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Chapter 28 ...
-
当我再一次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吃早餐时,已是“第二天”早上,我扳着手指仔细算了下,这应该是我来到艾伦记忆中的第五天,也是我第五次过这一天。
“昨天”我并没有回家,而是与弗雷德在岩石上直接睡了过去——反正无论如何,“第二天”我都准时会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醒来。就当我上下眼皮在不住地打架时,我听到弗雷德突然说道:“我有了个主意。”
“什么?”我模模糊糊地问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让他们看到那些他们希望看到的。”弗雷德说,他说话时的嘴唇靠得我很近,吹起我耳边的碎发,我有些微痒地推开他的脑袋,睁开眼睛看着他:“你认真的?”
“剩下的交给我来就行了——霍格沃茨最聪明的学生,弗雷德·韦斯莱。”他的嘴角在黑暗中扬起愉快的弧度,带着让人足够信任的自信。他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他的计划,只是让我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行——十分典型的“弗雷德·韦斯莱”式做法。
我的思绪到这儿戛然而止,因为莫妮卡已从拥挤的小厨房走出来,替我带来用糖水和几滴柠檬汁做成的柠檬汽水。我尝试着在液体表面舔了一口,它淡得几乎尝不出柠檬提神的酸味。
清晨的光线慢慢变得明亮,在这短短吃早餐的约莫半个小时里,我没有再与莫妮卡说过一句话,像是害怕自己只要再多说一句就舍不得离开这儿了——她似乎也有自己的心事,双腿并拢坐在打着补丁的布沙发上,有那么几分钟,我们就坐在那儿各想各的心事,只有我将面包片放入银盘中的叮当声打破这沉静。
这间房子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这些银盘子了——它们被莫妮卡擦得锃亮,我甚至能从盘中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我与自己的目光对视着,蓝眼睛里面甚至有连我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门铃的电铃声在此刻准时被按响,莫妮卡这才如梦初醒似的上去拉开门,门外依旧站着几乎面无表情的卡特父子——他们严肃冷漠得就像是警察来例行公事。
“我想艾伦应该很乐意去认识一下自己的妹妹。”谈话的最后是男人熟悉的那句话,我猜测他或许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会怎么去做——但他就像个残酷的刽子手,并不在意将自己不受喜爱的女儿推入地狱。
“是的,父亲。”艾伦用平淡规矩的口吻回答,转身就走了出去。我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但这次我并没有保持过久的沉默,而是在琢磨自己该利用这些时间问他些什么问题——反正无论如何,结局都不会改变,我都会被他无情地关进那间小木屋里。
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不要浪费时间,直接从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开始入手。
“你们为什么来这儿?”
我看到艾伦的脚步突然停了一拍,像是原本有节奏的钢琴乐曲被蓦地打断。他慢慢转过身,垂下眼睑时狭长乌黑的眼睛正好与我的对上,盯着我许久都没有回答。这正好给了我时间去打量这个年龄尚浅的艾伦·卡特——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与他的长相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说我们的头发都是平平无奇的棕色。
“你的母亲要求父亲将你接回卡特庄园。”终于,他开了口,以一种屈尊纡贵的姿态。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心中不由得暗暗鄙视他毫无营养的回答——他甚至连莫妮卡为什么这样做的理由都不肯透露给我。我想了下,又问道:“你讨厌我吗?”
我看见艾伦眼底飞速掠过一丝凉意,正当我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虚伪地否认时,却见他非常果断地点了点头:“没错,我很讨厌你。”
所以他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将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关进暗无天日的房间,只是为了满足他对父亲的情人与私生女的厌烦与不耐。这看上去说得通,但却没有办法解释之后他对我态度骤变的原因。
显然,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确十分重要。我有些兴致缺缺地失去了从他嘴里套话的念头,毕竟,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呢?
所幸艾伦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我刚才与他之间的简单对话也没有改变他的心意,他依旧是将我带到了小木屋前,我像个即将赴死勇士一样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十分严肃表情,一步步跟着他来到了门前。
“你看上去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艾伦打开了门,扑鼻而来的霉味如约而至,然而他的态度却出现了些变化——他并没有着急将我推进去,而是倚着门框平静地说道。
在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紧张到就连心脏都似乎漏跳了一拍。我知道自己在那瞬间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滑稽,有恐慌、害怕——或许还有惊恐过后想要掩饰的狼狈。但艾伦看上去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他的手再一次搭在我的肩膀上,像是自言自语地又说了句:“不过——那又如何呢?好好享受你愉快的下午吧,亲爱的妹妹。”话音落下后,他便将我一把推了进去。这一次,我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而是长长舒了一口气,顺从地等待黑暗降临在我身上。
然而这一次,我并没有昏迷太久。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同样,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天。或许我一开始就步入了一个绝对制高点的误区,以上帝视角认为如果如果自己不去破坏,那么一切都会按照原有的方向发展。可命运本身就是瞬息万变的,一个不经意的目光、一个错了一拍的呼吸、一句脱口而出的话都有可能成为命运无形的推手。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按进了水中,那里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连绵的森林,高耸的树木,无垠的草坪,带着几乎让人溺毙的致命吸引力,直到耳边不断有“嗡嗡”声在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逐渐从濒临溺亡的边缘慢慢收回意识。我尝试着努力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带着令人目眩的光圈,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觉得自己的视线逐渐变回原来的清晰模样。我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弗雷德微微放大的脸,一头红发湿漉漉的,有些凌乱地贴在他的前额与颊边,像是被人刚从水里拎出来一般,从发尖以及下巴甚至还有不断下落的水汽。
我感觉自己的四肢有些麻木,尤其是小腿,有一种长久浸泡在冷水中刺麻的冰冻感。弗雷德紧绷的四肢在看见我醒来时一瞬间松了下来,甚至后怕似地开始有些发抖。
我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触地的后背就弹动了一下,使得我蓦地吐出一大口水来。弗雷德连忙将我扶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在我后背轻轻拍着替我顺气。我猛地咳嗽了几下后,终于感觉自己吊在半空中的那口气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肺中,沙哑着嗓音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男人把你按在水里,看上去似乎想淹死你,但他坚持了没几秒就离开了。”弗雷德下颔紧绷,气愤地红着眼睛,“我立刻就把你救了上来,我简直不敢相信,如果我没有跟着那个男人后果会是多么地糟糕!”
