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河童》霏童话

14、五

　　苏梦婉一路哭丧着脸，跟在冯凉后面。
　　想起冯凉跟她说的少吃肉，之后又开头提那些败胃口的事，心里咯噔灵光一闪，微颤颤问：“冯凉，你说那些菜不会是真的吧？哪、那什么、鱼翅熊掌的……”
　　冯凉不知道在想什么慢腾腾地走着，蓦然听到苏梦婉的问话，停下脚步回头望她，不想瞒她又考虑着她能否承受，犹豫了一下，轻轻“嗯”了声。
　　苏梦婉的确承受不起这样刺激，咕咕咕咕，她再次听见自己平静了片刻的胃再次开始翻江倒海。
　　“起先那个脑豆腐我先以为是人脑，”冯凉兀自说着，没注意身后的苏梦婉的眼睛腾的一下睁得大大的，“还好只是猴脑而已。”
　　苏梦婉欲哭无泪。还只是猴脑而已！不管是人脑还是猴脑啥脑她都无法接受，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那猴脑她没吃。
　　“你们后来说那婴儿宴……那桌菜里没人肉吧！”苏梦婉小心翼翼问着，心里阿弥陀佛地念着，期望冯凉能告诉她没有。奈何胃部的不适更加强烈得难以忍受，全身抖了抖，禁不住胃里的翻腾，跑到一边的墙角里吐了个干干净净。
　　“人和猪的构造差不多，味道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人肉更细嫩一点。”他只是这样说，没说有，也没说无。苏梦婉立马就联想到了那盘鲜嫩的糖醋排骨……
　　再也受不住，大吐特吐，连胆汁也要一并吐出来。这是什么宴啊，果然筵无好筵，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好奇心杀死一只猫，她当初就不应该跟着他一起来的。
　　吐完之后，人也放松下来，思路似乎也慢慢清晰起来。苏梦婉虚脱般靠着一棵梧桐树坐下，抬头望着身边一直静静站着的冯凉，他侧着头望着远处的一点，那里点点绿光，她记得那里是公安局的所在位置。
　　“冯凉，要不是因为我，你没打算这么早就出来，是吗？”心情跌到谷底，就算不想承认，就算乔伯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但是那一桌子菜却实实在在印证了他说的话，一个平常人家餐桌上会摆出猴脑人肉的？这个城市里基本上一大半的人都认识乔伯，那么一个热心善良、恪守敬业的人，怎么突然间会这样？定是有什么妖怪缠上了他们家。
　　冯凉收回目光看着地面，“他们那样坦然请我们上去，必是做足了准备不会被抓到马脚，留与不留没有什么区别。”
　　“可我看你的样子，挺想在那多留一会。”心情不好，说起话来忍不住带刺。“还有，你提那四八珍是故意的？与那桌菜……”
　　“倒非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那准备好的六套碗筷已经明摆着早就注意到我们，提及那些……”看着苏梦婉叹了口气，“不过是想你没了食欲不去动筷子，免得以后后悔难受。”
　　果然是故意的。“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要么就不要说，要说就早点说，偏在她吃了不少之后才告之。心里就像有只恶心的耗子在乱窜，怎么都不好受，郁闷得要死要活。无知就是福，她现在倒是挺羡慕张梁的。
　　“我没打算说。”他猜不准人类的心思，兴高采烈吃它们的是人，假惺惺介意着的也是人，他更不确定苏梦婉作为人是何种态度。
　　“那后来为什么又说了？”不打算说就不要说，干嘛不坚持到底，她真不想知道，能不能时间倒流或消了她的记忆！
　　冯凉低头，望向她，突然不语。看不懂他在想什么，那漆黑的眼眸似乎发着淡淡的蓝光，像月亮的光辉一般清冷，带着徒然添起的距离。
　　她看不懂他眼神中的含义，也不知他的沉默，更不喜欢那眼神中的距离，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回想，不得而知——
　　“那……”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莫名的身旁这个人让她感到陌生，虽然两人认识也不过几天，但是向来自来熟的她与一个人成为朋友也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张了张嘴，最后问道：“现在要怎么办？”
　　他收回目光，闭上眼坐在她旁边，“等。”
　　“等？”等啥？
　　“我把七七留在那里。”
　　什么时候的事？苏梦婉惊诧的看着他，“七七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一般的妖是察觉不到七七的存在的，除非它也是一只乌龟王八鳖。”
