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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顾虑 ...

  •   拍摄继续。

      孙忠锴回到监视器后,见一旁的白浅原戴着口罩也遮不住黑了的脸,奇道:“这是怎么了?”
      丁群先笑道:“闹别扭呢。”
      白浅原“啧”一声,拧眉:“你说话自己听着不膈应吗?”
      孙忠锴两边看了看,懂了,“哦”了一声刚要说话,白浅原道:“该说不该说的都别说。”
      孙忠锴和丁群先对视一眼,都笑着摇摇头,没再打趣。

      他坐到监视器前,喊开始,白浅原的目光落在监视器上,就见画面里侧对着镜头的男人在打板之前突然转头,向着镜头望了一眼。
      收回目光的时候,场记板打响,孙忠锴无声说了句“好”。
      席榷入戏了。

      收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指蜷了蜷,白浅原一心二用,脑海中反复播放那成为角色前的一眼。
      不是不知道席榷长得好,只是日常见得多了,总会有审美疲劳,舞台上的他散发出的是另一种魅力,只有在镜头中,白浅原才能再度体会到那张脸的直接冲击。
      口罩之下,白浅原嘴唇动了动,想“啧”没“啧”出声。

      拍摄进度还算顺利地推了下去。
      这场戏好几个镜头,拍摄间隙收音没开,站在不远处能看见三位演员聊得还不错,席榷温和微笑,女主演余婳笑得眉眼弯弯,男主演袁跃说话间轻拍着自己额头,也表现出几分亲近。
      只是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白浅原冷眼看着。
      孙忠锴摆烂确实有一定原因,抛开背后资本和流量,与女主演余婳对标的话,袁跃演这个男主角并不够格。
      他对余婳有些印象。

      去年有部年代背景国民爆剧,余婳在里面饰演女三号,剧完播后,她凭借剧中可圈可点的演技,一跃晋升新生代小花前列。
      但白浅原知道她,是在五年前国家戏剧学院表演系的汇报演出中,那时余婳在《雷雨》中扮演四凤。
      后来她在毕业大戏中饰演女主角,演出时白浅原也在台下,同一场戏中,当年刚刚进入大一的蒋雨田客串了一个无名小角,也使得白导对这个上大学之前来过他后台参观的男生印象加深。

      对演员背后的利益关系,白浅原一般不太在意,他关注的是演员的演技和态度,才德配位,后台就是伯乐。
      在表演上,距离有实力也有潜力的余婳,袁跃还有很大差距。
      而站在导演的角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块朽木,白浅原也会要把它捏出个形状来。

      他轻嘲孙忠锴是一回事,实际上孙导标准摆在那,他导的片子每一场戏都要亲自监督,别组拍的不合他意打回去重拍是家常便饭,让他凑合过一条,他自己就过不了这个坎。
      刚才那一条保留,明明过了就能再把进度往前推一推,但孙忠锴一拍分镜剧本,又上前去给演员说戏。
      他组里的工作人员显然已经十分适应无限延长的拍摄时间,一遍遍重来动作也很利索。
      在反复的推敲和琢磨中,这场戏拍完的时候已经临近六点。

      席榷与男女主演的对手戏只有这一场,两位主演拍完这场收工,他还有一场单人戏,拍完还需要转场前往凌晨的外景拍摄地补拍一些镜头。

      单人戏拍得很快,席榷换了妆上车前,看见小何问一句:“他呢?”
      小何站在车门边,抬手并指,示意车后座。
      后排阴影中,白浅原戴着口罩,正垂目看着手机。

      席榷上车,顺手按下关门:“孙导刚才在找你。”
      白浅原没抬头,发出一声鼻音作为回应。

      助理坐上副驾,汽车启动,车内光线转暗,白浅原放下手机,眼镜扔开扯下口罩,闭眼捏了捏鼻梁。
      睁眼时,余光里出现了一只手。
      白浅原没动,下一秒,他的左耳被挂上一只耳机。
      舒缓的纯音乐悠悠流淌,旋律他很熟悉,是《国家地理》系列纪录片的背景音。

      “路上时间长。”
      席榷在他身边坐下,把另一只耳机递给他。
      白浅原没接:“安德森呢?”

