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33、排挤

　　江知的高二生活开始了。
　　他没有刻意地去努力学或者不学，反正他的成绩就这样。第一次月考很快来了，江知的成绩在班里还是中游。

　　他没什么所谓，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程郁祁在旁边晃着凳子，“以前你学习很好的啊。”

　　江知没有回应。

　　“上次语文老师不是说你嘛，不要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不学习，等你走出了社会你会发现漂亮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知道你没有仗着你长相漂亮，但你确实没有认真学习。不像我，对学习一窍不通。”

　　程郁祁说了半天，旁边像坐了个死人一样，没有回应。

　　“但我成绩差吧，我可以走体育，我糙嘛也不怕累，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我操？”程郁祁凑过来看了一眼，有点震惊：“你画的？”

　　江知恍若未闻，只在他离得近的时候往旁边移一移。

　　“你画的这谁啊？”

　　江知还在完善着细节，每一根头发丝都细细描绘。

　　“这哥们有点帅。”程郁祁摸着下巴评价，“不是我们这时代的人，宋代的？还是唐代的？”

　　“历史人物有长这样的吗？”
　　“还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随便画的？凭空想象凭空捏造？”

　　江知仔仔细细点上最后一笔，给画上的人点了一颗痣，精致小巧的一颗，点在左耳垂上。

　　程郁祁叹道：“你可以考美术。你这水平完全OK，我们俩一起走艺术，说不定还可以上同一所大学。”

　　江知破天荒地有了点反应，看了他一眼。

　　程郁祁摸摸鼻子，“怎么了，我跟你读同一所大学。”
　　又大声喊：“江知，你又理我了。”

　　惹得前面不少同学回头，江知不想引人注目，收起了自己的画，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上课之后，江知看着桌面，没一会又发起了呆。
　　‘嘭’的一下，桌面上落了个纸团。
　　江知看到了，但假装没有看到。
　　旁边程郁祁焦急地‘咝’。

　　江知在他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个纸团，里面潦草到难以辨认的字迹写着：
　　美术再好也得认真学习文化知识，不然是过不了线的！

　　江知看完又在他的注视下折起了那个纸团。
　　接着，校服外套把头一蒙，睡觉了。

　　程郁祁：“……”

　　十四班不愧是年级最差班，晚自习比早读还热闹，程郁祁旁边的座位是空的，因为江知不上晚自习，早就回家了。
　　程郁祁唉了一声。

　　他有些发愁地坐在位子上，却猛然被桌上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是一个纸团。

　　程郁祁激动地打开，里面写了两行字，第一行是他潦草的字迹：美术再好也得认真学习文化知识，不然是过不了线的！

　　下面一行字苍劲有力，不像是女孩子写的，江知回：谢谢，我更不是谈恋爱的好人选。

　　.

　　第二天，江知照样踏着早饭的铃声进学校。夏望领的是高三营养餐，他把鸡蛋和牛奶往江知的校服口袋里一塞，“别整天喝粥吃糖，身体都吃垮了。”

　　江知把东西拿出来，“不吃。”

　　夏望不给他还回来的机会，跑走了。

　　高二十四班外面的走廊上，程郁祁倚着栏杆，“夏学长给你什么了？”

　　他没指望江知会有什么反应，但没想到江知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转站在了他旁边。
　　江知把牛奶放在旁边的台子上，拿起鸡蛋剥了起来。

　　江知第一次主动离他那么近，虽然两人之间还有二十公分的距离，但足以令程郁祁紧张得放轻了呼吸。
　　只是等了许久，江知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好像只是凑巧站在他这里剥鸡蛋。

　　程郁祁：“纸条我看了，你第一次回复我，却是拒绝我。”

　　江知安静地吃自己的鸡蛋。
　　程郁祁又说：“我看见你跟夏学长说话了。我比他认识你还早些，怎么你只有对我这么冷淡？”