　　“如果不是一般的妖呢？”
　　“只有一般的小妖才会故弄玄虚，是大妖你现在不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
　　是哦，是一般的小妖到现在你都还没将它收拾掉！苏梦婉闷闷地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玩着一只爬上她膝盖的蚂蚁。
　　从乔雄家里出来的时候大约是九点 ，回去还可以骗骗奶奶今天又有晚自习了，省得她老人家担心。可是两人坐在大街上，一坐就是一个小时，而七七一直没有出现。
　　苏梦婉心里依旧堵得慌，又不禁有些担心七七，是不是被发现了，回不来了？
　　正当想着，身旁沉默得几乎让她忘记存在的冯凉突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送你先回家？”
　　“嗯？七七……”
　　七七两字刚出口，一个秃顶小脑袋从冯凉的肩膀后面窜出来，“我在！”
　　苏梦婉一怔，“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啊。”七七跳了一下，坐在冯凉的肩上。
　　“走，送你回家。”冯凉再次说了遍。
　　苏梦婉抿了抿嘴，站起来靠着树不动，不是不害怕，但她想跟着一块儿去，她想知道其实乔伯是无辜的。
　　坐在这里等七七的一个多小时里，她一直想着乔伯一家，往日的片段一一浮现。记得爸妈出车祸的那年她才七岁，哥哥十五岁。大雪纷飞的夜里，如雪般冰冷惨淡的车祸消息传来，奶奶受不住打击中风瘫倒下来，而乔伯什么话没说将奶奶送往医院，并将她和哥哥接到自己家里照顾，生活点滴无微不至，直到奶奶出院。那段期间家里的困难都是乔伯在解决，从不让他们去操心，而陈阿姨也像妈妈一样照顾她和哥哥，一句抱怨都没有。
　　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做到这样，这样不求回报的去帮助一个没有任何关系陌生家庭。不止她们家，在这小城里，有谁不认识乔伯？有谁没受过他的帮助？那么好的一家人，而现在……
　　明明摆摆的事实就在眼前，内心还是不愿相信乔伯那样一个人会与妖怪扯上关系。
　　“想跟着去？你不怕？”
　　“怕！”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恐怖事，连声音都在发颤，可她还是咬了牙，坚定地说，“可是我要去！”
　　“你确定？”
　　她点点头。
　　冯凉盯了她几秒，似在考虑什么，片刻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条绳子，绑在她的手腕。
　　苏梦婉低头看了看，绳子是银色的，质感光滑不像丝绸却有点像头发，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的蓝绿色光。
　　苏梦婉的手腕很细，冯凉挽了四五圈才绑在了她的手上不掉。“这个戴在手上别弄掉了。一路上跟着我，千万别出声，我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不然就不要跟着。”
　　她乖乖点点头。
　　冯凉带着她往回走，不过回去的地方并不是乔伯家，而是公安局。
　　这小城市是没有什么夜生活，晚上九点以后所有的商场店铺基本上都关了门，人们休息的时间也比较早，而在这闷热天，他们出来的路上还见着几个睡不着坐在门口纳凉的人，但是此刻他们去往公安局的路上，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仿佛消失，一街的清冷，亮着的只有路灯和照在公安局上的彩灯，剩下的就只有安静，静谧得可怕。
　　苏梦婉左右看了看，拉着前方冯凉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跟着。明明是夏天，而且连个风都没有，却偏偏觉得全身凉飕飕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站到了公安局门前，苏梦婉看着前方黑不隆冬的走道，问：“干嘛来公安局？”声音是颤了又颤，牙齿都忍不住在打颤，发出的声音也是小了又小。
　　冯凉回头给了个噤声，又看了眼她拉住自己衣角的手，伸手将那只微凉的手牵住。
　　那双跟自己一般凉的手，苏梦婉却感到了一丝温暖，渐渐安下心来。
　　公安局门前值班的警察不知所踪，两人没有任何阻拦地走进大门，直至淹没在那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