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元》蓼白

5、死神（一）

　　05 污染

　　钱老弟麻辣烫。

　　太阳即升未升，夏日的晨风凉丝丝的拂过黄琪琪的刘海，扎在脸上的头发有一种微刺的痒意。

　　钱消愁从兜里拎出钥匙，撞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他打着哈欠，胡乱把钥匙插入锁眼，未及拧开，被一个手背轻拍了一下。

　　“早啊，”黄琪琪抱着胳膊，腋下夹着一卷不知道是报纸还是什么别的文件，靠在墙上，看他咔哒一声打开门锁，才掀起眼皮，“你昨天在群里说有只猫，真的假的？”

　　钱消愁推门的手顿住，余光瞥见那张面部曲线柔和的脸，吓得一个哆嗦，心道这个魔王速度这么这么快，嘴上却不改腔调：“我敢跟你们撒谎？”

　　黄琪琪凉凉一笑：“谅你也不敢。”

　　钱消愁无奈伸胳膊，摆出欢迎入内的姿势，黄琪琪抬脚跨进店内，马丁靴踩在地板上，咵嚓咵嚓。

　　钱消愁在她身后弱弱的翻了个白眼。

　　呵，官老爷了不起。

　　黄琪琪是桐花街小区一带的网格员，用简单的人言解释出来，就是负责钱消愁他们这一类异类的官方管理人。

　　桐花街小区虽然三教九流人数众多，这些年真正的异类倒是挺少。

　　最多的时候也就两个。

　　据钱消愁所知，另外那位是个“不知真身为何物”的老太太，早在两年前就去世了，整个小区只剩他一个独苗苗。

　　他又老实，不像有些妖精整天就会闯祸，所以黄琪琪干他们小区的活不知道多轻松！

　　早先黄琪琪刚上任网格员，还是个无架子的单纯小姑娘，这两年官一做，官腔都打起来了。

　　幸好她只负责他一个，这官腔，也只能打给他一个人看。

　　钱消愁想起聂小元那沉默内敛的样子，又看了看黄琪琪犀利的短发和黑色风衣，心里难免有些担忧聂小元来。

　　不知道这位官老奶要怎么磋磨那个呆呼呼的小猫。

　　黄琪琪来的快去的也快，问了聂小元的电话号码，嘟嘟的拨过去，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又对钱消愁笑道：“举报有功，我记得了。”摆了摆手便走了。

　　钱消愁有苦说不出。

　　举报？他举报什么了啊，不就在群里吹个牛么。

　　不行，该赶紧通知那个小猫儿，让她好有个准备。
　　钱消愁掏出手机，正欲打开通讯录，才记起他还没有聂小元的联系方式，方才悻悻作罢。

　　聂小元开始以为黄琪琪是个骗子。

　　黄琪琪把钱消愁的微信聊天记录甩在她怀里。
　　聂小元手忙脚乱的抱住那一沓记录，三眼两眼瞄完，又瞥了一眼黄琪琪停在咖啡店外那辆帅气的大奔。
　　她心道，我一个穷鬼，值得开大奔的人来骗？

　　车子一路奔驰到一栋郊区道观。

　　聂小元沿路还看到好几个贴满黄符的大门，还有各种挂着红色绸带和铜钱的巨大古树，纸扎的白色经幡，令她产生一种要去古装戏拍摄现场参观的错觉。

　　黄琪琪将车停在道观大院前的停车场，带着她走到一排长长的青砖房前。

　　青砖砌得又厚又高，单一排墙壁就像一堵古代的城墙。
　　黄琪琪在一个大铁门前停住了脚步。
　　她小手指勾着车钥匙，在拍上铁门的前一刻突然停在半空。

　　她触不及防转过身，看着远处的风景，莫名其妙的来了句：“风光挺好的哈。”
　　聂小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远处的苍翠茂盛的树木，红色檐角的凉亭，还有一处小野溪，便跟着点了点头。
　　确是一片明媚风光。

