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光》霜野黎明

3、泥泞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片泥泞，有人突然就陷了进去，有人在里面存活了半生。

　　休息区。

　　冷墨和许和隔着小圆桌，小圆桌上摆着两个矮矮的咖啡杯，午后的阳光从两层楼高的落地窗穿过，打在长长的白色休息椅上。

　　“冷墨先生喜欢画？”许和的笑容举止，尽显一个女人的优雅知性。

　　“我是理工科出身，艺术家的事我不懂。”冷墨看着远处的一幅画。

　　许和笑：“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冷墨先生是否赞同。”

　　冷墨看向她。

　　许和说：“艺术不是一群人的自娱，而是人类共同的力量。”

　　展馆外亮起了灯光，月色明亮，晚风习习。

　　冷墨和许和沿着文化中心的走道缓缓步行。

　　“那就送冷墨先生到这了。”许和微笑。

　　冷墨点点头，上了车。看着女人走远的身影，冷墨低头看了看方向盘。

　　半晌，笑了一下，摇头：“徐梦，许和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徐梦帮园长老人接通了视频电话。两人在那边笑得好是开心。徐梦给老人买了一个蛋糕，说是庆祝见面。徐梦这个女人，挣钱本事没有，倒是大方。

　　冷墨嗯嗯地应着。

　　徐梦对着屏幕说：“冷墨，你要不要回来吃。”

　　“不去。”冷墨看了眼倒车镜。

　　园长老人不赞同：“墨墨呀，你有空就来一趟，梦梦做了一桌菜呢。”

　　冷墨沉默了一阵：“不去了，你们吃吧。”

　　“唉，好吧，这孩子，估计又是加班了。”园长跟徐梦说。

　　“园长，您让徐梦接电话。”冷墨说。

　　徐梦到了院子里。

　　冷墨说：“抱歉，许和的事情我办不了。”

　　徐梦说：“没事没事，那天我一时激动，随口说的。”

　　冷墨说：“你和我开玩笑呢？”

　　徐梦忙说：“没有，我觉得其实许和姐人挺好的，那天被冤枉偷钱还帮我说话……”

　　电话只剩下了滴滴声，冷墨挂断了。

　　冷墨去了常去的西餐厅，餐厅里气氛优美，钢琴的演奏声悠扬婉转。冷墨拿着食谱，手指滑到了蛋糕，又果断地移开，对服务生说：“红酒，谢谢。”

　　一个穿着暗红色亮片紧身裙，拿着维利亚新款时尚包的女人走了进来。是当红演员蒋薇薇。

　　蒋薇薇对人们的目光习以为常。她环顾四周，看见了冷墨，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冷总，好巧，在这里遇见你。”蒋薇薇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

　　冷墨放下餐刀：“大明星蒋薇薇也喜欢这家餐厅的口味，老板知道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冷总说笑了，其实我是这家餐厅的常客。”

　　冷墨说：“哦？我竟没看见过你。大明星还是太低调了。坐。”

　　蒋薇薇坐下，翘着腿，金色的高跟鞋光芒闪耀。

　　“大明星今日怎么得闲了？”冷漠要了个空高脚杯和一瓶新红酒。

　　蒋薇薇接过红酒杯摇晃着：“别提了，演配角的小女生骨折了，一时半会都好不了，有她戏份的那几场都推后了。”

　　“哦，这个配角很重要么？”

　　“重要，是衬托女主我完美光环的关键人物。”蒋薇薇想了想，一笑。

　　“说来听听。”

　　“简单来说，女主一直照顾她，她却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还勾搭女主的总裁男朋友，最后落得个悲惨下场。”

　　“哦，真俗的剧情。”冷墨抬了抬眉毛。

　　“俗，现在哪部剧不是人家演烂了的，讲来讲去还不都是那些东西，不过没关系，我撑着场呢，这部拍下来，我的人气值又会翻一番。”

　　冷墨走到收款台，指了蒋薇薇：“那桌的单我付了。”

　　蒋薇薇冲他举杯。

　　地下酒吧。

　　狭窄的走道，衣角磨擦过墙上的喷漆涂鸦，涂鸦缝隙里满是黑圆珠笔留下的狂言秽语。冷墨在吧台前拽了拽领带，西装有点紧。

　　“冷总！”一个男子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他甩了甩头发，露出了一边耳朵上璀璨夺目的钻石耳钉。

　　冷墨看着他的脸，觉得面熟。

　　他脸上挂着笑盯着冷墨：“冷总不记得我了吧，莫子凡，盛世娱乐老板。”

　　冷墨想了起来，见过一次，人是冷墨讨厌的类型。

　　“冷总也喜欢来小酒吧啊。”

　　冷墨没说话。

　　莫子凡自顾自地说：“也是，夜总会和俱乐部的妹子都腻了，搞来搞去也就那么几种货色，还是这地方好，全是娇娃，够新鲜，够辣。”

　　莫子凡拍了一下路过姑娘的屁股。姑娘走远，他还吹了声口哨。

　　这时，冷墨桌上的手机响了，上面显示是“徐梦”。

　　莫子凡看到了：“唉？冷总的女人吗，名字倒让我想起一个傻女的。”