“淹死我…?”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依旧一片混沌,完全没有办法多加思考,只好继续问道,“除了这个呢——你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你是不是说过…只要满足艾伦·卡特的请求,我们就能离开这儿了?”弗雷德回答的语气有些犹疑,我点了点头,他才用一种十分不确定的口吻继续说道,“我好像知道离开这儿的方法了。”
“是什么?”我十分急切。
“遗憾。”弗雷德说,“我将你带到这儿后,还曾回去找过你的母亲,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就在这时,我看到艾伦·卡特突然满脸慌张地从高地上跑下来,一路小跑来到海边,他的动作似乎也在找什么人。我觉得…或许害死你母亲,甚至还试图害死你的男人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知情的样子,甚至想跑回来救你们。”
“而他只救下了我…”我低下脑袋,喃喃接了上去。如果不是弗雷德的话,他肯定能发现并且将我救上来。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愧疚,因为自责,因为遗憾,所以艾伦才会在之后对我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卡特先生也因此不得不修改我的记忆。
“可离开记忆的方法并不是救下莫妮卡…”我依旧有些疑惑,弗雷德看了我一眼,叹气道:“所以我才猜测,离开这儿的方式是要消除他的遗憾——如果我们救下了莫妮卡,他根本不会有任何愧疚的心情,甚至还会深深地厌恶着你们,这算哪门子的请求呢?而且也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你的意思是,只有莫妮卡出了事,他才会感到愧疚而产生这样的请求?”我感觉自己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也因此不自觉被他的推测惊得提高了好几分音量。
“如果破坏达成结果的任何一个逻辑点,结果都将不再成立。”弗雷德说,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而又认真,“这就像是我和乔治研究魔法把戏,环环相扣,不能缺少其中任何一种配料,也不能颠倒任何一道制作工序。”
“想要解开心结的同时又不想改变原有的结局,真是无比自私的毒蛇啊。”或许是因为终于破解了该怎么离开记忆的缘故,弗雷德的语气变得轻松了几分,甚至十分夸张地发出一声感叹。我破天荒地默认了他对艾伦的评价,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或许称得上是无罪的——只是因为厌烦父亲的情人与私生女,便想给她们一个小小的教训,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一条人命。
直到最后,他的选择都是毫不犹豫地救下我,哪怕他要担负的是消除我记忆的风险——要知道,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保险的魔咒,我随时都有可能通过各种方法恢复这段被抹去记忆,比如说——进入他的记忆球。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如何解开一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男孩的心结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本以为十分复杂困难的问题,归结到最后会变得如此——平凡与不着调,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样无力。
他不是要成为卡特家族的继承人吗——为什么他的青春期不能同他未来的性子一样,变得更加平和与成熟一点?
我有些愤懑地这样想道,不管怎么说,由我和弗雷德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屁孩去做像这样的开导工作,看上去都显得十分愚蠢与不合适。难不成我应该冲上去拉住他的手,然后泪眼婆娑地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们那该死而又狠心的父亲的过失,你根本不必因此有任何内疚的心情?
我求助的目光不自觉瞟向弗雷德,后者连忙跳开好几米远,还佯装恶寒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拼命摇着头:“我可说不来那么恶心兮兮的话——或许让乔治来做会好很多,可惜他不在这儿。你毕竟是他的妹妹,由你去开导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有些不情愿地收回目光,感觉即使把自己的头发抓秃了也不会想出任何有建设性的主意。
“你不是勇敢的格兰芬多吗!”我高声抱怨了句,弗雷德的脸色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随后他叉着腰,身形虽小,但却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气势:“那我也不至于赶着凑上去接受他毒液的洗礼!”
我毫不收敛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弗雷德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低下头没有看着我,眼睛只是盯着灰蒙蒙的地面,试图“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我冲上去狠狠揪了下他的耳朵,他立刻发出一声怪叫,求饶似地不停说道:“我的好海莉,我真的不会说那些像树上摘的酸橄榄似的话,它对我的效果肯定不亚于吐吐糖!”
“那好吧。”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泄气似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弗雷德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又愉悦起来,我又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收敛了些,贴上来牵起我的手:“我会为你向梅林祈祷的。”他最后说,努力想作出一副遗憾的样子,“看来狮子有时也需要依靠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