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是图》闻笙

2、02

　　Chapter 02

　　林希眸再次醒来时，床头空无一人，窗外已天光大亮。
　　她走下床，来到窗边，推开窗户。

　　晨风吹开纱帘，浅金色的云层浮在东方。
　　这栋别墅的外观设计颇具欧式风格，绛红色的屋顶高高耸着，外墙像是被涂抹了一层白色奶霜。

　　庭院里有一片盛开的虞美人，白色栅栏上攀着蔷薇花，一只秋千挂在榕树下。
　　卡罗拉玫瑰正含苞待放，花瓣一层叠着一层，紧紧包裹着花蕊，像是藏着心事的少女。

　　林希眸刚被接过来的时候，这个庭院只有翠绿的草坪，一朵花都没有。
　　她问陆彦青能不能种上一些花，于是鲜花逐渐占领这片庭院。
　　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清风携着花草香气扑面而来，翻动床头摊开的书页。
　　林希眸将书合上，放到枕头底下，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她用水洗着脸，睫毛上沾了细碎的小水珠，白皙的肌肤像丝缎般柔滑，殷红的嘴唇宛如春天里樱桃树上的果实。
　　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回想起昨晚。
　　随着年龄增长，她很久没有那样对着陆彦青撒娇了。恐惧弱化了她的防备，心智像是倒退回十岁。

　　那一年，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爸爸，这是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她在车祸中侥幸捡回一条命，哭到昏厥，陷入混沌的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打着点滴。
　　她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陆彦青，他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冬日阳光在他五官的轮廓边缘镀上一层淡金，柔和的光影交错着落在他脸上。

　　“希希，”他知道她的小名，“好久不见。”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才三岁，所以她对他毫无印象。

　　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大她十二岁的男人，她有一种没来由的好感。
　　据说许多小动物出生之后没有自卫能力，大自然的天性要求它们必须跟随第一眼看到的活动物，这样才能寻求庇护。

　　这场车祸让她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又重获新生。
　　而他，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人。

　　林希眸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她本是粤城人，后来随父母北上，在北城定居。
　　七岁时，她的妈妈曾悦执意要和她的爸爸林峰离婚。每一天的生活都是无穷无尽的争吵，以及瓷器、玻璃碎裂的声音。

　　后来，婚离了。
　　林希眸被法院判给爸爸，妈妈远赴美国，从此音信渺渺。她跟着爸爸生活了两年，说实话，这两年竟比妈妈在时要安稳幸福。
　　谁知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爸爸，也葬送了她的生活。

　　林姓的亲朋好友聚在医院里痛哭，哭声震颤她的耳膜。
　　他们争夺她的抚养权，一个个不熟的人对她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甚至，连曾悦听说消息都从美国赶了回来。
　　到底是亲生母亲，在抚养权争夺战中轻而易举地获得胜利。
　　可她和那些亲戚一样，并不想承担抚养职责。她已在美国重组新家庭，对方是一个富豪，两人刚生了一个儿子，林希眸过去就是一个拖油瓶。

　　曾悦只想瓜分前夫的遗产，女儿则是这笔遗产的附属物，可有可无。
　　林希眸对这个母亲亦是感情冷淡，去美国生活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好选择——陌生的环境，全新的语言，复杂的家庭，每一项都是巨大的考验。
　　可曾悦又不想把女儿放回林家，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后患无穷。

　　最终，有了一个万全之策。
　　陆家和林曾两家都有交情，曾悦以暂时无法为女儿办理出国手续为由，将林希眸留在国内，托付给陆家照料，说等手续办好就把女儿接走。

　　这手续办了六年，一直不见好，可见美帝国政府机构办事效率之低，亦或者说，曾悦压根没有这个打算。
　　这六年间，除了支付抚养费，曾悦连越洋电话都没打几个。女儿是死是活、过得如何，她根本不关心。
　　林希眸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寄人篱下的滋味，又怎是一言两语说得清的呢？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遇到的人是陆彦青。
　　天昏地暗的世界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温柔的光芒一点点扩散。

　　她像是一只羸弱的小动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她深夜惊醒，他会哄着她入眠。她犯了错误，他也会不留情面地批评。
　　他会陪她看书，教她学习英文，带她去世界各地旅行，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让人安顿妥当。

　　对她而言，天地万物都比不过一个他。
　　不知何时起，她对他的依恋不再单纯。
　　这份感情里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林希眸用手指蘸了水，在镜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陆彦青”三个字。
　　水珠凝成一粒一粒，附着在镜子上，她望着那三个字出神。

