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却尘缘》离人心上秋

31、谜底

　　机舱没有坐满，空落落的倒是安静，沈却靠坐着，身边的人本就靠在他的肩上，似乎有些冷了，挪了下，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回想几日游玩之地的新奇有趣，忍不住微微溢出叹息，终究还是牵绊住了她的脚步。
　　“怎么了？”怀里的人立刻有了动静，透着几分紧张，“不舒服？”
　　“只是觉得，太美好。”沈却握紧了程缘的手，“是我让你少了那些体味美好的机会，小缘，该是等两年才同你结婚的。”
　　“沈却，你不会是想在蜜月回程的飞机上和我提离婚吧。”程缘努力压着嗓子，气愤中添了几分感伤，“上次一个人坐在飞机上……去向哪里，都没有你。”
　　“那次我不该说要等你的。”沈却皱紧了眉，感到手臂上被人狠拧了把，一阵酸痛，忽又笑了，这丫头，脾气倒是渐长了不少，补充安慰，“应该说和你一起去的。”
　　而“一起去”三个字，沈却的确是做到了。

　　下飞机回家，封槿早就候在了门口，拉两人进屋便问，“没吵架吧，小缘你有没有欺负小却？”
　　“妈，你是不是该问好玩吗？累吗？之类的问题。”程缘无奈，搬回来也才一个月时间，沈却就已经完全收买了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了。
　　想着，也是轻松欣慰，终究是担心沈却同自己父母间有隔阂的，毕竟当初父母不是没有反对过。而他会提出同她父母一起住，也是她之前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牺牲何止是被外人谣传，闲言碎语不断，就刚住过来的时候，环境陌生，几天下来，磕磕碰碰，也不知他身上撞出多少块淤青来。
　　边想着边往房间走，抬眸却是愣住了，自己屋里的摆设，几乎全动了位置。
　　“呵呵……是不是有些眼熟？小却啊，妈妈带你走一圈，你就都能记熟了的。”封槿一脸兴奋，拉着沈却左右摸索起来，“都差不多吧，我们去你家看了看，本来想着重新弄一下的，好在房型差不多，改一下布局就好，也不是难事。”
　　说是不难，但连浴室设备的位置都做了调整，细节点滴，无不体现父母的用心，程缘看了也是感动。
　　无怪乎搬来几天，封槿就催着两人去补度蜜月，还要让他们去远些，多玩几天才好。
　　“我……去换一下衣服。”沈却匆匆转身，动作过快，险些又撞上了橱柜，幸而程缘及时拉住了他，只瞧见他的眼眶微红。
　　“难道位置放的不对？怎么还是会撞上？”封槿见他一个踉跄，也是跟着心中一紧。
　　“他是太激动，不好意思了。”程缘笑拉着母亲出门，留出空间给沈却调整情绪，自己又何尝不心头泛酸，不是一句感谢可以表达。
　　“原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封槿浅笑，犹记得那日，沈却慌张却力图克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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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只是有些感冒发烧，程缘没有在意，没胃口也就没进食，谁知烧到下午，许是外加有些低血糖了，竟就这么昏倒在了自家客厅里。到沈却回来，触到她软绵绵躺在地上，呼之不应的，惊吓可想而知。
　　待封槿他们闻讯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沈却坐在床边，不时抬手摸摸程缘的额头，动作僵硬，唯恐这一触，就弄醒了她，小心犹如守护玻璃般。
　　女儿从小到大连盐水都没挂过几次，如今竟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封槿也是心焦气急了的，刚要出声指责，只听沈却轻声重复着，“妈妈，盐水还有多少？是不是快挂完了？他们说一小时左右，是不是快完了？”

　　走出病房的时候，沈却几乎站立不稳，靠着墙壁勉力支撑，人还有些发颤，封槿才发现他的脸色比程缘还要难看的多，终究不忍责备，“她没事的，挂完水，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一点都没有发现她不舒服。”沈却声线变得更为低弱，手抵着胃，但脸上的痛苦之色，不止因为病痛，更多的是愧疚和恐慌。
　　而之后，他就这么忍痛拉着程缘的手守了她一夜，直到她醒过来，不肯相信地直嚷嚷，硬说自己没晕，这才勉强有了些笑容。

　　就是那天，他对封槿说，“如果妈妈不介意，请让我们回来住，我……还照顾不好她。”
　　如此这般的无助，要人这么亲口承认，该是有多难？
　　爱终究会有痛，义无反顾固然可能伤痕累累，可自触痛处，生生将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人面前，何尝不是种牺牲？有时候低头，亦不是爱到卑微，只是用情已深而已。

