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红》香香庄园

2、第 2 章

　　转年秋天，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胖胖的婴儿来到了春秀家，全家人乐得合不笼嘴，杏儿瞅着熟睡的小弟弟好奇的问头上包着头巾的娘：“娘，弟弟是从那里来的？怎么昨晚困觉的时候还没有，今早起来他就在炕上了呢？”春秀娘被她逗的直笑，笑了半天才逗她说：“昨夜儿呀，你们都睡觉了，你娘就听见山上有个小孩哭，过去一看呀是个小弟弟，一想你们还没有小弟弟呢，就把他抱到咱家里来了。”杏儿听罢下了炕到外屋问正在做饭的安生娘：“娘，俺娘说的是真的吗？小弟弟是谁家丢？人家会不会来找啊？”
　　安生娘忙说：“不是谁家丢的，是送子娘娘送来的，是专门送给咱的。”、
　　杏儿喜形于色的告诉春秀：“姐，小弟弟是咱们的了。”春秀高兴的点点头。安生娘喜笑的走到炕前，俯身看着婴儿说：“这小小子挺有福气，有两个姐姐疼他哩。
　　林福高兴的说：“嫂子，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安生娘摇头说：“不中，这名字得由你们做爹娘的给起。“林福挠着头想啊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名字。还是春秀娘说：”起一个硬点的名字，还好养。就叫石头吧。“
　　小石头要过百日了。左邻右舍的送来了红衣蓝帽、小鞋小裤。林福在整洁的院子里搭了棚，棚子下用石头砌了个锅灶。百日那天，春秀家来了许多的亲朋好友，春秀的三个姨两个舅都来了。安生娘、宝成娘和春秀娘忙着做饭；桂花和才成亲不久的李家大嫂张喜兰帮着洗菜；林喜、宝成爹、李家大叔张罗着陪亲友喝酒；林福屋里屋外的来回招呼忙的不亦乐乎。林安生的哥哥林安平忙着烧水、烫酒和端菜倒茶。开始时安生和春秀帮着安平干些小活，后来安平让他俩和宝成杏儿一起玩。四个人欢天喜地的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春秀娘说：“这个春秀真叫俺惯坏了，你看她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针线活儿她是不愿碰。“说着端了碗萝卜肉丸子叫住杏说：“你肚子饿了吧？把这些肉丸子给你和哥哥姐姐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咱就吃饭。”
　　杏儿接过碗却问：“娘，你也饿了吧？你先吃吧。”
　　春秀娘高兴的对安生娘说：“看俺这闺女多懂事。”安生娘随手拿了几双筷子在围裙上擦了擦，又拿了个大馒头递给春秀，眉开眼笑的说：“是杏儿有福气，有你这个娘教着，娘好闺女怎么能差得了。秀，你们到西里屋吃去，看着石头。”
　　院子里、屋里一阵高起一阵的划拳声、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和着酒菜的香味飘出老远。林福心里美美的脸上红彤彤的，手里端着酒壶挨桌添酒。添到屋里春秀的两个舅的桌上，李家大叔高兴的说：“林福，刚才大家都在说你真有福气，娶了春秀娘后，家又象个家了，小日子也旺盛起来，这会儿又添了个大小子，更是喜上添喜，福中有福啊。俺在屋后就听见你家的说笑声了，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美美的，谁看了都高兴啊。‘
　　林福听了这些话心中醉意浓浓的，更是甜蜜无限。他坐在炕边上陪着喝了一盅酒就忙着到外屋和院子里忙碌去了。
　　突然，远出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有人急急的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人们一下子乱了起来，有的往外跑，有的往屋里躲，弄的桌子、凳子、碗、盘翻的翻、倒的倒。安生牵起杏儿就往外跑，回头催促正在用被子包小石头的春秀：“快，快点出去找爹娘。”宝成紧跟在春秀身旁拽着她护着她冲出去。
