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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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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席榷的背影消失在应急出口的门后,白浅原才慢慢站直,弯腰捡起刚才被他随手扔下的包,掏出手机给简玲回电话。
简玲一接通直接问:“走了?”
没头没尾的,但两人都清楚在问什么,白浅原也没必要同她装,“嗯”了一声:“你们张罗着,我晚点到。”
简玲不跟他废话,直说了句“行”,利索地挂了电话。
白浅原拎着包,往应急出口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离开剧院建筑,先去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
九月十号是他的生日。十二年前的这一天,他正式成年,也是这一天,他在凌晨堵住了趁夜深进入他房间、在他枕边放下礼物的席榷,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加上满腔寻不到出口的复杂情绪,和就算现在想起来也不后悔的冲动,在另一个层面上,他也在同一天进入了成年。
那天之前,白浅原和席榷因为口角维持了半个月相看两厌的状态,那天之后,两人之间的隔阂在人前越发明显。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藏在白浅原衣衫下、贴在他心口处的,正是来自席榷的成人礼物。
而在仅有两个人的隐秘空间中,唯有沉默的壁灯见证属于年轻的极致欢愉。
白浅原打开后车门,脚步一顿,随即矮身坐进后排关上车门,把嘴角的弧度藏在阴影里。
车后座放着一捧白色郁金香,用淡金色丝带系着,同色丝带也装饰着花旁放着的象牙白色礼盒,他目光扫过,没急着拆,先把花抱了过来。
里头不出意外有一张卡片。
白浅原把卡片摘出来,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三十而立,生日快乐”,也是不出所料。
算上手上这张,这样的卡片他收了二十年。席榷不会写一些多余的东西,他的生日祝福永远只有简单的一句“生日快乐”,从白浅原认识他那年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白浅原从包里拿出随身的笔记本,把卡片夹进去。
二十年前生日前夕,他刚被秋徵山接回家没多久,名字还没改,随他生母姓徐。林素张罗着给他迁户口、换学校,白浅原那时虽然还在上小学,却已经具有相当的自主意识,换学校他没拒绝,迁户口的时候却出现了分歧。
他希望自己能够单独立户。
林素哭笑不得,向不到十岁的白浅原解释他还未满十八岁,户口必须挂在监护人名下,秋徵山夫妇同白浅原是收养关系,白浅原并不符合单独立户的条件。
他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十三岁的席榷并不在场,林素因此还单独叮嘱小白浅原一句,不要把他想单独立户的事拿到席榷面前说。
于是白浅原就没说。他接受了挂在秋徵山夫妇名下的户口,却拒绝了按照秋今岚的排辈改名,而是自己选了白做姓氏,亲眼看着“白浅原”这个名字被录入户籍信息。
在那之后不久,十岁生日当天,白浅原沉默地许下愿望吹灭蜡烛,却在事后忍不住把刚才许的愿望向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席榷坦白。
秋徵山家很大,坐落在半山腰,即便从一楼庭院向外看,也能看出去很远。
十岁的白浅原就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抱着膝盖对站在他身旁的席榷说:“我的愿望是快点长大。”
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最好明天就能长大。”
十三岁的席榷问他:“为什么?”
白浅原说:“长大了,自己的事就可以自己做主。”
他抬头看了席榷一眼,用一种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过于平淡的语气道:“我知道老秋和林阿姨可怜我,但我不能占他们便宜。”
席榷问他:“‘占他们便宜’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白浅原隔了一会儿,说,“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
他那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想法,也根本没有弄清楚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凭着模糊的意愿,那么想了,就那么做了,也顺着感觉对席榷说了出来。
席榷有没有理解,白浅原不知道,但记得对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换了个话题问他:“为什么选择姓‘白’?”
白浅原就转头看他:“你觉得呢?”
席榷说:“你喜欢白色?”
白浅原枕着膝头,维持着这个姿势想了一会儿。
“可能吧……”他说,“白色干净。”
他这个回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但坐在他身旁的席榷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起身送白浅原回到他自己的房间,然后转身出门:“等我一下。”
没多久又敲门进来。
白浅原站在席榷关门出去时他站的地方没挪位,看着席榷再次进来关上门,走到他面前。
白浅原说:“你是去换衣服?”
