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山为首》八百里花腔

2、被架来当师爷

　　这话还要说到三年前，那时候季雪泽也不是眼前这人的小情儿，也不是季师爷，只是个刚毕业准备出国读书的爱国高中毕业生，同时还是北平鼎鼎有名的季家小少爷，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大少爷哥。

　　那哥哥是个文雅知礼节，聪明会算计的货，他爸得了他哥这样的能管家的宝贝儿子后便对自己那小儿子实行了放养政策。于是季雪泽倒是把那个学生的位置做的很是罗曼蒂克。

　　哥哥像爸那头，自己像妈那头。说起来这季雪泽还要感谢自己外公家的遗传的好啊！把他生的漂漂亮亮很是体面，于是他在高中毕业后就表示自己要南下去看望那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舅舅。

　　这下，季雪泽小先生就带了一群人去了南京城，见到了那帅气又有才华的舅舅。

　　对方对自己也很是亲切爱护。他瞧着舅舅那好看文雅模样，觉得自己将来也会这样。这样一比较，他倒是觉得自己也不比大哥差哪里去了。

　　季小先生就这样在那南京城转悠了半个月。

　　北平那儿却来信，说是家中有事需他急回。他那位金家的舅舅就又派了几人护送他回北平。可惜事与愿违，他们刚准备出发的时候便被告知铁路被炸坏了，要停个半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于是金先生就派遣人寻了一只船运外甥回家。可怜那季小先生，晕船晕的厉害，刚走了不到多远又气急败坏的让船掉头回岸。

　　而金先生只能又增派了人手护送这位地位高贵的小外甥走民道。

　　这一路倒是很崎岖，路上打劫的太多了，光在镇江那就碰到两次劫匪了。他们损失了几人后又继续护送这位少爷北上，到了铜山县后他们的队伍再次受到了重击。

　　这下也把那刚毕业的季少爷吓丢了魂，后悔自己没有跟船走。于是众人又把着小少爷打扮成逃难的难民继续往北走。可惜这一路变数太多，等出了江苏，他们的队伍也就剩了三人，还包括那个季少爷，可路途却还是很长！

　　最后他们就稀里呼噜，弯弯绕绕的走到枣庄便后就被这群不讲理的给架上了山。

　　那天他看见那坐在那太师椅上的汉子，感叹对方真的是高大，又想着万一对方要是打自己自己应该怎么逃，可他就没想到以后他们能睡一个被窝。

　　那汉子见着他后，又在他身边转了两圈观摩他一般，“你会写字？”

　　季少爷觉得对方没有眼界，心想自己不仅会写字，还会念诗呢！英文中文的都会。

　　于是他就挺直腰杆道：“一般般。”

　　这句话说完，他就又被好生供着了，虽说是好生供着，但他还是觉得对方在折磨他，天天给他喝不澄澈的水，还有那咬都咬不动的黑块子。虽说自己这北上一路是真的辛苦但自己还真的不至于吃这些。于是他又想到自己带的那些金条都被“上缴了”，自己这是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

　　但他最后还是想到了个法子，把自己那“逃难鞋”拿出来，用剪把鞋子前端剪开，抽出了一个小手指指甲大小的金块子。又对着关着自己屋子的门缝往外唤那守门的。

　　守门人得了金子也算有诚信的办了件事：告诉大当家的，里面关的那位其实是个少爷，而且是北平鼎鼎有名的季崇山家里的二少爷。

　　可惜这大当家的目不识丁，晓得北边几个带兵做粗生意的，却不晓得从政做大金融生意的。

　　所以那季少爷算是白计划了这一番。

　　那季少爷饿极了时还是“屈尊”啃了那黑块子几口，却差点被噎死，所以他就选择宁愿躺着饿死也不让自己这副身躯给那东西给害死。

　　几天后，那大当家就收到消息说，新来的师爷绝食的要死了。孙来虎在一旁听到后倒是笑嘻嘻的说那小白脸倒是有些脾气。

　　但这可让韩春城急死了，好久才从道上劫了个会文会墨的，要是万一被饿死了岂不是笑话？

　　于是他打算亲自瞧瞧那硬气绝食的师爷。

　　进门他便看到那放在硬板床上饿得面黄肌瘦的季雪泽了，那原本很是体面的小少爷早就失了体面，微弱的喘着气。

　　这让韩春城觉得脑壳子疼，这人咋就怎么死心眼？仗着识得几个字就能做自己的师爷了，这都是很难得的事情了，为啥还要绝食？还骗一个自己是什么什么少爷？少爷能走讨饭逃难的路嘛？少爷都是坐那能冒气的长箱子的。