      经纪人陪同席榷到剧组后,只在凌晨露过面,等到白浅原下午再到达片场,就没看见对方的身影。
      留在席榷身边的只有助理小何,和现在正在开车的司机。
      助理很机灵,虽说老板本人没交待过什么,但从刚开始的订餐到凌晨的接人,两人其实也没有刻意瞒过,因此他对席榷和白浅原的关系算是心中有数。
      刚上车就把前后隔断的帘子拉了起来。
      安排处处周到,经纪人在没在都没有关系。
      只是既然两天行程都跟来了,这时候人不在会有些奇怪。
      但白浅原要问的不是这个。

      “有几个项目在谈。”
      席榷收回手,顺手把耳机给自己戴上,放在膝上的指尖点了点。

      他抬眼对上白浅原的目光,对方的面容隐在阴影中有些模糊,脸上没什么表情,细微处却透着倦懒。
      虽说对方挑衅在先,但他上午还是没折腾到底,不然只怕对方再怎么硬撑,也没办法全副武装出现在片场。
      眼下除去遮挡的眼尾唇角已经看不见痕迹,只有依旧沙哑的嗓音能让人窥见一丝近乎荒唐的放纵。

      看久了点,白浅原目光微沉。
      席榷勾了勾唇角,移开视线,说了几个名字。
      名导,和制片方。

      由于事业重心基本在海外的缘故,席榷在国内的大众知名度并不算高,至少远不及眼下这部电影男主演的流量;但综合种种原因,他在演艺界却具有一定的地位,因此自来面向他的合作邀约只会多不会少。
      这点经纪人安德森在第一次见白浅原的时候也坦诚交待过。

      对此白浅原心中早有预料,当时他对经纪人的答复是剧组不准假,需要演员方面自行协调档期。
      而席榷本人后来没提过这件事,这表明他的工作安排会以《争》为优先。
      放在平常,白浅原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想问什么?”
      “有点好奇。”
      白浅原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
      “补位进我的组除了满足你的恶趣味之外,怎么看意义都不大。”

      席榷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
      “你是这么想的?”
      “少来这套。”白浅原眼神微转。

      转移话题。
      在L城秋徵山家小书房里他曾经问过席榷,但对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抛了回来,最后两人除了达成即将合作的共识外,可以说是进行了一场无效沟通。

      席榷笑了笑。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或者说,”他的指尖一顿,“你想听我说什么?”

      为什么。
      白浅原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争》出现演员缺口时,他与其说是不考虑邀请席榷,不如说是内心抗拒于这个选项,到后来定下席榷看似是无可奈何的结果,但白浅原自己知道,不是。
      除去表现出来的烦躁,他内心的波动其实瞒不过自己。

      至于席榷,即便他对动机闭口不言,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传达出很多信息。
      因此按理说白浅原不应当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
      除非他有新的顾虑出现。

      白浅原抬手揉了揉额角。
      是因为丁群先之前那句玩笑话。
      那让他意识到,从在工作室讨论剧本原题,到昨天的剧本试读,他下意识寻求席榷意见的行为,已经被他在潜意识里合理化。
      因此在此之前他几乎不会意识到,他早已经将对方默认为主演蒋雨田的“指导教师”。
      如同旁人所谓的:传授经验,提携后辈。

      这样的情况在其他组里或许司空见惯,但本不可能出现在白浅原手下。
      作为导演他向来大权独揽、说一不二,注重作品表达的纯洁与完美,从剧本到演员事无巨细一手包办,并且不容置喙。
      但现在事情有了例外。

      “说不清。”白浅原淡声,“有些东西越是思考越是抽象,探究一些明确的答案,总好过在其中纠缠。”
      “明确的答案。”
      席榷将这五个字重复一遍,意味深长,“是么。”
      “不是吗?”白浅原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相对,片刻,席榷状若无奈。
      “或许吧。”

      他坐姿端正,姿态却放松,比例优越的身形让他静坐时也如同一座精心刻画的雕塑,面部线条因为妆容尤其深邃,收敛笑意偏过头来的时候,完美得不似真人。
      白浅原有片刻恍神。

      “你的专业水平是被肯定的,白导。”
      下一秒,席榷不紧不慢的声音再度响起。
      “看来我说中了。”
      “你用《争》做探路石,现在又为什么犹疑?”他的目光里带了些探究,“因为我?”

