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莫七

2、院里有院

　　木木很无奈。
　　他理解一个人如获至宝是怎样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也明白一个人失而复得是件很来之不易的事儿。
　　他是真的很清楚他老爹心里这些个复杂的感觉。
　　所以，他能不能不要这么饥渴地看着自己啊，他都不晓得他的眼神搁那就跟俩探照灯似的！

　　木木从小院东边走到西边。
　　本来是跟着大公鸡一起走到小院门口的，可是一看大黄又开始龇牙木木就只能咬牙切齿地止步不前。
　　眼睁睁看着大黄放行，然后那只大公鸡就迈着从容的步子踱出去。直至它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木木才憋屈地晃回来，站在小院中间。
　　期间，他走到哪里男人的眼神就如影随形地跟着。
　　天真的小孩不懂什么叫眼神的压力，但是季木木这个灵魂已经１７岁了啊，被人这么全程盯着心底能不发毛吗！
　　顶着背后两道强光探照，闲着没事做的木木很有压力地伸手，蹬蹬小腿，再扭一扭脖子。
　　多做舒展运动，才能拔高身量。
　　等高了些这小身子骨也不会再这么细弱得可怜了吧？
　　木木不太确定地想。
　　转过身时看见男人还是笑眯眯地坐在板凳上注视着自己，终于忍不住当面翻了个白眼给他。
　　乔清尘却越看越乐呵起来。
　　自从孩子神智恢复清醒后，他的嘴角就始终大大地上扬着。就单单坐在板凳上看木木的一举一动心情都好得没话说。
　　以前看着孩子呆呆坐在门槛上，眼神茫茫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想的样子，他的心里也跟着空荡荡的难受。

　　突然就想起前阵子在集市上听一个摊上的老大娘说的事儿来。
　　说是大户家里的那个独生子，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年龄挺小的，家里人对他都百依百顺，特别是孩子她娘。小子才多大点年龄，啥事儿也不懂，拿起他娘平日里缝衣服的针乱比划，完了还不算，直直就往他娘的眼睛刺去。他娘怕惊着孩子，竟然不闪不避地任由那孩子扎，还一声不吭。糊涂人啊，现在活端端地瞎了左眼，那眼珠子就跟青光眼似的，别提有多吓人了，白白糟蹋了那原本也算姣好的面容。
　　说事儿的老大娘叹气，“疼儿子见过，就是没见过疼得这么糊涂的啊。”
　　说着悄悄抹泪。
　　乔清尘也是唏嘘不已。如果自己的孩子能像集市上那些孩子一样懂得缠着爹娘买小面人儿，再喊自己一声爹，那叫他瞎一只眼睛他也心甘情愿啊。
　　现在看着夕阳下自家孩子生龙活虎的样子，他心里别提有多满足。而且这孩子清醒后犹如得到神助，脱胎换骨般张口就能说话。
　　现在他嘴里就不知道在嘟哝些什么。
　　乔清尘嘴角带笑，侧耳细细地听着，虽然听不出什么内容，但孩子特有的软软的嗓音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暮云四合，夕阳也沉下山了。
　　乔清尘看看渐暗的天，又望了眼自娱自乐的木木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张罗做饭去了。
　　而对于第一次在烛光下吃饭很好奇的木木失望极了。都说烛光晚餐多浪漫，但那也是现代的。
　　眼下就冷冷清清的几道青菜，摇曳着的细弱烛火，还有小院子里热闹的虫鸣。
　　乔清尘吃饭的时候十分文雅。
　　而木木个性本来就像弹簧，你强他就强，你你弱他就弱，所以连带的也只能跟着乔清尘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扒着碗里的饭和时不时被新添到碗里来的青菜。
　　好在木木并不挑食，照单全收。吃完饭后乔清尘就去井边洗碗了。
　　木木咂吧一下嘴，摸摸还算有七分饱的肚子就坐在门槛上看乔清尘忙活。

