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10、哥哥

　　令人没想到的是结亲后赵家的生意依旧不见起色，而姚家，自从姚碧华全面接管后，别说是起色，姚家又是两成的店铺都转押到了别人名下。

　　姚碧华的脾气一天不如一天，更让她急火攻心的是她依旧不知道这个执意吞并姚家的冯姓女子到底是谁。
　　但是孟城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姚家的许多产业都已亏空转让，还都当做是老姚家的店铺。

　　茶楼、大街不难听到闲谈议论，诸如:“做成衣巷子走到头右转您去姚氏衣坊啊!”
　　“买首饰这边街上第三家姚氏珠宝啊!”

　　“买椅子订床xx酒楼后边那家姚氏木制，嗬，那都是大师傅亲自设计!”

　　姚碧华一边觉得至少保全了姚家的招牌，也保了她这个主母的面子，一边又觉得这没见过光的冯老板喝姚家的血、沾姚家的光，着实是可憎的奸商!

　　江知的日子过的却很是轻松，甚至觉得自己从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时候。

　　从前他就极厌恶那种人与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

　　但来到这个世界，他好像处在一个没人来‘绊’他的时空，有的只是身边靠他照顾又随时能帮他的姚卓。
　　这种感觉很神奇。

　　他跟着姚卓学起了画画，天晴的时候在院子里支两个画架，姚卓专心写生，他自己还没到那个水平——他还在学画鸡蛋。
　　他本来觉得自己是个极没有耐心的人，刚开始学的时候也确实是这样，没一会他便如坐针毡，心浮气躁的安静不下来。
　　但是真的要他坐在那里不画完不许动，他好像也可以坚持。

　　等到入了冬，第一场雪下的时候，江知捧着一杯热茶，趴在窗台上恍惚的想着，来这个世界半年了。
　　最近他才真正变得有实感，刚穿过来的时候每天醒来都要恍惚确认:哦，他确实是穿越了，他现在有另一个身份，他叫赵裕。

　　这种实感与日俱增，他也渐渐敞开了心扉，开始表现他以前冷淡的外表下不常示人的一面。

　　至于姚卓，他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温润如玉的样子，江知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压根不会生气。

　　这点跟他一点也不一样。

　　尤其是姚卓真的言行一致，把他当亲弟弟宠着，江知更是在他的默许与纵容下十六年第一次活的像真实的自己。

　　小桃是姚碧华派来的人，对她的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桃酸酸的抱怨:“小红，你说他有什么好的长得普普通通，还不如我有姿色。”

　　小红疑惑:“谁？”

　　“还能是谁？少夫人呗！”小桃撇嘴，“什么少夫人，还不是个男人，又不能生养，平白委屈了少爷!”
　　小红小声训她:“怎么能这么说少夫人？你忘记少爷怎么说了？这院子里一切听少夫人的！再说，咱们是下人，怎么能跟主人家比。”
　　“怎么一说到他你就这么怕？平时说起少爷就你起劲，也没见你怕过。”小桃不屑:“再说，他算什么主人家，别院都说他是个扫把星!”

　　“真的？”

　　“那当然，你看他嫁进姚家这半年多，姚家的生意都惨淡成什么样子了，这不是扫把星是什么听说主母都快愁死了!”

　　小红不动声色地吹捧:“哇小桃，你知道的好多，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你个傻丫头能知道什么。”小桃得意洋洋的哼了声，“等着看吧，看他还能缠着少爷几天。”

　　“小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想啊，他是凭什么嫁进姚家的？还不是他的家世，现在他们赵家帮不上忙，留他在姚家就是个祸害!”
　　小红装的懵懵懂懂:“为什么？”

　　“娶个男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要是传出去，大街上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姚家淹垮!你说还能留着他？”

　　小红惊道:“你是说主母…”

　　“只是可怜了咱们少爷，娶了这么个男人…”小桃忧愁的托着腮，话题又绕回开始:“他不就是仗着自己生在赵家嘛，他哪点配得上咱们少爷！”

　　江知站在外面听了个全程。

　　换作以前，江知应该没什么感觉 ，他也一贯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取之处。

　　但现在不太一样。

　　江知面无表情的敲响了她们的房门，小红开开门，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嘴上却夸张惊呼:“少夫人!”