　　季雪泽瞥见来人，颤颤巍巍的唤了句：“吃的。”

　　这就更让韩春城摸不着头脑了，这吃的不就在眼前嘛？这手也没缺啊！就不能拿东西了吗？

　　但这韩春城还是亲自折腰的把人扶起来，往他嘴里喂饼，却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把那饼给打掉了，这可让韩春城彻底傻了，这人一边说饿一边又糟蹋粮食，这是有毛病？

　　没想到这季少爷倒是流了眼泪，扭过脖子说了句：“我要吃白面馒头。”

　　于是厨房又热热腾腾的做起白面馒头起来。

　　那和面得大娘纳闷：“大当家这怎么突然要吃白馒头啦？”

　　那在锅里炒菜的刘师傅说：“听说是那位新来的师爷要的，听说新来的师爷是个文人，吃不得我们这煎饼硬馍。”

　　“一个会写字的能这么娇贵？”

　　“可不是嘛？再说这山上能有几个会写字的？我还听说这师爷不仅能够写字，还会说那西话。这样有才华的师爷咱大当家的能不重视？若是以后大队伍拉起来后，咱也就不这个土旮旯里窝着了。”

　　“也是，咱大当家的是真的疼有知识的。”

　　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大当家的最后能把这师爷疼到床上。

　　季少爷吃饱喝足后，倒是成了正真的季师爷了。他带着原本队伍里唯一一个活着的小跟班爬到山顶望了望那连绵不绝的山峰，有些绝望似的做起了他的师爷。

　　师爷还是有期盼的，准备一点一点的攒钱，等等得了机会便撒开脚跑回北平做自己的少爷去，滚他娘的山旮旯窝，老子不稀罕你。

　　事与愿违，没几天他就认认真真的做起了个严格的师爷。

　　那天他与韩大当家的在山里散步，突然想到自己就没看见过对方刷过牙，于是他便训斥对方不讲卫生。这句话可把韩大当家的给冤枉了，这韩春城自认为自己是真的爱干净，天天都洗脸换衣服，就算条件不好，他也坚持三天洗一次头，五天洗一次澡，怎么能说他不爱干净？

　　哦！原来这师爷是说自己不刷牙啊！可自己平常也会漱口啊？但刷牙倒是没有过，不太懂。

　　这年轻的季师爷给了那文盲普及了半天刷牙的好处，然后那大当家的便派人进城去杂货店买了些牙刷牙粉回来“好好讲卫生”。

　　这季师爷觉得这商帮有很多需要整改的，比如说规矩过于死板不人道化，几个当家的行为过于粗鲁，于是那韩春城，孙来虎、钱顺凯、王立成、张豹等人便在阳光下受训了。头顶日头太毒，热的大家直骂孙来虎这个孙子没事找事，孙来虎觉得冤枉的很。

　　原来是那天一个小弟把要劫货的位置给弄错了，害的他们白跑了一趟，所以他一来气就从背后使劲踩了对方一脚，孙来虎这人孔武有力，一脚就把那小弟给踩得翻了几个跟头后，破了脑门的在地上翻滚。

　　这一幕却给季师爷给见着了，孙来虎立刻慌了神，却没想到几天后他便拖累了大家一起受罚了。他虽然有些心虚，但又觉得这事也不是大事，要是给以前，自己能立刻毙了那拖后腿的人。但现在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慈悲的温和样子，让他很是倒胃口。

　　孙来虎简直烦死了那斤斤计较的季师爷，而且早就想给他一枪了，可惜自己那大哥把人看的倒是重要，这让他很是苦恼。

　　王立成家原是个卖豆腐的，但家旁住个教书先生，他虽家里贫穷无法进学堂念书，但他也个好知识的，所以他天天跑到学堂门口听先生讲课，可惜后来大家四处逃荒，他也跟着韩春城到这山中做了个当家的。
　　虽然自己现在也是有些野蛮，但他还是很尊敬识字得人呢！再说前几天那季师爷教他认识了一些新字，还夸自己写的很不错。在反观自己的大哥，就天天被师爷骂了。

