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应将军 ...
-
登长风山一趟,因盛长安腿上有伤,便是为了照顾老臣并显庄重,所有人都动作慢些,他也累得几乎去了半条命。
旁人在佩茱萸饮菊酒,眺望远方大发感慨的时候,他单手虚虚靠着树,喘息不定。
山巅的风光确实美,是盛长安从未见过的壮丽,只是登山一路已经消磨去了他所有精力。
这时高衔踱过来,看看天看看远山,低声骂一句:“废物。”
“彼此彼此。”盛长安客套着,忽然注意到什么,扭过头,见皇帝身边一位妃子收回视线。
她姿容美艳得很,又随侍在皇帝近身,让他觉着有点眼生,大抵是那位最近风头大盛的湄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点敌意。
盛长安低头,转身离开。
回程的一路上,他跟在高衔身后,脑海中思考着湄嫔的家世,隐隐感觉可以将什么事串起来,可就是想不到。
那日高琢提了一次,盛长安便记得,去查了一次。
湄嫔是康泰十一年选秀入宫的,父亲是个御史,家世一般,虽然貌美,可她入宫两年来却没什么起色,是新近才入了皇帝的眼。
一直走到山下营帐,盛长安也没有思考出什么头绪,反而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孙千悄悄过来,引他去了营帐边的小道上。
“今晚正君可带着两位殿下鱼服,在长风山下的镇子过夜。”
盛长安看着不起眼的马车,掀开帘子,两个孩子换了便装,高瑜正在教高琢下棋。
“阿琢好笨啊。”哥哥弹了弟弟一个脑瓜崩,快乐地捡走了十几粒棋子。
高琢抬头喊:“先生来啦!”
顺手就把几个棋子拨乱了,又一脸无辜,耍赖的姿态气得高瑜鼓起了嘴,扭头倒也是乖顺地喊了一声:“婶婶。”
盛长安用力上车,坐到高琢身侧,拈着棋子很快将乱局还原,然后揉了下他的脑袋,道:“输了就是输了。”
高琢不情不愿地,唤着“哥哥”道了个歉。
高瑜做好哥哥上了瘾,一点也不计较,两个人又和和气气地下起棋来。
天色已昏暗,盛长安点起油灯,随着马车前行,灯火也晃着,他就想如果这兄弟俩之间没有勾心斗角该多好。
——不过那样的话,高琢也无法入高瑜的眼不是?
不对!
盛长安猛然惊醒,想起一个一直忽略的问题。
皇帝为什么看上一直扔在角落里的三皇子,要教着偏爱的长子笼络他,把他提拔起来?
诚然三皇子聪慧,读书弓马上天赋都不低,可是那些东西,他从前都未曾学过,这个做不得假。
总不能是皇帝提前预见了他的天赋吧。
高琢那只狸花猫,本是湄嫔的。
长春殿后的竹林里,那带着淡香的刀鞘埋在土里面,还真不一定能勾到猫。所以,是猫把它挖出来的,还是人栽赃给了不会说话的猫?
高衔身上带着麻雀巷沾染的香之时,阿姐可也没围着他转,可见香对它来说是没有吸引的。
还有高琢提及:“还能有哪个湄嫔?”
他那个语气,不似对陌生人。
高琢对他格外坦诚信任,可也有颇多隐瞒。
以及湄嫔对他没来由的敌意。
重重疑点,盛长安有点想问问那孩子,可看着高瑜也在,他把话咽了回去。
过后再问罢。
到了山下的长风镇时,天色已是黄昏,马车停到一户人家前。盛长安看了下高琢的脸,让他戴上帷帽遮挡住,然后带着两个孩子下车,那家的人热情地迎上来。
眼底喊着怯懦,脸上堆满谄媚。
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也不知道这家里是什么证据,可皇帝的人扮成车夫带着,他只能被他们招待着住下。
这是一处两进的宅院,止住了三口人和两个丫头一个门房,颇为敞亮,院里厅里的摆设,也说明这家富裕。
他和高瑜高琢在客厅里坐下,女主人亲自奉上茶,然后被车夫带了出去。
高琢坦然,高瑜蹙眉看着椅子,不情不愿坐下去了也感叹:“他们好穷啊。”
他捧着他们之前奉上的茶盏,盯了好久放下,定是在心里嫌弃着。
“瑜儿这是头一次出宫么?”盛长安抿一口茶,尝出是铁观音,一般,但也决算不得次。
“不是啊。”高瑜掰着手指,“前年的秋猎我也随父皇出来了,去年也随母后去了梁家省亲。”
他看不到的身后,高琢掀开帷帽喝茶,略略撇了嘴。
“瑜儿,你可知,这一户在民间,已是百不存一的富裕家庭。”盛长安藏起了对他的怜悯,和对大虞未来的忧虑。
高瑜眨巴眨巴眼,很是懵懂。
显然是不知的。
这时男主人带着孩子进来,跪下回话:“草民赵作/赵宝,见过三位贵人。”
他偏瘦,三缕短须在下颌,秀才装扮,近四十的年岁。孩子也有十七八岁,像是个吹起来变圆滚的他,父子俩放在一处,颇有喜庆之感。
盛长安看到了年长者眼底比刚才更浓郁的惶恐,再看他和孩子白净的模样,心中微哂,道:“起来罢。”
父子俩站起了起来,赵宝就要径直坐下,赵作连忙拉住他,满头大汗地说:“宝儿不懂事,贵人谅解则个。”
“无妨,”盛长安不计较,抬了下手,道,“你们坐下回话罢。”
赵作看上去是个奸滑的,他不要他说,直接问了赵宝:“多大了。”
“十、十六了。”赵宝回答前看了眼赵作。
“哦,可读过书识过字?这个年纪,该考个生员了罢。”盛长安和煦极了。
“我,我……”赵宝很是惶惑。
赵作连忙硬着头皮接话,道:“宝儿愚笨,草民和拙荆不忍他受苦,故不教他读书,只识得些许字。”
盛长安只是笑笑,道:“无妨,我只是略问两句,别紧张,你可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赵作深吸一口气,道:“有!”