　　江知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叫小桃出来。”

　　小桃心里忐忑，不知道他听到多少，又强给自己打气，怕什么？
　　把小桃叫到跟前，江知凑近了仔细端详她的脸。
　　小桃又惊又怒，尖叫一声:“少夫人自重！”
　　“这张脸确实有点姿色。”

　　小桃听了颇有些得意，她可是主母亲自选了来伺候少爷的。

　　江知就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轻描淡写地:“这么漂亮的脸放在少爷面前我好没安全感啊，不如毁了吧。”

　　小桃脸色唰的白了，抖着嘴唇指着他，“你敢！”
　　江知嗤笑:“来人，拉下去。”
　　院子里早有看不惯小桃行事的丫鬟小厮冲上来拉住她。
　　小桃叫的声嘶力竭:“放开我！少爷不会允许你那么做的！”
　　眼见小桃快被拖到院门口了，姚卓才施施然从屋里出来，制止了这场闹剧。
　　小桃立马扑在少爷已残的双腿上，连哭带叫的诉苦。

　　姚卓‘宽慰’小桃说:“少夫人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
　　一边说着还一边示意江知‘你惹哭的你解决’。
　　“我没开玩笑，”江知淡笑，“你再不从少爷身上起开手也别要了。”
　　小桃哭声停了一瞬，娇娇的喊道:“少爷！你看他！”
　　“那没办法了。”姚卓惋惜道，“我早跟你说过，这个院子他说的算。”
　　小桃几乎要晕死过去，但还是识时务的退开了。

　　两人回到屋里，姚卓好奇问:“以前我要罚她，你都拦着说不想遭人记恨。今天怎么亲自动手？”

　　江知:“下人一个个都想爬到我头上，我不如先杀鸡儆猴。”
　　姚卓有意逗他，“你就不怕她告到她主子那，我保不住你？”
　　江知扯扯唇，“整个姚家都快是你的了，你还怕她？”
　　姚卓哈哈大笑，“我一个半瘫哪有这种本事？”
　　江知撇他一眼，姚卓立马宠溺的改口，“好吧好吧，你怎么猜到的？”

　　“姚氏衣坊的衣服，都是你设计的。”江知说。“还有姚氏珠宝，木具那些东西，你画的那些图纸，你又没藏着掖着，我当然知道。”

　　甚至连姚卓的轮椅都是他自己设计的，起先他也不知道这叫轮椅，只是听赵裕有次说‘那个轮椅没有你用这个好’，他觉得轮椅这名字挺好，才把这东西叫做轮椅挂到姚家的店里。

　　—

　　入了冬以后，房间里放了几个暖炉，屋里面暖和的很，完全不是需要抱在一起取暖的样子。

　　姚卓就发现江知所说的自己睡相好，完全是刚认识不熟的时候刻意克制的，等到熟识之后，十个晚上里有九天江知都要拱到他身边抱着他睡的。

　　江知对自己的睡相早有心里准备，但真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个人时，前几次他都吓得差点在迷糊中把姚少爷踹下床去。

　　时间久了，两人都开始习惯这种控制不了自己又无心占人便宜的行为。

　　而且，两个孤单惯了的人都在心里默默渴望并享受着这种相依为命的亲密。

　　有时候江知甚至借着‘冬夜太冷’的理由半开玩笑的贴贴他:“少爷，你身上好凉啊，小的给你暖暖？”
　　然后再拘谨的一只胳膊搭上他，通常是姚卓低笑着伸手搂住他，让他再贴得近点，江知才得到许可般手脚并用的缠上去。

　　除夕的时候，街上万家灯火通明，只有姚家人影寂寥，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惨淡。

　　江知不喜欢热闹，他享受这种安安静静的气氛。
　　姚卓说每年都是他自己过年，外面再热闹，他这院子也是安静的。他语气淡淡的，无悲无喜，只是静静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姚卓又笑着看向他:“以后有你陪哥哥一起过年了。”
　　江知忽然心情复杂，他享受这种被姚少爷依靠的感觉，好像他并不再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他这么冷淡的一个人，他的存在却能够温暖着另一个人的生命。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知又撑起身子看着姚少爷，他问:“哥哥，你冷么。”

