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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长宁 ...

  •   太后偏宠幼子,是朝廷上下人尽皆知的。
      而盛长安养在魏王府三年,也知道一些不太为外人所知的秘辛,比如先帝风流,临幸过不知多少妃子美人,养大的孩子却只有高衍和高衔两个。

      太后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但每一次见面,盛长安的印象里她都是慈眉善目的,又不乏威严,比皇后更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他是一开始便警惕着,后来见他是个石头性子的,太后懒得每一刻都作态,他才不至于被那副样子骗了去。

      盛长安想着,踏入正殿,看到了太后朴素的宫装和慈祥的眉目。
      时光并没有在她脸庞上留下太多痕迹,年过半百的女人,看上去还是三十岁上的模样,能依稀见到她年少的风华。

      便是现在,她也是极美的。
      高衔的好相貌便继承至她的容颜,当真是有亲母子相的,想来便是因此备受偏爱。也是因为这张脸,盛长安在她面前始终放不下戒备。

      他撩起衣摆,恭恭敬敬拜下,称:“母后。”
      “你伤着。”太后慈和极了,“起来罢。”

      盛长安站起,她又赐座,他便谢了恩坐下,这时听得太后说:“长安如今是在为皇帝做事?”
      “是。”盛长安垂眸应着,“陛下信任。”
      “他也不体恤体恤你。”太后环视着梧秋殿,“让你做那不相干的事也便罢了,还把你拘在这简陋的地方住着。”

      她是惯常爱贬低长子的,可话说出来,却像是对盛长安的关怀。
      他心底觉着可笑,面上却平静着,道:“多谢太后关怀,于长安二言,简朴也没什么不好。”

      他话里带了软钉子,恭谨地反驳了回去,却也不至于让人挑出不敬的刺来。
      他的姿态也绝挑不出什么差错。

      “你倒乖巧。”太后似笑非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撂在了桌子上,道,“衔儿再怎么样,他都是你的夫君,能庇佑你一辈子。”
      盛长安看到了她眼底的轻蔑和警告,褪去了慈眉善目的皮子,仿佛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蝼蚁。

      庇佑?
      盛长安想想高衔的为人,再想想这三年来的种种,只觉得很可笑。
      他道:“是,臣知道了。”

      太后似乎只是来敲打两句,说完就走了。
      盛长安起身,便回味她这一趟的来意,不由得轻笑起来。
      因为高衔丢了两处值钱的庄子,他这个魏王正君因救了皇帝留在皇宫,让太后坐不住了罢。

      痛快。

      虽现在只是些许而已,但往后啊,日子还长。
      他未必有太后那样的手段,可他没有退路,绝不会后退,假以时日,拼了命也要从他们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只两处庄子一顿申饬而已,过于不痛不痒。
      而且不是他亲自下的手啊。

      盛长安吩咐宫女传膳,继续捋人情往来,凤京里的关系网折腾清楚了,凤京外面还那般广阔一片天地呢。

      只是这一天梧秋殿来来往往不得清净,他将将吃完了饭,便又有不速之客过来,且不比太后那般矜持要脸,好打发。
      是他父亲现在的正妻姜氏,捎带着她儿子盛长宁过来了,大约是太后叫人放进来给他添堵的。

      盛长安十分郁闷,叫人沏了茶拿了点心,好在他们和位高权重的那几位不一样,他不必做什么戏,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母亲坐。”他淡淡招呼着姜氏,倒是对他背后牵着的盛长宁笑了下,“长宁也来啦。”
      盛长宁才十一岁,性子内敛,到了全然陌生的梧秋殿很是放不开,怯怯地低头看着鞋尖。
      姜氏便把他搡到身前,呵斥着:“去给正君请安!”

      “哥、哥哥。”盛长宁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向盛长安行了个礼,脸上还有些不愿。
      可他求助似地扭头看着姜氏时,姜氏却一脸冷硬,弄得他被烫到似的收回了视线。

      “长宁过来。”盛长安对这个弟弟倒没什么恶感,应该是姜氏逼着他过来要开口求什么,所以他才不情不愿。
      也不知道盛扬和姜氏走了什么运,就他们俩那德行,孩子没养歪。

      他还在盛家时,就和盛长宁亲近,只是没想到后来盛扬和姜氏有什么不要脸的要求,都要拿盛长宁当借口。
      这回更是把人送到他跟前了。

      “吃点心。”盛长安和煦地笑笑,春风般温暖。
      看哥哥没有生气,盛长宁满眼都是信赖,坐在椅子上小声问:“哥哥,他们说你受伤了,还疼么?”
      “不疼啦。”盛长安指了指他跟前,“你喜欢的桂花酥,山楂糕也可以吃几块。”

      姜氏不甘心被忽略,抬头看着盛长安,满脸溢着讨好的笑,亲切地问:“正君呐,魏王爷呢?”
      “对啊哥哥,王爷又不在么?”盛长宁用袖子蹭去下颌上的点心渣,稚气的面庞上一双眼黑白分明,显得天真无邪。

      他就不知道,亲娘那一句明知故问的恶意。

      盛长安坐在上首吹着茶水,闻言抬眸,似笑非笑:“长宁还在呢,母亲真要我说出来么?”
      青楼楚馆,麻雀巷宛儿街,可都挺少儿不宜的。

      姜氏一噎。
      倒是盛长宁不大乐意:“什么嘛,又是不能告诉我。”
      他的亲娘一甩手:“大人说话,小孩子别乱插嘴。”