　　长空之上璀璨的星子明明灭灭，草丛里虫声喓喓，比之刚才吃饭时更盛。细微的风长长地掠过，木木喂饱肚子后精神也有些了放松，就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乔清尘收拾完碗筷后就见木木坐在那里打瞌睡，小小的头一点一点的，像足了院子里的公鸡啄米时的模样，不禁笑起来，小心地抱起木木。
　　木木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倏地瞪大眼睛，等看清是乔清尘后才安心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强撑起眼皮。
　　乔清尘见状不由摸了一下木木的脑袋，然后跨进烧厨房，走到了里屋的一面门前。
　　木木疑惑地看着那扇门，下午进来的时候倒没去注意这门，眼见乔清尘开了那木门，自然认为是要进屋里睡觉。
　　没想到门后通向的却是另一个院子。
　　别有洞天啊！木木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惊讶地张大嘴巴了。而更让木木吃惊的不仅如此，谁来告诉他这院子中矗立的是不是一日式住宅啊？

　　乔清尘说的是自己熟悉了十几年的语言，这样一来，他倒想起了白天乔清尘曾说过他是流落到这个岛国来的。
　　既然是岛国，又有日式住宅，木木想他来的应该是一个叫日本的地方。
　　问题是，假如真的是在日本的话，那么现在的中国是什么年间呢？又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像日本的地方，而他来到了一个架空的时代？思绪越理越乱，木木决定不再想了。
　　脱完鞋子后他被乔清尘放到了房檐下的走廊上。
　　“哗——”一声，纸门被乔清尘拉开了。
　　门里黑洞洞的，乔清尘进去后一阵窸窸窣窣，想是在摸索着点灯。木木则借机好奇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院子里花草掩映，说不出的古朴。
　　不一会儿屋里亮了起来，还不等乔清尘叫唤木木就兴奋地踩着榻榻米走进屋里。
　　屋子十分简单明了，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眼球的地方，角落里放着一个壁橱和简单的几条深色条几。条几上摆着些字画和笔墨纸砚，地上还有几本线装书。
　　淡淡的檀香味袅袅地萦绕着整间小屋。

　　乔清尘从壁橱里拿出一条比较厚实的被褥在地上铺好。他帮木木脱掉外面的长衣后木木就坐在被褥上，好奇地用手蹭蹭，掌心上的肌肤感觉到的是出乎意料的柔软。
　　摸摸头，咦，枕头呢？木木好奇地盯住乔清尘，见他拿起一小摞书放在褥子边沿后随即了然。
　　这就是枕头啊～
　　乔清尘躺下后枕着硬邦邦的书，自然地伸直一条胳膊，木木眨眨眼，会意过来。把脑袋伸过去，在乔清尘胳膊上像车轱辘一样转来转去，直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子才舒舒服服地停下来。
　　一抬头对上乔清尘淡雅的眉眼。
　　乔清尘是解开发带后才睡下的，有几缕碎发掉落到他光洁细腻的额头上，柔和了他的脸部轮廓，又不显女气。一头墨发洋洋洒洒地披散开来，更衬得面容白若霜雪。
　　木木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想到乔清尘伸着手臂尽量让自己睡得舒服，木木心底又生出了一丝柔软，不由伸出小小的手，不自觉地抓住几缕乔清尘的发丝，意识渐渐地模糊。

　　烛光渐弱。月华如水，透过滑门上的纸格投进来。
　　乔清尘一直没有睡意。看木木呼吸轻细绵长，心里的幸福一点一点地滋生。过了好一会才扯高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再摁摁木木那边的，直至把木木裹严实了才抚着他细软的头发，安然地闭上眼睛。
　　夜渐渐深了。
　　乔清尘就着入睡时的姿势，静静地侧身躺着。面容极温极浅，因着月光淡淡地生出一层模糊光晕，说不出的柔和。身旁的木木则嘴巴微张，呼吸浅浅的，眉眼是少有的精致。小小地动了一下，被子被蹭到了肚子上，胸脯一起一伏的，是大大咧咧的天真睡相。
　　外围院子里的大黄一动不动地趴着睡觉，偶尔有蚊子在头上盘旋才抖一抖耷拉下去的耳朵。

　　草虫的声音也弱了下去。万籁皆寂，一切安静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