　　姚卓怔了一下，虽然他一直对着江知自称哥哥，但江知还是第一次那么叫他。他低笑着伸开胳膊:“哥哥抱你睡。”

　　大年初二，按习俗是江知该回娘家的日子，但江知没打算回赵家。
　　把赵裕送进姚家之后一直幻想着改善赵家窘境的希望早已被现实磨灭，想也知道现在的赵家并不会欢迎他。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赵家居然派人捎了口信来，称想念赵裕，让赵裕务必回家看看。
　　姚碧华也半是责怪半是抱怨的说他们不懂礼数。
　　江知觉得无语，世俗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免不了被规则礼数束缚着、推动着做一些不情愿做的事。
　　两人来到赵家已经是下午，见他们两人从马车上下来，赵家人热情洋溢的出来迎接，态度好得令江知诧异。
　　他想或许是赵家还不知道姚家已是空壳一个的缘故，依旧想巴结着吧。

　　原本两人想的是在赵家坐一会就走，不料他们提出天色不早先回姚府时，赵峰（赵裕的爹）说:“姑爷，不然今日你先回，让小裕在娘家多住几天，过几日我们再送他回去。”

　　江知跟他对视一眼，“姚少爷一个人回去不方便。”
　　姚卓也笑着颔首:“不如今日我们先回去，改天再让赵裕来小住。”

　　“姚少爷别担心，让府里的人送你便是。”王夫人嗔怪:“小裕这孩子也是，半年不着家，家里的人都想你的很，就连以前照顾你的嬷嬷丫鬟都天天盼着你回来住几天呢！”

　　一直没说话的赵东站出来:“母亲，就让姚少爷跟小弟一起住下来不就好了嘛。”

　　王夫人剜他一眼:“咱们家能跟姚少爷自己家比？这些下人都笨手笨脚的，怠慢了姚少爷怎么办？”
　　姚卓笑道:“我没那么娇气，那就叨扰了。”

　　王夫人脸一僵，示意下人赶紧再去收拾一间房，姚卓会选择留下来是她意料之外的。

　　姚卓说:“平时也都是赵裕照顾我，我们一间房就行。”
　　赵家人说什么也不肯，还嗔怪赵裕:“你懂得怎么伺候人嘛！”

　　尤其王夫人，人前一副热络周到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让两人受了这种‘委屈’。坚持腾出来单独两间房，并细心周到地给姚卓分配了四五个丫鬟照顾起居。

　　照顾江知的丫鬟看着面生，倒是长得水灵灵的，叫了声少爷，就准备上手给他宽衣，江知不悦道:“我自己来。”

　　小丫鬟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站了一会转身出去端来热水准备给他洗脚，江知躲了一下，说:“放这吧，我自己来。”

　　那小丫鬟说，“少爷，还是让奴婢伺候您吧。”
　　江知皱眉重复道:“我自己来。”

　　那丫鬟应了声，惴惴不安的在旁边侯着。
　　江知不喜有人在旁边盯着她，便说:“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为难道:“少爷…”

　　江知明白这种主仆尊卑，猜测许是照顾不好主子害怕被责罚，他难得好意解释:“我不习惯别人伺候，不是你的错。”

　　江知想着这下可以放心出去了吧。
　　那小丫鬟却想到了白天王夫人跟她说的，‘他是个雏，不习惯人伺候是正常的，你可得尽心尽力的伺候好了’。

　　但她没意识到两人说的‘伺候’不是一个意思。

　　听了江知的解释，她了然地坐在床沿，手搭在他肩上，大胆的把江知半扑在床上。

　　江知两只脚还泡在水里，被她扑的仰了一下，哗啦带出一些水花，他震惊地扯开她，“你干什么？”
　　“少爷~”这丫鬟像是粘在他身上了似的，素手腻腻的挂在他脖子上，半边身子没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伺候你。”

　　“……”江知掐着她的肩膀把她扯开，厌恶道:“滚！”
　　“少爷，”如兰忍着疼重新趴过去，“是如兰不美吗？”
　　江知这下连洗脚盆都踢翻了，额角抽跳，他把她掀翻在地，咬牙道:“滚。”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