　　此后第二年，绵延他们就有了宝宝，看着一对可爱的双胞胎，程缘艳羡不已，可偏偏，她和沈却，都有着彼此的坚持。
　　沈却不肯松口要孩子，而她也是极不愿意接替父亲的位子。
　　她不知道沈却是怎么想的，明明尽心竭力的人始终是他，却要她空坐高位，让人闲言碎语不断？
　　所有人对他都存着几分畏惧，永远只记得他扣罚了多少钱款，拖延了多少次会议，不在意运营扩展，收益渐丰。
　　无心听到一句，也令程缘痛彻心扉，旁人只说，“这瞎子哪里把我们当人了，加班费还不够我们买药吃的。”
　　程缘委屈，替沈却不值，他们又几时把他当人了，他究竟又得到过什么，每日花销最多的，怕真真是买药吃了。
　　沈却见她气恼，也是了然，“是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以为旁人在欺负我了？小缘……我宁可你把这理解为，他们是想打击报复，却没有能力，只能图一时口舌之快……无须计较的。”
　　“可他们说的，是我丈夫啊……心里自然要计较。”程缘郁结难消。
　　“如果我接替了爸爸，怕是……要被人咒死的，这你倒是舍得了？。”沈却笑得轻巧，料定般地诱使自家老婆就范。“所以，小缘，是你该负起责任的时候了。”
　　“不行……那样，你会没面子的。”程缘听着他说“咒死”二字，眉头都打了结，抬手抵住他的唇不让他笑。
　　“面子要它干什么？我有足够的房产，那也不是家，我可以让程氏更好，但程氏必须是程缘的，不然，爸妈情何以堪？”沈却的唇瓣微凉，细微摩挲着程缘的指尖，渐消磨去那份嘲弄，徒增伤感。
　　“你这么说爸妈可要伤心了，分明是见外。”程缘放下手，却被沈却牢牢抓住，稍一用力，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你才是见外，既然不分你我，何必在意那个位子？”沈却自是不会松口，“我最近胃口好多了……看来是要多休息。”
　　“那我们可以要个孩子了？”同沈却在一起久了，程缘拿捏方寸，转换话题的功力也是渐长，懂得和他谈条件了。
　　果然对方的眉宇有了渐拢的趋势，她再接再厉，“你不是很喜欢小果吗？”
　　一直以为沈却不喜欢孩子，可与以续家的小果倒是亲近的紧，还不会说话的时候，见了沈却，已经会舔他一脸口水了，现在更是亲的噼啪作响，非要他抱着不可。
　　沈却也由着孩子胡闹，反而淡淡地一句，“还是你女儿有眼光。”
　　一听，小果妈可是恼了，转而刺激程缘，“小缘，听听，你老公当年果然对我有意思。”
　　“显然，就眼光这点而言，也是我老婆比较好。”沈却护着小果，由她来回蹭着，漫不经心地样子。
　　程缘无奈，这两人见了面总是要斗上几句，知道自家老公不会吃亏，她也懒得介入。
　　只是突然明白，他嘴上说着不喜欢孩子，也只是口是心非吧，终究是因为有所顾虑。
　　记得大果小果刚出生的时候，沈却的笑意中，也有过一闪而逝的艳羡，但很快被落寞掩去，他好像轻声说过，“我怕是没这运气。”

　　又是两年，终有意外，程缘等来了自己的孩子，沈却平静接受，对她也是呵护倍至，程缘以为时间久了，他的介意随之淡去，岂料之后几天，他偏又犯了食不知味的毛病，夜里也会胃疼的睡不着。
　　程缘倒是慌了，这些年好不容易调养好些的，真怕为了孩子再给他添了心病。
　　“我只是需要做些心理准备，没事的……哪怕是报应，我也能接受。”沈却拥紧她，声线里压抑着丝丝的痛，“不管怎样，我都会让你们幸福。”
　　“傻瓜，我们当然会幸福，我给你生个小果一样可爱的女儿好不好？”程缘安慰他，知道太过在意，爱惜，恐慌就更是深刻，只是来回揉按安抚，该如何抹去那些痛楚？
　　终究，老天还是狠狠报应了沈却。

　　还是被陈绵延诅咒到了，她得知程缘怀孕的时候，一脸兴奋期待，热情祝福，“希望你们生个和我家大果一样可爱的儿子。”
　　明明知道，沈却不喜欢大果。
　　说来孩子也是无辜，当初沈却是轮流抱过双胞胎的，谁知偏巧抱上大果的时候，大果正在解决必须的生理问题，又怪盲人的嗅觉太灵敏，熏得沈却差点都想把他给扔了。
　　如果只是这样，沈却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偏偏大果妈接过孩子后，响亮地亲了一下，大声称赞，“儿子，真是好样的，下次妈妈一定记得不给你垫尿布。”
　　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而程缘，真生了个儿子，说实话，儿子和沈却十分想象，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
　　没错，刚出生的娃娃，就会别扭了。
　　每次看见沈却靠近他，细腻圆润的脸蛋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叫严肃呢？只有非常状况下，才有那样的表情……
　　一次刚给儿子洗完澡，程缘让沈却抱着自己去拿换洗衣服，回来却见自家老公的脸黑了大半，他一手护着孩子的背，一手托着小屁股，黄灿灿，粘哒哒的一片，真是扔又扔不掉的表情。
　　而此时，儿子不哭不闹地趴着，专心致志地办公……父子俩的表情尤为相似传神。
　　程缘摇头惊呼，“沈却你是开塞露吗？”

　　儿子的小名是灯灯，因为家里人都说，“这孩子不是省油的灯。”
　　可程缘知道，点亮的灯火，便是老天给与沈却的答案，他们这一世的情缘难了，命定也好，刻意也罢，已然得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