席榷点头,甚至摊了摊手展示了一下身上这件风衣外套:“这件口袋大。”
白浅原也点头:“好看。”
席榷说:“不是让你夸我。”
他说着,从风衣内袋拿出一个红封。
“这是补给你的礼物。”席榷把红封送到他面前,又说,“虽然你喜欢白色,但用白纸包很奇怪,我用的红包,别介意。”
红封的样式很眼熟,即使白浅原年纪不大过去也没多少收这东西的经验,也不妨碍他一打眼就能猜到那里头是什么。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什么意思,席榷见他不接,自己展开他的手掌把红封放进他掌心,而后拉着他在小沙发上坐下。
“小白,”席榷看他,“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白浅原沉默地捏着手里的红封,有些不知所措地坐着,闻言很快地点了点头。
席榷弯唇浅浅笑了一下。
“以前我妈告诉我,只有等到我自己有经济能力、能对自己负责的时候才算长大成人。这是我工作以来靠自己赚到的工资,不算太多,但我能拿到它,表示现在的我已经有能力对自己负责,所以我把它送给你。”他说,“希望你早日梦想成真。”
白浅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听席榷的解释又确实对这份礼物很心动,并不是因为那是一笔实实在在的钱,而是因为席榷赋予它的意义。
“你把赚到的钱给我,我都花光了怎么办?”白浅原说,“我可能会拿去买漫画买赛车。”
席榷并不在意:“这是给你的礼物,当然是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你已经送过我生日礼物了。”
“谁规定生日礼物只能送一份?”席榷说,“你叫我一声‘哥哥’,这些都不算什么。”
白浅原听见这句“哥哥”,也顾不得手里的红包了,而是换了个方向纠结:“我……”
他就是在秋徵山把他带回家再次见到席榷的时候叫了一声而已,声音也不大,他那时以为席榷没听见,没想到席榷不但听见了,还一直记得。
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很不想那样称呼他,总觉得如果把席榷当成哥哥,他们就不是一伙的了,而白浅原自己还是更希望能和席榷玩到一起去。
因此在这个时候,他很是自顾自地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也没弄出个头绪,倒也还记得要道谢。
“好。”白浅原说,“那……谢谢……的两份生日礼物。”
说完又补充道:“我不会乱花的。”
席榷似乎没听见他故意含糊掉的称呼:“我相信你不会乱花。”
他想了想,笑道:“这里面虽然不多,但拿去买一些你想要的书文具玩具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不用觉得这是占我便宜,就当是占长大后的你的便宜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浅原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也就顺势消去了最后一丝犹疑。
“拆开看看。”席榷说。
他又在白浅原房间里找到当天早些时候他送的礼盒,一并递过去。
白浅原点头,把红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一叠纸币,一张一张认真地数了数。
一千元整。
白浅原记得很清楚。在那个时候,对于成年人来说这笔钱都不算少了,何况是还没长大的孩子。
席榷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
事后回想起来,那时的席榷应该是笑着的,因为在白浅原数完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时,席榷问他:“是不是有种长大了的感觉?”
白浅原看着他点点头。
金钱是很实际的东西,也是最直接的工具,大多数时候它都能帮助一个人迅速地构建起希望,老少皆宜。
“实现你的愿望需要时间,就当提前习惯。”席榷说着,又道,“我有个想法。”
说完停了一下,见白浅原看向他,想了想又摇头:“现在说这个还太早。看看这个吧,希望你能喜欢。”
他把一旁的礼盒推过去。
车后排,捧着白色郁金香的白浅原猛然回神,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一旁象牙白色系着淡金色丝带的礼盒上。
他看了一会儿,没去拆开,而是拿出手机点开某个软件,刷了两下,又换了个软件。
心里有数后去到酒店,作为导演同剧组众人说了两句,随后在简玲身边坐下,说出他的安排。
简玲处变不惊,或者说她并没有多少意外,听完也不过看他一眼:“注意安全。”
白浅原确定那一眼里含着不少打趣,简玲总是这样揶揄,但如果白浅原对此做出反应,那必定是恼羞成怒。
因此白浅原一如既往地选择不做理会,把杯子里的酒换成了茶,以茶代酒喝了几杯,嘱咐工作人员接下来代为安排,自己提前离了席。
他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去做,想要什么也会自己去拿……就算暂时不能拿到,也要保证那东西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白浅原离开酒店。
即便已经工作一整天,眼下头脑也算得上清醒,更重要的是,他的精神连带着他的身体都是亢奋的。
他进入驾驶室,在导航里输入目的地,点击确认。
导航语音自动开始播报:“前往D市,全程472公里,大约需要5小时14分,预计2点27分到达……”
上车前他把郁金香放到了副驾驶,点火启动的时候,白浅原偏头看了一眼,莫名笑了一下。
希望旅途奔波中,它不会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