      白浅原执导第十年,《争》这部作品的意义不仅限于纪念,应当还有改变。
      在白浅原工作室看剧本当天,席榷猜想中对方对这部作品超乎寻常的在意,如今看来程度还要更深。

      白浅原:“这样的假设能让你感到满足是吗?”
      席榷若有所思:“明白了。”
      白浅原:“……”
      他磨了磨后槽牙,轻轻呼出一口气。

      简玲早年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拒绝同席榷合作,他当时没有回答。后来简玲或许通过观察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但其实白浅原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很容易受到席榷的干扰。
      字面意思。
      作为演员,席榷本人的存在感很强,只是再怎么强,在刻意收敛的时候也不至于达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但对于白浅原来说,有意无意、收敛与否,对方始终都是无法忽视的那一个,尽管他从来不愿意承认。

      然而这不是他头疼的点。
      他只是经由席榷对他的影响这一点,联想到了一些根本的东西。

      他无法否认席榷这个人对他的影响力,就像他不得不承认秋徵山在他成长过程中留下的烙印,时至今日依旧在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
      文艺工作者习惯于思想的纠葛,而他突然间有些混乱。
      《争》的确是他寄以厚望的作品,它的思想内核、表现手法理应恰如其分地、在明年这个对于他来说值得纪念的时间点得到呈现。

      但那是否真的是他所期望的表达呢。
      从最初的表达即灵魂,到如今致力于构建作品的思想内核,他潜移默化的转变果真是由经验造成,还是秋徵山的痕迹依旧在发挥影响呢……
      说不清,也说不出。

      好在意识层面散落的毛线团无法扰乱客观世界项目的运行,剧本确定,团队也早已成型。
      也好在,席榷了解他。

      白浅原眼看着他别开头,像是闷笑了一声,目光不由得变得危险。
      “好笑?”
      “想起很多年前的事。”席榷道,“我曾经扮演过一个小混混。”
      白浅原一顿。

      席榷见他神情变化,知道他想起来了,就收了笑。
      “抽象的东西,就让它停留在抽象的层面。”他说,“尝试用已知的标准去规范它,最终往往只会束缚住自己。”
      “另外其实你很清楚。”他平静道,“不管是我,还是,”他顿了一下,“‘我’的模样,不是吗。”

      白浅原沉默,随即道:“套话是吧。”
      他但凡点头,回答的就不止这个问题了。
      而他从来不会在席榷面前作出与两人关系有关的任何肯定。

      “它可以只是一个问题。”席榷笑笑,“今日限定。”
      白浅原轻嗤,目光落在他颈侧。

      那里有一个他刻意留下的印记,眼下被特殊手法处理过,在旁人看来毫无痕迹,但他心知肚明那个齿痕就在那里。
      而看不见,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例如那些始终不愿被承认的转变,或者说成长。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过去。
      被席榷抬手截住。
      白浅原抬眼,看着对方从另一侧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东西,放进他手中,随后松手。
      一盒还没拆封的薄荷糖。

      他把玩着糖盒,挑了挑眉,而后垂眸拆开包装。
      席榷偏过头,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动作,一时间只听见塑封被撕开时的轻响。

      片刻,白浅原平淡的声音才响起。
      他垂目看着手中包裹着糖纸的薄荷糖,说:“然后呢?”
      默认了那个“今日限定”的问题。

      席榷示意他打开他那一侧的储物格。
      里面放着一盒眼罩。

      “顺其自然。”他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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