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光》霜野黎明

4、凉薄

　　鱼爱水是因为鱼需要水，水爱鱼是因为水寂寞，未免凉薄。

　　徐梦给冷墨看搜索框中的一家医院：“这家安柏医院是一个月前新成立的医院，创始人是悦赫集团的总经理陈柏，安柏医院的特色是处理一些疑难杂症。”

　　冷墨接过手机。安柏医院他倒是有所耳闻，听说网罗了一批科研人才，有支专家团队。

　　“你想让园长去这种私立医院。”冷墨说。

　　“为了园长的康复，只要有可能，就要试试。”徐梦坚定地说。

　　“什么？你说要病人转到私立医院去？”主治医生不赞同。

　　“办理转院吧，出问题，”冷墨看了一眼徐梦，“我承担。”

　　安柏医院虽然不大，但位于环境较好的城北，医院设施新，单人病房的服务很好。

　　园长住院第二天，悦赫总经理就赶到了。他召集了二十人的精英专家组进行了为期数周的会诊，期间为园长配备了最先进的康复治疗设备。充分显示了对园长患病的重视。

　　徐梦学会了按摩手法后就不让按摩师动手了，因为心中不断涌现的愧疚，园长的护理她几乎亲力亲为。冷墨看她照顾得好，就任由她去了。

　　虽然病房里有灶台，但是为了治疗环境的清洁，徐梦都是在隔壁冷墨住的陪护房里做菜。

　　冷墨站在门口，看徐梦在厨房忙活。

　　“你炒菜都不爆锅的么？天天清汤寡水的，”冷墨挽起袖子，露出小臂的肌肉，“下个菜我做。”

　　徐梦看着冷墨洗手，轻声说：“园长的状态越来越好了，现在每天能走半个小时的路，园长要我和你说，她想回家，医疗费用太高了，她怕你承担不起。”

　　冷墨甩了甩手上的水，没说话。

　　“你没有告诉园长你是冷氏集团……”徐梦说。

　　“没有，没必要。”冷墨利索地将西红柿切成块。

　　“其实我有点好奇，你和园长是怎么认识的？”

　　冷墨磕了几个鸡蛋：“你好奇的事可真多。”

　　徐梦不说话了。

　　冷墨说：“之前在园长的幼儿园门口摆摊。”

　　“后来怎么开公司了？”

　　“后来想通了呗，赔钱就赔钱，跟系统借了一笔起始资金。”

　　徐梦点点头。

　　冷墨修长的手指夹着筷子搅鸡蛋：“你为什么选择当演员？”

　　徐梦支着桌台，笑着说：“小时候喜欢跳舞，老师说我适合当演员。后来因为好多原因，离演员的路越来越远，算是心中的一个梦想吧。想在这里实现。”

　　“实现了又会怎样？”冷墨笑了一声，盛出平底锅里鲜黄的鸡蛋碎片。

　　“感觉如果实现了，现实中的人生也会变得不一样吧。有种预感。”徐梦想了想。

　　冷漠另起一锅，将葱花和蒜倒进锅里，又放进西红柿和鸡蛋，锅噼啪作响，冒起白烟。

　　“拿个盘子。”

　　园长出院了，冷墨让园长搬去星华酒店住，园长执意不肯，说住不惯。

　　冷墨在幼儿园四周安排了保镖，雇了生活护理。里里外外妥当安排。

　　街边小公园。

　　一群人在拍外景。蒋薇薇饰演的角色要遇到男主了，下一幕就是递给偏头痛男主一杯奶茶。

　　冷墨耐心地等着蒋微微，天边阳光明媚，云卷云舒，这个时代能将游戏场景做的如此真实，却依旧无法战胜生老病死。

　　结束拍摄时，天已经暗了。

　　“哎呀，这不是冷总吗！”蒋薇薇在那揉着腿，接过冷墨的饮料。

　　“蒋薇薇，你上次说的那个配角，病好了吗？”冷墨问。

　　“没有啊，怎么了？”

　　“导演没打算换人吗？”

　　“倒是有这个打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

　　冷墨拿出徐梦的照片：“你问问导演这人行不行？”

　　蒋薇薇看了一眼，笑着说：“女朋友？”

　　冷墨说：“不是。”

　　“行，我帮你问问。”蒋薇薇接过照片，站起来噔噔地走去找导演。

　　导演和她交谈了几句，走了过来：“哎呀，原来是冷总，冷总介绍这人挺好，我没记错的话，她演过那个‘盛夏’里的冰淇淋店店员，虽然总共没几个镜头，我还挺印象深刻的。”

　　“她一直都接的是些跑龙套的戏，经验可能有些不足。”

　　“没事，”导演挥挥手，“凡事都在培养。给冷总面子，等这次游戏维护结束，让她来试镜。”

　　“生之光”作为真人游戏，为了防止玩家沉迷，对身体造成伤害，每周只在周末开放6个小时，现实中的1小时等于游戏中的5天，所以在游戏中每30天全部玩家就要下线进行统一维护。

　　徐梦没在星华酒店，没在西区幼儿园，没回她南区的家，也对，她家早就到期收房了。

　　再次上线时，徐梦走了。

　　冷墨才发现，自己对徐梦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每次徐梦出现，都是在不属于她的空间。

　　她一个人跑到不熟悉的环境里，逞强，受伤，然后哭泣。

　　明明对别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她却偏偏把自己弄的好惨，原来真的有人，脆弱无力到活着就像在和世界拼命。