　　“不是，是对我像对其他人一样冷淡。”
　　“但是也没关系，有些东西不是你说不合适就算了的。最起码你现在对我有回应了，我相信有一天……”

　　“程郁祁。”

　　江知打断了他。
　　程郁祁屏住呼吸，这是江知第一次叫他，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江知说话，嗓音像他的人一样清冷，还有些不属于少女的清冽。

　　“谢谢你。”江知说：“好好学习，别把心思用在我身上，不值得。”

　　“夏望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跟他说话只是有交流的需要。同理，以前不回应你只是没有需要回应的事情。如果我的冷淡激发了你的好奇心，那我抱歉。”

　　“你只是对我有点好奇罢了，可能再加上些男人的征服欲，但是纯属浪费时间。”

　　“你不是对我声音也挺好奇么。”江知扯扯嘴角，“有些东西你没了解前觉得吸引你，但是了解后发现不就这样么。”

　　“我知道你喜欢乖巧甜美型的萌妹，这跟我一点不沾。”
　　江知淡淡说完，在原地等他回复。他今天是非要把这个话题说开了，终止了程郁祁的念想。

　　程郁祁消化了半晌，才说：“那都是他们瞎传的，我不喜欢乖巧甜美的，我就挺喜欢你。”

　　江知两手撑在栏杆上，“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再好好想想。”

　　“……”程郁祁：“你在这等着我想？”
　　“好吧，我确实对你挺好奇的，但我也确实挺喜欢你。”
　　“不管怎么说，你跟我说话了，这是种进步。”

　　江知：“……”
　　他觉得自己白说了这么多。

　　.

　　入秋之后，学校开始组织艺术课的开设，让有意愿走艺术的学生跟父母商量协调好。
　　江知回家没提过，拿了根铅笔就去听美术课了。

　　学校还要求统一穿夏季校服，江知穿着短裙冻得膝盖生疼。他抄着兜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左手口袋里多了一个鸡蛋，右手口袋里多了一袋奶，是刚从餐厅出来凑巧路过的夏望。

　　江知不紧不慢地把鸡蛋牛奶掏出来，“拿走。”

　　夏望说：“给你你就……哎呦，这还不到十一月，你就长冻疮了？”
　　“没办法。”江知剥了块糖，露出的手背上一块块的红疮，衬得手、脸愈发苍白，他不以为然地把糖塞嘴里，“这玩意你自己留着吃，我在家吃饱了的。”

　　夏望：“不然你申请住校，天气越来越冷，你整天骑车怎么受得了。”

　　江知摆摆手示意他快走，夏望却还跟他并排，“昨天三中的放假了哈。”
　　“你跟你姐见面了吧？”
　　“你姐说什么没？”

　　江知摇头。

　　夏望不死心：“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江知头也不回地进了画室。留夏望站在原地嘟囔：“姐妹俩一个比一个冷。”

　　画室里几乎都是些女孩子，男生很少，江知老老实实地跟大家一起学基础，不过分突出。他们同班只有他一个学美术的，画室里的学生几乎都是文科班的，但是就算有他同班的他也一定不认识，因为他在班里太孤僻了，江知想。

　　休息时间，有两个女生凑上来跟他搭话，“嗨，江知。”

　　江知没礼貌地没有回应。
　　宋兰总是跟他说，在学校假装自己是个哑巴就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讲话，免得被人家听出你是个男生。

　　这两个女生没有程郁祁那么厚脸皮，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们非常尴尬。其中一个短发女生硬着头皮说：“你跟高三的夏望学长关系很好啊？”

　　江知低着头练自己的排线。

　　两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幽怨地看了江知一眼。

　　江知发现自己被画室的女生们排挤了。
　　不是三五个背着他说悄悄话的排挤，是那种偶尔撞翻他的画具，踩他的鞋子，洗手的时候故意把水龙头开很大溅他一身。

　　江知站在一边拧自己衣服上的水，深秋了，湿衣服贴在身上很冷很不舒服，他听着旁边女生毫无歉意的对不起，心里还是很厌烦的。

　　江知洗完手回去，发现夏望在画室门口等他。
　　夏望：“衣服怎么湿了？”
　　江知拽了点纸沾了沾，又塞进衣服里一团，隔在肚子和衣服之间。
　　夏望：“…你注意点形象。”