　　韩春城就有些好玩了，季师爷可是成把成把的时间往他身边堆，可他还是写不出他的名字。

　　气的季少爷抄起扇子就直往他脑门上打，但对方的的脑子还是不开窍。

　　这些“武夫文盲”等了半天后，才看见那举着一沓纸过来的季师爷，众人又有些心虚了。

　　“来，各位看看自己写的东西啊！王立成把一到十给写出来了啊！韩春城不错，但是错了两个，贰和肆写错了！剩下的来看看自己的杰作吧！除了一到三，你们别的一个都没写！！”

　　众人被他喊的一抖，却又立刻直了身子站直了起来。

　　“你们自己都说了，以后是不想再做主这些卖命的了，还说要拉队伍做个英雄。那英雄们看看你们写的这东西吧！连数字都不会写，以后有了钱都不会给人开支票！等着被人骗了吗？”

　　支票这件事情是个大忌，所以众人听见这个又严肃起来了。

　　而且一提到要当富贵人了，一听到以后有钱开支票，众人又觉得费些脑子学这些也不是不行，所以又暗自下决心要好好学习写字了。

　　可那季师爷却早有些放弃了他们，又将所有精力集中起来去培养那一位有些可造之材的大当家。虽说这人有些蛮横，但还是态度认真的，于是自己便一心折磨他一人。

　　那大当家的是个讲理之人，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但有时候学的烦了，他也会撂摊子不干了，但一会后又自己主动拿起铅来重新写了起来。

　　季师爷每天独享白面馒头，还霸道的表示不让大当家的吃菜煎饼，要不会有一股气味，让他不能安心的教了下去。

　　时间就这么不好不坏的过去这。

　　这大当家的和师爷天天粘在一起，虽说也经常斗嘴吵架，但总体来说还是和谐的很。

　　这大当家的瞧这季师爷那身段相貌都很是欣赏赞美，而那师爷虽觉得对方粗鲁野蛮，但也觉得对方很是有男人味。

　　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的相处着，直到后来，那季师爷总是见着那老是偷偷看自己的大当家的，他边有些好奇。有什么不能直接看的吗，干嘛偷偷的看？还是对方想杀掉自己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便又紧张了几分，觉得是自己懈怠了，把逃跑的事情給忘了，可他又觉得很是气愤，自己辛辛苦苦在这里教这教那，别人却存了别的心思。

　　王立成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妙，怎么说呢！比如说每次他兴冲冲的拿着写好的大字去找师爷给自己看看时，就能望见那握着铅笔的大当家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于是他又想着一定是大当家的老被师爷骂，又见着自己学的比他好，所以心里不服气。于是他便决定藏拙，天天去找师爷问一些简单的字怎么写，却没想到那大当家的眼神却越来越锋利了，这就让他想不通了。

　　直到那次他们山头比武，大当家的表示要与他比划比划，这把他吓得直接软了腿。谁不知道大当家的五岁就与师傅学武，学了十来年后，在道上很是有名后才上山当大当家的。自己从前只是个卖豆腐的，一些蛮力而已，这怎么能与对方比呢？

　　果不其然，才一脚下去，他就被那大当家的给踢了滚下坡去了，留下众兄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满身是伤的被自己的跟班给背了回去，又在床上躺了个半个月。

　　这半个月期间他也不能出门，便开始细细的琢磨起来，他便成了这围虎山第一个开了窍的，但可惜他开的太早了，当事人都没有搞清楚弄清楚呢，他就已经看清一切了。

　　等他能出门的第一天，就赶忙又往那二人中间凑。那季师爷是个仁义之人，见到那王立成没做错什么事情的就被韩春城给踢到山下后，就一直皱着眉头的说韩春城这事做的太过没脑子。

　　而那王立成听了这话，立刻胡扯道：“我忘了早些日子与大当家定的约定。原是我准备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后与大当家比试一番的，结果给忘记了，这不一比试就露馅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成材便不能瞎侃空，这件事情是大当家做的对，教训的是。”

　　季雪泽听到这话，望了望那桌边握着铅笔的韩春城，又望了一眼那满是真诚的王立成一眼，就将信将疑的把这件事情算过去了，也没有再找对方麻烦。

　　王立成走时，意料之中的收得了大当家那赞许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