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端》angelo

99、99-入局

　　八月末的某天上午九点零八分，《长生无涯》的开机仪式在竖店某摄影棚门前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梁端是头一次参加开机仪式，感觉很新鲜，倒是不介意在合影时自己因为身高、咖位、和其他一些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的原因而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上。一百多号人的大合影，事后拿到照片，谢晓晖愣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
　　上次的电影他是以替补身份半路加入的，又赶上年关将近，拍摄完成后剧组只举办了一次潦草的杀青仪式，而且他也没有参加之后的杀青宴，所以对这种仪式几乎没什么概念。
　　剧组早在一个多月前筹到足够资金的时候就请了一位据说是港城知名风水先生尤大师掐算过吉日吉时，开机当天还重金聘请这位大师亲临现场主持仪式。
　　尤大师年约五十有余，身高一米七左右，黑黑瘦瘦的，架着副金丝边眼镜，三伏天还穿了件肥肥的浅绿色西服，很有些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港人风采。尽管热得满头大汗，但他依旧一丝不苟地完美完成了一整套拜神祈福的仪式，在引领全组人举香拜祭的时候，他绝对是那一刻最靓的仔。
　　一只比梁端的两个巴掌也大不了多少的乳猪被精雕细琢地分割成一百多片，一片片地盛在一次性纸盘里被送到参加仪式的众演职人员手里。
　　梁端看了看盘子里跟指甲盖差不多大小的棕红色乳猪皮和其下一层白花花的肥膘，犹豫了片刻，忍着恶心吃了。做人、做演员、做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必须要合群，不是吗？
　　在旁围观的谢晓晖和班长，还有戴森、马刚和化妆师小王等人齐刷刷地抖了一下。
　　这次小魏没有跟来，因为他大婚的日子定在国庆期间，对象就是之前他姐姐给他介绍的那个同乡女孩儿。准夫妻俩这段日子要去琼岛拍婚纱照，顺便提前度个蜜月。

　　开机仪式之后就是为期两天、紧锣密鼓的剧本围读会。
　　剧本围读会，顾名思义就是参演人员围坐在一起朗读剧本，导演会传达他的整体拍摄思路，众人则简单快速地过一遍整部戏的情节走向、探讨一下几处重头戏部分该如何演绎。由于这部剧是内外景两组同开，所有主要演员能共聚一堂的时间很有限，但各人和各人之间往往又有对手戏要演，所以这两天的围读会就显得非常重要和有必要了。
　　第一天的围读会上，四十多名主要演职人员在剧组所在酒店的一间大会议室内围成一圈坐着，外围一圈没上桌的则都是打辅助的人员。主持人是本剧的总导演刘志毅、一位在仙侠玄幻剧方面颇有建树的中青年导演。
　　刘导坐在用会议桌围成的一圈长方形的席位中央，面前摆着一支，呃，两支坐式话筒……其中一支是梁端的，简短地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就让在座的各位都先做个自我介绍，彼此认识一下。
　　梁端这次带了足够多的采音话筒，早在围读会开始之前就已提前布置好了，这会儿正精神高度集中地注视着眼前的平板电脑，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来不及看字幕而像上次钟逸粉丝闹事时一样昏倒。
　　谢晓晖如上次在电影剧组开会时那样坐在与梁端面对的旁听席上，可以随时观察他的状况并及时提供手语翻译。她也同样有点紧张，怕他会应付不来这么多人的一场会议。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会儿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班长。
　　呃，班长会挤进这个剧组的原因嘛，一来是因为闲的，二来……继车企、广告公司之后他又双叒地出钱了！
　　啥，剧组不是早就筹够资金了吗，怎么还能往里注资？呵呵，孩子，你太天真了，谁会嫌钱多呢？吃得好一点、住得好一点、用得好一点、然后就能拍得更好一点不香吗？

　　这一天的剧本围读会给梁端的印象还不错，就和早上的开机仪式一样，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人生新体验。他从一开始的紧张、新奇到后来慢慢放松、渐入佳境，应对得越来越自如，虽然偶尔还是会口齿不清，但至少别人都能听懂。
　　刚刚入座的时候，他看出在座的很多人都对他这张崭新的面孔、而且还是个聋子能拿下男三号这个角色十分不解，而当他作自我介绍的时候，有一两人甚至都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的惊奇，估计是没想到聋子会说话或者是没想到他能说得这么清楚。
　　这些情况他早就料到、也经历过了，只不过今天参会的人更多一些罢了，所以他能做到坦然以对，完全无视。
　　后来，当他一句句地跟上台词朗读，而且还注入了合适的情绪，几圈围读下来就逐渐让众人忘记了他的与众不同。

　　为期两天的有总导演、两位分组导演和若干个分集导演坐镇的剧本围读会进行得颇为圆满，达成了剧组想要达成的预期目标：在主要演职人员之间建立起基本的认识和默契。
　　梁端虽然因为先天缺陷而造成些许不便，但也凭借着他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良好态度，再加上先进的科技力量、随时给他查缺补漏的工具人谢晓晖的辅助，以及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神秘赞助商，在剧组里为自己赢得了一定的牌面，算是成功入局了。