　　江知嗤笑一声，“有事？”

　　夏望把手里的东西提溜到他眼前，“买了点零食，给画室的同学分分。”

　　江知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夏望说：“你太不会和同学相处了，全校都知道你孤僻，不爱说话。这样怎么能经营好同学关系呢。”

　　江知身上还贴着被打湿的衣服，他把里面已经湿透的卫生纸拿出来，又塞进去一团干的。他说：“没必要。”
　　夏望轻轻推他一把，“拿着。”

　　有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走过来，路过他们的时候红着脸叫了声夏望学长。
　　夏望胳膊一拐，把零食递给那两个女生：“我妹妹不爱说话，性子孤僻了点，还请你们多担待着点。这些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点贿赂。”

　　夏望对着外人没那么幼稚，说完还笑着眨了眨眼。

　　那几个女生脸更红了，兴奋道：“原来夏望学长是江知的哥哥呀！”

　　夏望笑着点点头，提着那个塑料袋又往前递了递，“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在学校超市随便买了点。”

　　几个女生你推我，我推你。有个女生被推搡着要伸手接下，一只细白纤长的手搭上夏望的手腕，手背上、手指关节带着通红的冻疮，随后那只手五指收紧，轻轻一拽把夏望的手拽回来，连同那袋零食一起。

　　夏望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怎么了？”
　　江知不说话。

　　夏望把他的手拿开，把零食塞给那些女生，抱歉地冲她们笑笑，“你们先进去，我跟江知说几句话。”
　　他把江知拽到一边，“怎么了，不喜欢她们？”

　　江知挣开他，“你以后别来，好好学你的习。”
　　夏望还挺得意，颇有些帮自己妹妹做了事的成就感，“我不来谁管你。”

　　夏望说：“哥这手操作一露，保准全画室一半人想跟你做朋友。如果她们问你，我有没有女朋友，你知道怎么说昂？”

　　夏望：“你就说，我女朋友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明眸皓齿秀色可餐貌美如花白璧无瑕……比我校校花不知美上多少倍……”
　　江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望才想起面前这尊煞神正是区区不才我校校花似的纠正，“跟我校校花那是不相上下，连气质都诡异地相似，像双胞胎姐妹似的，长相也可以参考我校校花江知同学……”

　　江知重复：“你回去上课。以后别再来。”

　　夏望笑嘻嘻地：“怎么了？怕你画室的女生看上我？放心咯，我对学妹没有兴趣，我媳妇儿这么美我哪会看得上别人？”

　　江知拽了拽自己的湿衣服，“心意我领了，但是多余的事还是别做。”顿了顿，江知还是说：“我不喜欢她们。”

　　.

　　江知下午回教室上课，程郁祁倚着他的桌子等他。江知饶过他拉开自己的凳子，凳子却被一只脚抵住。

　　程郁祁笑得痞气，“夏学长是你哥？”

　　江知站着没说话，眼睛都没眨一下。

　　程郁祁：“那我是除了你哥之外这个学校里第二个跟你说过话的人了？江知，我是不是对你来说还是有点特别的？”

　　江知看着踩着他凳子的那只脚，在踹他一脚和把凳子拉开之间犹豫了两秒。

　　‘嘭’的一声。
　　江知把自己的凳子踹开了。

　　程郁祁一下失去了重心，从桌子上趔下来。额头咚的磕到墙上，他有点懵，“我靠？”

　　这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原本还叽叽喳喳的班级静了一瞬，都扭着头往后看。江知扶好自己的板凳，安静地擦着自己的桌子。
　　好话都跟他说尽了，江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