　　昨夜，他待她同小时候一样体贴，这让她有一瞬的开心。
　　梦醒后，却又泛起一阵难言的落寞。

　　她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却还是在看一个懵懂天真的小女孩。

　　屋外有敲门声响起，“林小姐，该下楼用早餐了。”
　　她抹去那三个字，“知道了。”

　　***

　　林希眸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下楼，拉链上的铃铛挂件发出悦耳的声响。
　　浅蓝色校服裙随着步伐漾开一层波浪，小腿纤长而匀称，像草原上的羚羊。

　　她的早餐挺丰富，烤番茄、煎香肠、黄油吐司面包和鲜牛奶，讲究营养搭配均衡。
　　对比之下，陆彦青只用面包和咖啡，未免显得太寡淡。面包充饥，咖啡提神，多余的东西一概不要。
　　他的胃有点儿小毛病，冷的、油的、辣的、腥的通通不吃，从来不下路边的小馆子，烟酒更是碰都不碰。

　　陆彦青吃饭永远六七分饱，依照他的说法，一定的饥饿感可以保持清醒。林希眸不止一次怀疑他长那么高是因为吸收了阳光雨露。
　　这极大地挫伤了厨师的自信心，家中曾有一位厨师辞职，理由是在这里找不到当厨师的意义。
　　林希眸坚信其他厨师没有辞职绝不是因为他们富有挑战精神，而是因为他们向金钱恶势力屈服了——什么厨师的意义，赚钱才是人生的奥义。

　　今天陆彦青穿的是一件淡蓝色衬衣，打了深蓝色领带，线条流畅的灰西裤勾勒出男性坚实有力的腿型。
　　他的衣物大多款式简洁，版型却极佳，将好身材衬得一览无余。

　　他沐浴着晨光，端一杯咖啡轻啜，空气中有醇香的咖啡豆气息。
　　这是牙买加蓝山咖啡，香气馥郁，品质上佳。
　　可她讨厌一切咖啡——太苦了，她喜欢吃甜食。

　　林希眸早上八点上课，七点钟起床。
　　陆彦青九点上班，却比她还要提前一小时起床——不管前一天工作到多晚。
　　在这三个小时里，他会健身、洗澡、查邮件、看新闻、吃早饭，这种作息他保持了十几年，早已形成习惯。
　　有时候，林希眸会猜测，像他这样清心寡欲又极其自律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有一次，林希眸真把这个傻问题问了出来。
　　陆彦青深深地看她一眼，口吻淡淡：“不要把自己认为的快乐强加给别人。”

　　“那你每天快乐吗？”
　　“你觉得呢？”

　　林希眸揪着抱枕的流苏，小声说：“我觉得不快乐。”
　　“为什么？”
　　“我很少看见你笑。”
　　这话一出，陆彦青脸上倒是浮了一丝笑，可这笑和“快乐”无关。

　　在林希眸的认知里，笑等于快乐，哭等于悲伤。
　　可她年纪小，不知道有些人喜怒哀乐皆不形于色，更不知道对许多成年人来说，笑和哭早已失去了最单纯的那一层意义。

　　两人各自用餐，不做多余的交谈。
　　喝完咖啡，陆彦青将瓷杯放到洁白的餐布上，问：“希希，你们是不是要放暑假了？”
　　“嗯，”林希眸说，“期末考试结束就放假了。”

　　“暑假想去哪儿？”
　　他们每年都有出游的计划，今年也不例外。

　　“没想好……”她撑着下颌，认真思索，“我上次听同学说，夏天去瑞士滑雪很不错。”
　　他做决定很快，“那就去瑞士。”

　　“什么时候去？”
　　“等你放假了，我让秘书安排，随时可以走。”

　　林希眸喜欢和他出去旅行，喜欢得不得了。
　　平日里他工作忙碌，不能多陪她。一旦出去度假，他会屏蔽全部工作，所有的时间都是她的。

　　林希眸想到什么，惋惜道：“唉，我不会滑雪。”
　　他说：“到时候教你。”
　　她的嘴角翘了翘，不禁有些得意忘形——他简直无所不能。
　　她畅想着，仿佛早已插上小翅膀飞到瑞士，踩着滑雪板在皑皑的雪山上一路飞驰。

　　偏偏此时，陆彦青的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前提是期末考试不能考太差，”他悠悠地补充道，“尤其是数学。”

　　数学！？
　　林希眸瞳孔地震，这两个字简直是她的噩梦。
　　她这辈子最大的克星，非数学莫属。自打上了高中，她那数学成绩……恐怕比她的血压都低。

　　她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叫不能考太差？”
　　他眉梢轻扬，说：“及格，不难吧？”

　　“……”
　　难，真的好难。
　　她上辈子一定是一道数学题吧，否则人生怎么会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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