　　院子里乱成一团挤成一团。春秀娘她们扒开人群冲进屋里一看，不见了春秀他们，连小石头也不见了。吓的她们掉头就往外面跑，边跑边喊：“杏儿、宝成、春秀、安生。”春秀听见娘的呼喊，身子却被人们挤着带着往村外跑。有人催促她：“快跑吧，再不跑就跑不出去了。”
　　这时的枪声和狗叫声越来越急。春秀顾不了多想只好跟着村里人往外跑。安生拉拖着杏儿，宝成拽着春秀，春秀紧抱住石头挤在逃难的人群里。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逃难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村了。春秀他们也筋疲力尽的回村了。一进村就看见张喜兰在那里张望，看见他们快步迎上来 ：“哎呀！你们可回来了，四处打听你们生怕你们丢了，小石头他怎么样了？饿坏了吧？”
　　春秀说：“一个大婶给他喂过奶了，他没哭闹。”话音刚落，小石头“哇”的哭开了。张喜兰接过石头，对春秀说：“快回去看看你爹吧。”
　　春秀听了此话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嫂子，俺爹他、他怎么了？”
　　“‘你回去看看吧。”说着张喜兰抱着小石头急匆匆往春秀家走，春秀牵着杏儿紧跟在她身后，心里毛毛的。安生、宝成也跟在后面。
　　原来，当人们四处躲逃时，林福挤进屋里一看不见了孩子，酒意全被吓跑了。他掉头满街的寻找孩子和春秀娘。他听到大皮靴声一声近起一声，猛一抬头已看到那明晃晃的刺刀了，情急之中忙扒开道旁的柴火垛想进去躲藏，却吃惊的看见春秀娘躲在里面。春秀娘也是找孩子跑到这儿的，她听到鬼子在砸一户人家的门，吓得躲进里面。林福想都没想掉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跑。有几个鬼子发现了他，哇哇乱喊着追上来。林福心里只想着离那柴火垛越远越好，他拼命的往前跑。鬼子开枪了，子弹在他头顶上飞过，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大腿，又一颗子弹打在肩下，他一个趔趄跌倒在一堆石头上。等人们发现他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春秀和杏儿跑到家，看见满屋的人站在炕前。听到娘的哭声，春秀的牙齿不听使唤的上下磕碰起来。张喜兰把小石头抱到春秀娘怀里，说：“孩子们都平安的回来了。“春秀娘把小石头抱到林福眼前，唤着：”他爹，孩子们都回来了，他们都挺好的，你快睁开眼看看吧，小石头就在你面前。“说着她拿着石头的小手抚摩林福的脸，又对春秀说：”春秀，杏儿快进来。“
　　有人把她俩且扶且抱的弄上炕。春秀看见白纸一样脸色的爹，头上还包着白布，身上和腿上也缠着白布，血已渗透白布。林福慢慢的睁开眼，眼光缓缓的移到石头身上，脸上露出笑容，想抬手抚摩石头却没有抬起来，嘴唇微微动着，想说什么，已说不出来了。春秀娘泣不成声的说：“他爹，你放心吧，俺会把石头养大的，俺知道他是你的命根子。”林福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林福的丧事办完了，春秀娘也病倒了，吃什么吐什么，眼看越来越重。
　　这天夜里，春秀娘突然把春秀叫醒对她说：“秀，听娘说。今夜娘对你说地话你要听好了，要好好记着，千万别忘了，你要忘了你就不是娘的闺女。”春秀朦朦胧胧的不知怎麽回事，她从来没见过娘这种表情，也从没听过娘的这口气，吓的她哆里哆嗦的要哭。春秀娘说：“你别哭，听娘说。石头是你爹的根苗，他那天强撑着留着一口气就是要看看石头。俺觉得俺快不行了，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把石头和杏儿拉扯大，等着杏儿嫁了人家，石头娶了媳妇你才能嫁人，听见了没？石头还小还要吃奶，要是他饿了你就抱着他求求东邻西舍的婶子和嫂子们喂喂他……”“说到这，春秀娘已泣不成声。春秀吓得哀求道：“娘，别说这些，别说这些，俺怕。”