　　冷墨的手机在吧台上嗡嗡地响。

　　莫子凡指了指脑袋：“这里不太好使，看她那卑微的样子挺逗的，跟她玩了几周。唉，她走了之后，换了几个，尽是些不好对付的，别说，还真有点怀念她。”

　　莫子凡和冷墨看着桌上的手机，莫子凡说：“冷总，不接电话？”

　　冷墨伸手，按灭了电话。

　　莫子凡说：“难搞的女人就应该早早换掉，耗精力，女人嘛，玩玩就好，交情深了，麻烦。”

　　冷墨说：“我和你不一样。”

　　莫子凡说得正嗨，一愣。

　　冷墨说：“有约。”

　　莫子凡环顾四周，有个一直看向这边的辣妹，莫子凡瞬间露出“我懂”的表情，搂着一个美女走了。

　　冷墨看向角落的一个中年大叔。
　　大叔起身，穿过人群，来到吧台，坐在冷墨身边。

　　大叔低声哼着说：“”老板，时间仓促，录了一半。”

　　冷墨拿到了他手里的储存卡。将一把车钥匙滑了过去：“后巷。”

　　大叔起身走了。

　　另一边，莫子凡侧过了身，转脸笑着对怀中的美女说：“宝贝，你刚才说什么？”

　　冷墨刚要离开，一个女孩撞到了他，女孩初中生模样，蘑菇头，系着深黄色的学生领带，穿着白校服，校服整洁干净，有洗衣粉的香气。她戴着明显不属于她的黑眼镜框，低着头。

　　“对不起。”女孩小声说，然后向前走去。

　　冷墨一把抓住她，说：“你家大人没有告诉你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吗？拿出来。”

　　女孩伸手，刚刚的储存卡在她手心。

　　冷墨拿走储存卡。

　　女孩要走，冷墨没有松手：“谁让你来的？”

　　半个小时后。

　　女孩揪着旧吧台椅剥落的皮，冷墨在一旁看着她：“你的同伙把你抛弃了。”

　　女孩皱了皱眉，突然叹了口气，靠着吧台，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莫子凡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让我来拿东西，自己跑没影了。”

　　冷墨说：“莫子凡？”

　　女孩往椅子上一坐：“是啊，他说我要是拿到了东西，下个月的花费全部报销。”

　　“你也信？”冷漠嘲笑。

　　“我还能怎样？”女孩说，“你要有个小气的哥，突然说要给你一大笔钱，你也会心动。”

　　原来是莫子凡的妹妹。

　　“你叫什么？”

　　“哎呀，莫羽莫羽，请多关照，”莫羽的嘴比子弹还快，“你现在也知道我是谁了，有事找我哥去，我先走了。”

　　莫羽说着挥挥手，理所当然地走了。

　　昏暗灯光下舞动着的身影，散发着廉价香水的魅力。冷墨却忽然想起徐梦，她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他。

　　冷墨点开留言：“冷墨，快来西区医院，园长晕倒了。”

　　冷墨心里咯噔一下，跑出酒吧。上车后将场景调到无人街道模式，买了15万一个的加速道具，赶到了医院。

　　急诊室门口，徐梦握着双手，不安地来回走动。

　　“怎么回事？”冷墨赶到。

　　“菜里有毒。”徐梦说。

　　“有毒？”冷墨愣住了。

　　一个医生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

　　冷墨问：“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好，可能会瘫痪。”医生焦急地说。

　　“为什么会瘫痪，不是中毒吗？”冷墨不理解。

　　“抱歉，这种毒我们从来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如何治疗。”医生说。

　　“瘫痪的意思是？”冷墨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医生说：“是的，因为这个游戏主题是模拟真实人生，如果说在这里死亡，五天后还可以重新登录。但无论如何，五天后再次登录，所有记录还都会保留，包括瘫痪这种后遗症。”

　　冷墨拽着医生说：“你们拼命也要救下里面的人知道吗？她不可以瘫痪，也不能结束游戏。”

　　医生无奈地说：“我们也想救她，她要是治疗失败，我们的经验值和声誉值都会下降。”

　　医生回了急诊室。

　　冷墨转身骂徐梦：“照顾个老人都照顾不好！”

　　“对不起……”徐梦泪眼朦胧地看着冷墨。

　　冷墨大怒：“别用那个眼神看我，你知不知道园长为什么这么大岁数了还要来玩这个游戏，因为她在现实生活中走不了路，现在在这个世界她又要瘫痪，你知道对于老人来讲是多么大的打击吗？”

　　徐梦捂着嘴，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对不起。”

　　“你们不是一起吃饭的么？为什么就园长中毒了？你做了什么？”冷墨质问徐梦。

　　徐梦慌忙摆手：“不是的，因为我从来不吃香菜，那盘里有香菜。”

　　冷墨冷静下来：“从来不吃吗？”

　　“啊？”

　　“香菜。”

　　“嗯。”

　　徐梦不吃香菜，这是长期性习惯，在ID的深度情报里是可以查到的，但ID的深度情报需要高价购买。

　　如果这次中毒是人为的，特意花钱调出信息，处心积虑伤害一个老人，是不可能的。冲着自己来的吗？还是徐梦？

　　不对，想要伤害徐梦，给她下毒最直接。

　　冷墨心里凉了一片，如果真是因为自己导致园长受到二次打击……

　　“冷墨？”徐梦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冷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