　　在第一场戏的片场外，梁端又见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几个站姐，呃，其实不是他看到的，是与他同行的另一位演员听到高处有人叫喊梁晓恩的名字就指给他看了。
　　彼时的梁端已经上了妆但还没换戏服，因为他还要一会儿才上场，现在就换上戏服实在太热了，所以他当时的形象是顶着一个古装戏的脑袋，穿着一身冰丝防晒服……又丑又滑稽。
　　他不明白这几个站姐怎么就盯上他了呢？就因为曾经通过他上了一次微博热搜吗？但他只是个弱小无辜还耳聋的小新人一枚啊，前面过去的男一、男二就算还不是顶流但也至少是一二流的，比他更有话题性和流量，他们怎么不去盯着他们呢？
　　但他还是在最短时间里调整了的心态，用能表现出的最大善意对他们挥了挥手、笑了一个，然后快步走进有竹林掩映的连廊，拉住因为怕晒而快他一步钻进来的谢晓晖。“那几个站姐又来了。”他用手语道。
　　谢晓晖也很无语，从化妆间所在的小跨院出来到前面正在进行拍摄的前院只有短短十几米路，而无遮无拦的部分只比天窗大不了多少，就这也能被站姐们牢牢把握住机会，可见他们架机位、抓镜头是有多专业了。
　　“我这样……”梁端比了比自己身上，忿忿道：“丑爆了！”这才是他真正懊恼的地方。
　　“……”谢晓晖懂了，也更无语了。“不丑不丑，至少没有丑爆。”她只能如是安慰。
　　“这么敷衍的吗？”梁端被她气乐了，不过刚才的懊恼也随之一晃而过，这种情况往后应该还会有，防大概是防不住的。
　　快进前院的时候，谢晓晖已经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呼喝声和兵刃交击的声音，急忙拉住梁端问：“隐形眼镜戴好了吗？”
　　她说的隐形眼镜是为梁端特意定制的滤光隐形眼镜。去年他在学校里被人不小心在身上泼了红颜料而晕倒的事吓了她一大跳，回来后就四处找能定制滤光隐形眼镜的厂家，后来还是在一家专业大厂家砸了一笔不菲的定制费、又等了足足两个多月才如愿收到货。当时她一口气给他定制了一千多副，就是考虑到万一他日后要走上拍戏的道路，难免会遇上血腥的场面，现在果然用到了。
　　“嗯，”梁端点点头，弯腰瞪眼，给她看了看自己的眼睛，抱怨道：“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是怪怪的，感觉自己像色盲，而且眼睛很不舒服，特别干。”
　　“忍忍。”
　　“其实我觉得不用的，上次来竖店我也去别的剧组看过小魏他们的戏，糖浆洒得满天飞，我也没出什么问题呀。”梁端还想努力抢救一下自己。
　　“看别人拍戏和自己拍戏不一样，”谢晓晖拉他停下，飞快地用手语道：“万一呢？再说你也不想自己拍戏的时候出什么问题吧？”
　　“行吧。”梁端放弃了。

　　班长到隔壁剧组探过自己的快闪女友的班后，晃晃悠悠地回来了。今天是梁端的第一场戏，他这个当叔叔的、而且还是他的神秘赞助商，当然得到现场来给他捧捧场、压压阵。
　　他摘下民国剧的吊牌……大花给他的，又换上长生无涯剧组的吊牌，顺利进了片场，顺着声音去到了动静最大的那个院子，正巧看到梁端吊着威亚从天而降的场面。
　　梁端是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一米九二的个子、七十多公斤的体重在一般体型的人面前其实是很巨大、很有压迫感的，何况他还是飞着来的。
　　班长一下子就被这画面给震住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嘿，这小子还真挺有天分的。上一次他陪着梁端来竖店找武指老师开小灶的时候见过很多次他练习的场面，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他妆造全上、气场全开，手里虎虎生风地挥舞着两根短棍，四下还有灯光配合，与练习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梁端平稳降落后在原地喘了几下，抬头看向监视器后面的导演，导演先是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紧跟着又给他点了个赞，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谢晓晖此刻整个人都有点木木呆呆的，和班长一样也被梁端的表现震住了。上次参演电影可谓是玩票性质的，而今天、此刻的梁端才让她真正领悟到陈帅曾给过的那句评价：宝藏男孩。
　　“怎么了？”班长悄咪咪地凑到谢晓晖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低声道：“紧张？怕他掉下来？”
　　谢晓晖回过神来，扭头看看他，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放心，”班长安慰道：“他练习的时候可比这个场面难多了，整个一空中飞人。”他说得很笃定的样子，就好像刚才自己没被震撼到一样。
　　“我不是怕，是……”谢晓晖揉了揉鼻子，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想说的是：被我儿子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