他赶着赵宝出去,关上门,咣地跪在地上,一脸愤懑道:“草民有天大的委屈,要诉与诸位贵人。”
他叩首,煞有介事地道:“还望贵人不要怪罪草民胡言乱语。”
盛长安颔首,道:“继续。”
“三年前,寒山渡一战,不是大胜,而是屠杀。魏王殿下不是功臣,是大虞千古罪人!”赵作抬起头,瞪大了眼说道。
高琢一惊,高瑜更是气得跳起,骂道:“你胆敢污蔑朝廷,胡说八道!”
“瑜儿!”盛长安走过去,站着他坐下,对身子都在发抖的赵作问,“你可有证据?”
“草民就是证据!”赵作红了眼眶,从胸前贴身的地方取了鱼袋出来,递给盛长安看,又字字皆是控诉,很快涕泪纵横。
“草民不姓赵,姓夏,是魏州府上一员小吏,跟在将军应勇麾下,做些文书工作。三年前的冬月廿七,一批流民从峡灵县到魏州府,言峡灵县被狄人破城,或杀或俘,他们逃过一劫的人遵县令之命,四散后陆续逃亡至州府。
“应将军统计了流民人数,并派人前往被狄人洗劫一空的峡灵县,掩埋尸首,可报上来的人口,与县衙里存的鱼鳞册之类比对,差了足足四千的缺口。
“峡灵县县令从来尽职尽责,应将军便道绝不是他的谬误,而被狄人俘获的青壮同样不知押往了何处。”
“他们还要俘获青壮?”高瑜忽然问道。
盛长安正在看鱼袋里属于夏作的物件文书,闻言看向高瑜,道:“狄人攻城,为了止损,往往要俘虏大虞子民在前为盾,使守军不忍射箭。”
高瑜呆住。
赵作愤慨道:“正是如此,所以夷狄可恨,魏王未胜夷狄却杀良冒功,更是罪人!”
盛长安安抚地拍着高瑜待脊背,只是高琢帷帽放下挡脸,他看不出他是什么神色。
赵作便继续说:“应将军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到寒山渡捷报,魏王带兵回魏州府,统计功劳。
“人头都是石灰滚过防腐,一片面目模糊,可应将军觉着骨相不对,又使人去寒山渡实地查探,见着尸体,方知魏王所言狄人,竟是峡灵县那三千多百姓,被俘虏的千余,各处零散流民加和足有两千之数。”
高瑜一脸愤怒无比,盛长安早便惊讶过,这时只是淡淡问道:“然后呢?”
赵作有些跪不稳,身形摇摇欲坠,一脸涕泪,伏在地上,道:“那时魏王已回京,应将军担忧人心之乱,不敢公布,只按下此事密报朝廷。可魏王大胜夷狄之名传遍北疆,朝廷的调令才姗姗来迟,应将军进京——一去不复返。”
他嚎啕着,道:“他是被魏王所害啊。好在陛下保下草民一家性命,不致被魏王清理,而应将军当初的具体证据,还留有一份,草民这里留存有部分,足以证明。”
盛长安将鱼袋扔到他面前,抿唇冷笑一下,道:“我信,先不必看。”
他蹲下身,定定地看着赵作,看着他满脸的泪水,眼眶红得真切,问道:“那传言应将军醉酒误事、坠河而亡,自然是假的,他埋骨之地,你可知在何处?”
“我想去凭吊。”
赵作忽然额角渗出冷汗,眸光心虚而闪烁。
更新之后的修改一般都是捉虫,大动情节会说明。
![note](//static.jjwxc.net/images/icon/note.png?ver=0307)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应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