      呵,这就要把他当大人使了。
      盛长安摇了下茶盏,窄窄的一小片水波纹荡漾,嫩绿的茶叶打着旋儿漂到面上,还是晃悠着沉了下去。

      他们从来不知道把一个嫡长子嫁到王府做男妻,不论借口什么,都是断了盛家的后路,盛扬借着这事儿没多久升到正四品的户部侍郎,已经是顶了头去。
      还想找他这个素来以不受宠著名的魏王正君说项什么?
      这茶水里倒映的花纹倒挺美。

      见姜氏欲要张口,盛长安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了:“母亲特地进一趟宫,又不是探病,何事?”

      盛长宁捧着点心,嘴张着,却怎么也咬不下去,难过地低下头。
      姜氏却搡着他的肩膀,催促着:“你有事求哥哥就快说啦!兄弟之间最亲近了。”

      盛长安忍不住嗤笑一声。
      从前他们分明是让盛长宁离他远一些,他出嫁前被禁足,拘在院子里养伤,他们甚至连盛长宁探望他都不许。
      现在倒是“最亲近”?

      盛长宁被姜氏这一下子刺激到了,挺直脊背大喊着:“我没有事!”
      然后他反应过来失态,难过地蜷缩在座位上,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只死死捏着那一块桂花酥。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姜氏没想到这样的拆台,愣是怔了一下,继而一副要发起火的样子。
      “这里是梧秋殿。”盛长安放下茶杯,冷冷地提醒着。

      皇宫中的地界,姜氏也不敢太造次,一下子便怂了,缩起脖子左右看着,便注意到姿容齐整仪态端庄的宫女。
      她把话咽回去,气恨地看了盛长宁一眼抬头时脸上又堆起了谄媚的笑,说道:“正君呐,你如今在宫里,知不知道陛下要给皇子们选伴读了?”

      长春殿要招伴读?盛长安还真不知道,却不妨碍他诈姜氏一下。
      他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轻咦:“哦?”

      他调子拖的很长,姜氏紧张到屏住呼吸。
      盛长安便笑了,道:“我知道,但与我无关,母亲当真不必过来知会我一遭,盛家离宫门挺远的罢。”

      姜氏登时脸色就黑了,锅底一般。
      盛长宁犹在座椅上低着头,她嫌弃他不争气地瞥了一眼,抬头来索性豁出去了,道:“求正君帮长宁争一个位置,他是您弟弟啊!”

      盛长安便懂了。
      这是发现盛扬无可升迁无计可施,京官还不如地方时挣钱,就把主意打在了才十一岁的盛长宁身上,甚好,甚有勇气。

      当真把那长春殿当成什么好去处了。
      那塞满了皇子王孙的,哪是什么好地方,当心得罪了人,死得比李发还要无声无息。

      盛长宁是他弟弟,他不能眼睁睁地将他往豺狼窝里送。

      “母亲说笑着,长安一介眷属,哪有什么挑伴读的权利?”他是明摆着拒绝了。
      姜氏一拍桌子,朗声含着质问:“正君不是救了驾,陛下念着您的功劳,这梧秋殿都让您住了,您去求一求陛下呀!”

      盛长安简直要气笑了。
      她也知道是他救的驾,是他的功劳啊。
      冷不丁听她这么一说,还以为这功劳是盛家的,或者他盛长安还欠着盛家天大的债。

      “我——”他正要说什么。
      “长宁不要哥哥帮忙!”盛长宁忽然抬起头,挺着瘦削的身板,大声说道,“母亲你要禁我的足就禁吧,我刚好专心读书!”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我不要哥哥帮忙!告退!”

      然后他径直跑到殿外面去。
      盛长安没忍住笑了一下,弯着眉眼,对姜氏摊了摊手,道:“母亲,您也见了,强扭的瓜呀,不甜。”

      “你!”姜氏霍然站起,跺了下脚,也不告退,追着她嫡亲的儿子跑了。

      盛长安没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也难过了起来。
      他想起恰才在长春殿凉亭看到的大皇子高瑜与三皇子,不由得感慨,小孩子啊,有时候比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人明白多了,有底线多了。

      他招人收拾了正殿,便去偏殿歇着,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皇帝竟到了。
      这小小的梧秋殿,一天到晚的客人倒不少。

      “陛下。”盛长安挣扎着坐起来,倏然满眼都是黑白相间的眩晕的影,身形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下。
      “免礼罢免礼罢。”皇帝按着他坐下,道:“想来你今日忙坏了。”

      盛长安知道梧秋殿里侍奉的是皇帝的眼线,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是什么态度,大抵都是能报到皇帝面前的。
      于是他疲惫地叹息一声,只道:“案子没有线索,是臣无能,不该乱掺和了。”

      “不怪你,一直都没有线索。”皇帝大方着,又试探地问,“今日母后与你娘家人也来了?”

      “回皇兄,母后关怀了臣几句,臣的母亲……”盛长安一时为难,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哦?”皇帝果然顺着便问,“令堂如何,你实话说罢,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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