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却尘缘》离人心上秋

8、核桃

　　“有一天，我一连看了四十三次日落。你知道……当一个人非常悲伤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看日落的。”
　　露台上，程缘捧书读着，看着窗外天际染过红晕，淡淡的红化开了本就蓝的不清澈的天空，呈现一眼的紫灰色，原来，看一次日落的悲伤已是如此的酸涩，那么，看四十三次，是怎样的心情？那么，连看一次的机会不曾拥有，又该是怎么的心情？
　　她的喉咙里泛着痛，郁结着紧缩了咽喉，酸楚上涌，快沁出泪水来。
　　沈却闭目靠在椅背上，夕阳的红离城市稍远，唯有边际处的灰拢着他的身影，落寂可就藏在其中？
　　以为他早已听得无趣，昏昏睡了，却在下一刻薄唇微启，悠悠接着，“你一连看了四十三次日落那天，你就是这么悲伤吗？”
　　“你听过这个故事？”程缘懊恼，“早知道就不读这篇了。”
　　“那个时候我很傻，想着原来瞎子也挺好，还窃喜，从没见过日落的话，也许就不会悲伤了。”沈却没有睁开眼，睫毛投下的阴影却是那么的明显，如扇微动，“妈妈接我回来的路上……给我读了这个故事，我当时冷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个时候你才几岁，就知道耍帅玩深沉了？”程缘第一次听他讲起过去，脸上并没有半点恨意，只是也没有快乐。
　　“其实是不懂，我不知道什么是日落，什么是……悲伤。”沈却笑了，睁开眼眸之际，墨色的悲伤终究铺成开来，“第一次有人给我讲故事，我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痛，第一次体会到自己这个瞎子与别人是那么的不同……后来才知道，痛就是悲伤。”
　　“小时候，在那里……会不会有人欺负你？”程缘放下了书，倾身趴在了他的腿上，摸索到他的手握紧，又用拇指的指腹揉了揉他的手背。
　　“小缘，你这样是在哄孩子还是在撒娇？”沈却感受到她脑袋的重量，似乎能感触她内心的沉重，“不会，小孩子才不喜欢和瞎子玩，不来招惹我的？”
　　“那不是很寂寞？那些小孩子真坏。”程缘扭了扭头，抱怨着。
　　其实不晓得寂寞的，小时候不懂，本来就看不见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突然有一天，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原来一双眼睛是隔着世界的屏障。但那个时候，也没有痛，以为就该是一个人的。沈却开口，“我不在意这些的。”
　　“嘴硬，果然是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程缘轻捏了下他的手背，表示不满。
　　没有骗她，开始懂得去在意的那个人，是妈妈……
　　那个时候，为什么同意跟她走？是因为她抱他的时候，温暖令他眷恋，是因为第一次有人摸他的脸，不是说类似于，“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怎么就是个瞎子？”而只是说，“脸上都是凉的，孩子你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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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妈妈教会了他什么是温暖，却也是她，让他明白了悲伤，为了靠近她，他努力想要走到那个世界里面去。
　　可想要得到的时候，就会开始害怕失去，讽刺的是，失去原来不可避免。

　　“不过你长成这样，应该有很多人喜欢才是啊。”程缘想着，若是个瞎子也许不起眼，但就沈却的容貌，儿时应该还不会掩饰伪装，没有如今那抹嘲弄笑意，该是单纯明朗的，那这张脸自是我见犹怜的。
　　“漂亮吗？什么是漂亮？我的脑海里连个完整的人形都没有，让我长成这样，可是讽刺？”沈却的声音略高，紧皱着眉，语气冷谈。
　　“别生气，待会儿又要胃疼了，才好了几天。”程缘吓着了，忙直起身往他肚子上揉了几下，无奈嘀咕，“当初是谁自信满满去抢绵延姐姐的，明明也是认同自己长的好看的。”
　　“漂亮和眼盲是一回事，不过是不断提醒着，自己与众不同。”沈却想着，当初，的确是仗着这张皮相去接近陈绵延的，可以继续自信下去，却是因为清楚知道那对绵延没有半点吸引力，反能应对自如。
　　可是，现在面对小缘，他提不起半点自信来，却不愿承认。
　　“那你是怎么读书的？阿姨给你请了盲文老师？要不让我也学学？”程缘转移话题，倒是真不敢惹他生气的，“爸爸说你很厉害，公司现在都离不开你了，我真有些好奇，你怎么了解那些运作情况，文件资料的？”
　　“我不会盲文……让他们念给我听。”当时不学，因为想着学会了，那也是个特殊的世界，也只有孤寂而已，没有妈妈。“所以，你毕业了就赶快过来，我光听，有些东西，必定是含水分的。”
　　“就算是天才，那样强记，也会头疼，多耗心力？”程缘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感伤，“你真的喜欢在程氏工作吗？可不可以别这么累了？”
　　“你不喜欢吗，那为何还要念金融系？”沈却嗫嚅，心中暖意涌过，她只是担心他累，而不似旁人惊他所谓的天资过人。
　　“才不喜欢，是因为……”程缘迟疑，先打预防针，“说好了，你不准生气，起小心眼。”
　　“陆以续？”沈却了然，微哼了声。
　　“嗯，当初替哥哥难过啊，明明他那么好的成绩……想着替他完成下心愿。”程缘小心观察沈却的表情，握紧了他的手，继续道，“后来发现自己很傻，其实这哪里是哥哥的心愿，他学金融不过也是为了帮助根本没有生意头脑的暖暖姐。”
　　“我也不喜欢，以前是为了报复。”沈却的脸上闪过一丝倦怠，可之后的笑意渐变得温和，眉目舒展，“现在……是为了你，就和当初你为陆以续时一样，一样的傻。”
　　“我爸说，他建造游乐场是为了给我一个无忧梦境。”风渐凉了，程缘拉沈却进屋，“可是我的梦想，从来不是要程氏，但现在好像成了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我会帮你。”沈却拉她近身，从背后将她轻轻拥住，自嘲地说，“事实上，我除了会这些所谓的谋算策划，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别这么说自己，我最不喜欢你用这种语气说自己。”程缘打断他，“如果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千万别勉强自己，我当初说过，只要你想要，程氏就是你的……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比它重要的。”
　　“我可以的，再一年你不就毕业了吗？”真心想要守护了，反而更觉艰难，因为沈却看不见，很多真相他要费心留意，猜疑防范，又恐疏漏，只想着程缘快些毕业，身边才算有个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嗯，我回来陪你。”程缘心里是有喜悦的，沈却的话中丝丝透露着对她的在意，可对他保证的同时，为什么会有隐约的不安和慌乱存在？

　　沈却决定回去上班的那天，程缘塞了一包东西在他手里，“是琥珀核桃，你当零食吃好了，补血，养神还养胃的。”
　　可她未明了，有些在意，费尽心力，实则脆弱。就如同核桃外壳那般，一旦坚固的外壳破了，果仁怕已经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只需再用力，便支离破碎……

作者有话说

　　呵呵，还是很慢……（擦汗）
不要以为某瞎是天才，接下来就知道……是有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