　　黄琪琪这才敲开铁门。
　　出乎预料，外头看着古典，铁门内却全然现代风格的装修，墙壁刷得雪白，天花板几排无影灯整齐展开至走廊尽头。
　　聂小元边走边打量，默默猜测这是医院，还是什么高科技实验室。

　　有点古怪。

　　走过好几个走廊，黄琪琪的脚步终于停在一个门前。她拧开泛着银色冷光的门把手，朝聂小元递了一个眼神。

　　房间三面墙壁，有一面是个巨大的黑色玻璃，一个金属椅子正放在墙壁前，方方正正的，怎么看怎么像审讯室的铁椅。

　　聂小元半张开嘴，一时未合拢。
　　她立在原地，木了好一会儿，最后垂下头，慢慢走进去。

　　坐在受审椅上，想象里的上手铐脚铐，照强光灯，厉声呵斥都未到来。
　　黄琪琪像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抱过来一个盒子，随便一撂。

　　她剥开盒子，露出里头的红色绒布，还有陷在绒布里的一个透明水晶球。她拿起水晶球，在手里疯狂晃动。
　　“这玩意叫歧视之眼，除了人之外，遇到啥都会变色。”

　　聂小元一时无语。

　　黄琪琪微微一笑：“逗你的。”
　　她正色：“这叫天眼，遇到人变成白色，遇到妖精变成黄色，器物精怪什么的靠近会变成青色，你看——”
　　她把水晶球捧过来。

　　聂小元凑近凝神一看，透明的水晶球中心果然凝出一团白色浑浊，像牛奶一样缓缓流动，这让水晶球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巨大的眼球模型。

　　怪不得叫天眼。
　　黄琪琪把天眼放在聂小元手里，叫她试试。

　　聂小元依言学着黄琪琪的动作晃了几下，正要停下，黄琪琪忙阻止：“多晃一会儿，你就这么几下，它根本懒得变色。”
　　聂小元抱着‘天眼’大力度摇晃。

　　摇了半天，不但没摇出任何颜色，连先头黄琪琪摇出来的那团白色也渐渐散去，水晶球整个透明起来。
　　黄琪琪纳闷：“不对啊。”

　　看着专业人士面露难色，聂小元的好奇心一时也被勾起：“怎么？”
　　她脑洞大开，想了一会儿，顿悟：“难道我是鬼？所以它无色！”

　　黄琪琪微微一笑。
　　“这玩意最早就是拿来测鬼的。”
　　“鬼一靠近它就绿了，连摇都不用呢。”

　　聂小元心想，我又不叫聂小倩。确实没有任何预兆表面自己是鬼。
　　那是什么呢？

　　黄琪琪盯着天眼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倪端，一时有点怀疑：“也许这个坏了，你等着，我再去拿一个给你试试。”
　　她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走了，留下聂小元和水晶球大眼瞪小眼。
　　瞪了许久黄琪琪也没再出现，聂小元没忍住，想着再摇一次试试？便再次将手探出。

　　年轻如聂小元自然不会注意，墙壁四角的监视摄像头都闪着红光，也看不穿正对着的黑色玻璃墙后，监视室里走进越来越多的人，和一双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再次拿起的一瞬，聂小元惊讶的发现，天眼的中心变色了。

　　一团黑色浑浊飞速涌起在天眼中心，并且越凝越黑，黑到宛如一个不透光的瞳孔，这让天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人类的眼珠子。
　　聂小元想喊黄琪琪，但一时忘记她的名字，只好喊了声：“内个、内谁……它变色了！”

　　不止变色，天眼开始融化着塌下去，从一个完美的球形，软软的塌成椭圆，那一小团黑色也像是被戳爆的眼球，在里头炸开，瞬间将整个透明的天眼染成一团黑。
　　聂小元不敢将它丢出去，还没来得及想出怎么处理，天眼便在她的掌心融成一摊黑色胶状物，最后顺着她的指缝，嘀嗒嘀嗒地滴落在白色地板上。

　　监控玻璃后，一片寂静。

　　良久，才有不敢置信的喃喃从角落传来：“这么强的污染……我没看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