　　过了好一会儿，春秀娘止住哭泣又说：“娘今儿要是不跟你说，怕是以后就说不出来了。你不要怕，你要学会懂事。娘不在了，这个家就全指着你了。以后不管谁来要石头都不要给，不管人家说什么都不要信，要好好的守住这个家，就是要饭吃也不能丢了家丢了石头和杏儿，他俩以后就指望你了……有什么难事就去找安生家你娘和宝成家你大娘，她们都是好心人。好闺女，娘对不住你，要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吃苦受累养活弟妹，娘疼你呀，可娘没办法……秀呀，你命苦哇……“”
　　第二天，安生娘看见春秀娘不行了，她就托人赶紧叫来春秀的三个姨和两个舅。左邻右舍都过来探望。春秀娘当着众人的面，拉着安生娘的手说：“嫂子，自俺进门就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俺这个做妹妹的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会儿又要说嘛烦你的事了。嫂子，以后还求你多照顾这三个没爹没娘的苦命孩子，俺把他们交给你了，你就权当自己的孩子，不听话该打就打该骂就吗骂。“说着，泪水一串接着一串涌出眼眶，滴落在小石头的脸上、身上。她接着说：“嫂子，石头是你二弟的根苗，俺跟春秀说过，让她再苦再难也要把他拉扯成人，等他成了家、杏儿出了嫁，她才能嫁人。这样俺见了你二弟也就说得过去了。只是石头他还这么小……”春秀娘说不下去了，停顿一下又说：“嫂子，三个孩全指望你了。”说着挣扎要爬起来，可挣扎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她只好对着春秀说：“春秀，来，快，抱着石头和杏儿替俺给你娘磕头先谢谢你娘。”安生娘赶紧拦住一边摸泪一边说：“你这是做什么呀，你还不知俺这个人吗，不用你说俺也会照料他们的。”
　　在场的人都泣不成声了。一直蹲在屋外的林喜，摸了把眼泪走进屋对春秀娘说：“弟妹，你好好歇着，咱不说两家话了。孩子的事你就放心吧，俺和你嫂子会好好疼他们，把他们拉扯成人的。”
　　春秀娘无比感激地看着大哥和大嫂，长长地舒了口气。想抬手抚摸杏儿又无力地垂下。将目光转向春秀，说：“你们俩个要好好听你娘的话。秀呀，别忘了、娘对你说过的话；要守住家……把石头拉扯大……”安生娘看见春秀娘的目光有些不对劲，赶紧拍着春秀急急地说：“快，快答应你娘。”
　　春秀跪在娘面前哭着说：“娘啊，俺记住你说的话了，俺不会忘的，俺会好好地守着家、把石头拉扯大。等石头娶了媳妇，杏儿出了嫁，俺再嫁人。俺会听娘的话的。”
　　春秀娘的眼睛瞅着屋顶一动不动了，只是一声接一声的沉重地深叹着气。安生娘用手在她眼睛上晃了晃不见她动，便轻轻地去和她的眼，却怎么也合不上。安生娘痛不欲声地说：“弟妹呀，俺知道你走的不安心，心里惦记着三个孩子……”她捂住嘴极力的忍住悲声。紧紧地握住春秀娘余温的手，温言劝道：“俺的好妹妹，俺们也不舍你走哇，咱姐妹俩还没好够呢，可是老天爷偏偏早早的把你叫走了……。你要走就好好的走吧，到了那边和二弟好好过日子，这边有俺你就不用担心了，有俺吃的就有他们吃的，俺就是要饭吃也不会让他们挨饿。小石头是你最挂心的，赶明儿俺去把你大侄女秀梅叫回来给石头喂奶。再说咱还有左邻右舍，一人一口也就喂饱了。等他再大一点就给他断奶喂他米粥，他一定会吃的胖胖的。等他长大了娶了媳妇，俺就带他们去给你看看；等媳妇生下个小子或闺女就让他们给你们报个喜。你别挂念着了，放心的去吧……”
　　春秀娘慢慢地合上眼睛，眼角里流出一串泪水，缓缓地流淌着……伴着最后一口长长地沉沉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