　　她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冷墨再次看到徐梦，是和陈柏打高尔夫时。她正在陈柏身边，陈柏很贴心地帮她戴上遮阳帽。太阳镜在她小巧的脸上显得有些大，但可以看得出来，她过得很好。

　　球场的草透着鲜嫩的绿色，视野开阔，清风过耳。

　　“冷总，这是我女朋友，徐梦。在安柏医院的时候我们聊得很好，这次刚登录，徐梦就来找我了。”陈柏笑容满面，显然对这个女朋友很满意。

　　徐梦看到冷墨有些惊讶，对上他视线，慌忙低下头。

　　徐梦穿着白色的运动服，安静地站在一边，陪陈柏打球。陈柏高尔夫打得好，临末打出了双鹰。

　　陈柏心情不错，转头对徐梦说：“梦梦，你去游泳场吧，我和冷总去那边聊点事。”

　　陈柏和冷墨路过游泳场，徐梦正好在仰泳，陈柏说：“梦梦擅长游泳和舞蹈，但看她心里还是有个演员梦，我打算帮帮她。”

　　冷墨转过头，面无表情。

　　陈柏说：“我去买咖啡，一会梦梦游完，麻烦冷总带她来咖啡厅吧。”

　　冷墨酷酷地站在池边：“游完去咖啡厅。”

　　徐梦听到冷墨的声音，急于上泳池台，脚一滑，冷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徐梦的胳膊，将她拽了上来。

　　徐梦嘴里说“谢谢”，拿了一条毛巾卷在身上。

　　徐梦从换衣间出来，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冷墨平和地说：“恭喜你得偿所愿。”

　　徐梦站住，心中涌起难言的情绪。转头看向冷墨，光正轻轻地打在他的头发上。

　　她怔了片刻，摇了摇头，说：“谢谢。”

　　到了二层咖啡厅，陈柏说：“梦梦，你的腿怎么磕青了。”

　　“可能刚刚磕到泳池沿了。”徐梦才发现自己的腿磕到了。

　　看着陈柏温柔地给徐梦敷冰，冷墨无动于衷地将目光转向窗外。

　　窗外碧草连天。

　　陈柏为徐梦成立了公司“梦想传媒”。徐梦开始不断接戏，人气值也渐渐增长。

　　冷墨把园长家附近的监控都调了出来，没有发现任何侵入者的踪迹。园长中毒一事也成了难解悬案。

　　新区招标中，冷氏集团一举拿下最优地段。

　　冷墨和陈柏所在的悦赫公司的合作也正式展开，冷墨为陈柏的科研所提供研发资金，陈柏公司研制出的产品销售所得冷氏集团抽三成。

　　同时陈柏科研所定期指派科研人员，向冷氏集团提供新能源研发方面的技术支持和经验指导。冷氏集团将新区部分有发展前景的地皮二倍价格转卖悦赫。

　　这天，冷墨与陈柏正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聊天。一个人突然慌忙地跑进来：“陈总，不好了，徐梦小姐在片场出事了。”

　　冷墨跟着陈柏去了片场，徐梦正坐在椅子上哭。

　　“怎么回事？”陈柏生气地问周围的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说话，后来一个人说：“徐梦小姐拍到一半突然就哭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柏蹲下安慰徐梦。

　　徐梦擦了擦泪，摇头：“没事，我能行。”

　　身边人递给陈柏一瓶水，陈柏给徐梦拧开。

　　徐梦喝完水后情绪稳定了许多。

　　化妆师给徐梦补了妆，剧组到位，重新开拍。

　　冷墨在一旁看着，多日不见，依旧这么不省心。

　　同居的男配对徐梦吼到：“你洗衣服的时候能不能长点眼睛，耳机在里面没看到啊，这是我新买的耳机！”

　　徐梦诺诺地说：“对不起，我赔给你。”

　　“赔给我？你觉得你挣钱多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凭本事被公司录的？还是谢谢自己的那张脸吧，要不是你长得有几分姿色，能录你？我告诉你，就是想睡你！你这辈子也就靠这个活了！”

　　冷墨渐渐皱起了眉。

　　徐梦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了，男配却骂得正来劲。

　　“我没有……不是那样的……”

　　“我告诉你，要想让我原谅你，就现在跑出去大喊‘我错了’，要不然这事没完！”

　　“可是现在外面正在下雨……”徐梦看向冷墨的方向，冷墨心一紧。

　　“那就分手！”

　　“不要。”徐梦真的哭了出来，脸色苍白，浑身直抖。但没有人喊停，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剧情。

　　“你以为你上过大学就了不起吗？我不知道你？从小就注定是个赔钱货，没用的……”

　　男配话没说完，就被冷墨抓着肩膀推到了导演面前。

　　“这人是专业演员吗？”

　　“额，是的。”导演说。

　　“他不合格。一个专业的演员不会任由和自己搭戏的同伴哭成那个样子还毫不关心，徐梦的状态明显已经不能继续了。”

　　冷墨回身走到徐梦面前，把外套脱了披在徐梦不断颤抖的身上。

　　冷墨扶着徐梦走到陈柏面前：“你也不合格。一个合格的男友不会连自己女人的状态不好都感受不到。你眼里没有她。”

　　冷墨走向停车场，一路都很生气，看到徐梦被那种货色骂得痛哭，他心里没由来得发堵。

　　两人坐在车里，冷墨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差。

　　徐梦抱住了冷墨，嚎啕大哭。地下车库里回荡着她的哭声，像一只濒死挣扎的大雁在呼唤着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