个女生壮着胆子径直朝他们走来。梅景闻伸手盖下他的帽檐，不让他脸露出来。江知也就顺从地低下头继续吃了。

　　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像是明显新拉的直发，红着脸举起手里的啤酒，“梅、梅学长，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吗？”

　　江知顿了一下，吃东西的动作慢下来。

　　周围男生一溜起哄，甚至吹起了口哨。弄得那个女生脸红得要埋到地下，但显然他们都认识。其中一个男生说：“张梓琳，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委婉啦？”

　　另一个也起哄：“好歹我文二班花，能不能硬气点。”

　　“就是呀。你就说……”另一个男生捏着嗓子教她：“梅、梅学长，可以和你谈恋爱吗？”

　　张梓琳一张脸青红交接，勉强克制着打死这群男生的冲动，“梅学长，真就只是想和你认识认识，加个好友位。”

　　梅景闻笑了笑，看一圈男生让他们别再起哄，“女生还是少喝点酒。”

　　张梓琳慌忙把啤酒放下了，掏出来手机，“那？”

　　梅景闻说：“只加好友可以。”
　　意思是做朋友可以，谈恋爱不行。

　　张梓琳咬着唇点点头，加上好友心满意足地走了。

　　有了她成功打头阵，后面越来越多的女生蠢蠢欲动。

　　江知把口罩拉上，噼里啪啦地打字给陈看。

　　【有病找处方】：今天来的这些人你直接拉个群。

　　【陈看】：跟闻哥搭讪那几个里面有你喜欢的？？

　　江知还没想通陈看的脑回路是怎么绕到这的，陈看已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啤酒跑过来了。
　　陈看：“行了行了。都别加了，我们褚方哥哥都吃醋啦。”

　　正在跟梅景闻搭话的几个女生哧哧笑起来。

　　梅景闻也垂眼看他。

　　江知握着手机一紧，恨不得用目光杀死陈看。

　　陈看嘻嘻笑道：“等会儿我拉个群，大家可以好好聊聊，现在先吃东西？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咋咋呼呼地散了之后，梅景闻看了看江知手里紧握的手机，问他：“吃什么醋？”

　　江知喉咙紧了紧，手上也一紧再紧，把手机屏幕都捏得亮起又熄灭。他说：“没。”

　　“有你喜欢的？”

　　江知看了看他，又别开眼。

　　沉默了一会，梅景闻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自己删。”

作者有话说

　　考试 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