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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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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到正中,以至于赏玩的游人也越发稀少了,就连路两旁摆摊的小贩们也都混混欲睡,没了精神起来。
“爹爹偷偷摸摸看我的这种‘可耻’行为让你感到很开心么?”在回府的路上两人沿着靠近屋舍的石板路上散漫地慢步行走。望着身边一路上老是拿着怪异目光瞟着自己的爹爹,左堇然倒是没有一丝不自然,仍旧悠然自得地的望着前方。只不过在左霓裳发觉女儿口中的打趣后,自己也满不自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在他猛然拗开眼神后,感到好笑的她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撇了撇唇。
“是啊!我现在看着你就忍不住想笑!不过今天玩得还真是高兴!”左霓裳宛转蛾眉,神色流光异彩。
“那不如以后我们多出府逛逛怎么样?”她转首望着他征求意见。
“哦!好...有时间的话一起再来。”他颔首轻声应允。
前方远远的传来一阵锣声,接着行进过来一顶四人扛着的华丽锦缎官轿。前方有两列携带兵器的卫兵神气十足地开道,另有一人则专门在一旁敲打铜锣,扯开了喉咙警示众人让道回避。如此气派张扬的官撵惹得路上的行人以及周边的小贩们一阵眼热,且都自动地让开道路站在两侧探长了脖子观望,可左霓裳看了却顿时心中一沉。
“我有个问题.就是...”他微抿唇。
“爹爹想说什么?还是...你有什么事需要让我帮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左堇然心中暗暗偷笑想着但仍旧故做疑惑地问。
“丫头!你说...这轿中之人拥有如此高的地位,终日过着受众人顶礼膜拜的生活,她每天过得会不会...十分快乐?”片刻,他盯着她试探地问道。
他什么时候那么有闲工夫关心陌生人过的开不开心的事了?可她看到爹爹仍旧望着自己,似乎很渴望想知道自己的看法,便还是望了望已经愈行愈远的轿子闪了下眼睛想了想。她在思索如何十分简洁地跟头脑迟钝的他解释清楚这个问题。
“应该很快乐吧!毕竟她们自小就寒窗苦读,再到以后官场上的逢迎谄媚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前程似锦,扬名立万么?享受着她们付出了半辈子的心血设计如今才能得到的高官爵位,富贵荣华,她们自然会十分满足的乐在其中了。”左堇然仔细把回答简单化地说了出来。
“哦!不说了!我们还是继续走吧!”努力清除了脑中然儿的那番话,他便又继续迈步和女儿往前走了。
“启禀主子,三少爷和然小姐已经到门口了。要不要派人把她们叫过来?”
“免了,就不要打扰他们父女休息了!你先退下吧!”端起檀木桌上的瓷杯,坐在椅子上的左致远隔着门吩咐着通禀的看门下人。另一只手则用茶盖刮了刮悬浮在茶水之上的茶叶然后端至嘴前抿了一小口闭着眼睛细细地品了品,良久才张看眼睛扫了下堂下。赫然堂下匍匐在地上的刘贵瑟瑟地打着颤正在等左致远的发落。
“这次算你运气好!以后机灵着点儿!滚吧!”威慑的语气惊得刘贵慌忙跪好。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的饶命之恩!”连连磕头的刘贵打了个机灵,今天她可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本带了一帮家丁去寻找左霓裳父女的刘贵在新虞城里找人,若是在平常时候倒还算得上是手到擒来。可庙会这天城里涌进了大量的来自四面八方成群接队的游商来客,找两个人那无疑于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重重。无望的她本以为自己是定要去那鸟不拉屎的边疆去充军打仗了,还好人回来得及时,才不至于把自己这条小命葬送在血肉横飞,有去无回的战场上。刘贵用衣摆胡乱抹了下布满额头的汗渍,一斜一歪地爬着出了左致远的书房。
再见座上的左致远,望着打开又被合上的房门嘴边噙着一丝冰冷而深不可测的笑。
左霓裳父女两人并排穿过中院,院内清秋时节萧瑟的花圃到处给人一种疲态的苍凉感。远处的古色幽深的亭台画栋也在如此的气氛下呈现着静谧安详的气息。
这时背着手衣冠华贵的左钰从别院过来迎面朝两人走来,身后还跟着个精神硕壮的下人。
“呦!这不是三叔和然儿表妹么?怎么样?刚从庙会回来玩得还开心吧?”望着二人一脸深意的左钰走近距离后停住脚率先开了口。
“拖您的福,凑合!”左堇然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然儿,也不叫人!怎么和你钰儿表姐说话呢?”甩了女儿一个白眼外加高声训了一句然后左霓裳回头笑着回答“很好很好”。本来偶遇到左钰他就已经很苦恼如何说话了,毕竟自己是长辈,抬头见面的话一定要说的。可是他并没想到左钰竟先搭了话,顿时心中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你们倒是痛快了!只是却不知别处可是炸开了锅呢!呵呵!赶紧回了好好歇着吧!”来回地扫了两人几眼,左钰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让左霓裳顿感似乎别有用意的话。然后她就昂着头略过两人,带着后面的人从旁边走了。
左堇然只道是甩了仆人惹得左致远不开心了,倒并无作他想。于是她便也不放在心上拉着还在蹙眉的爹爹也走了。
黄昏时父女俩正围坐在小厅里吃晚饭,破天荒的左致远竟也到了“沐风阁”加入了他们。看着因为多了一个人刚才还碟盘零丁现今却布满了整个红木桌还绰绰有余的珍馐,再加上身后站着的几个垂头随时等候吩咐的男仆人。左堇然腹中顿时有了难以下咽的充胀感觉,也没了吃饭的胃口,干脆随意吃了几口就坐在那里。
这只老狐狸走到哪里真如同旋风来袭般都还带着不小的动静!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除了餐桌上的温言细语,在撤了晚餐之后的左致远又在那里逗留了几盏茶的工夫,真是做足了一个慈母应该做的样子。一直待在爹爹身边的左堇然也没细听他们母子聊的什么,反正都是一些或鸡毛蒜皮或母子情深的小事。可是,说着话的爹爹似乎在中间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答非所问的。
直到了仆人掌了灯,左致远才起身,嘱咐完两人好好休息后直接拐去了东阁萧氏那厢。
“丫头!你等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叫住欲出门回房休息的左堇然,左霓裳走至灯前捏起银针挑了挑燃势不旺的灯芯,随着火苗映在纸窗上灵活跳动的倒影,原本昏聩的屋内光线立即又明亮了许多。
因为左霓裳此时的位置是背对着她的,所以她并没能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是他说话的口吻却带有着一丝决然和严肃...是的...她从未见过他会有的一面!
两人围着桌子紧挨着坐下,看着等待自己开口一直望着自己的俊秀女儿,左霓裳心中一阵激荡,温和地帮她捋了捋遮到了眼睛的刘海,他才平静地道:“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所以有件事情我想不应该藏着掖着,你有权利提前知道。那就是爹爹...爹爹决定要嫁人了!所以...你会祝福我吧?”
原本浑身蔫着悠闲半靠在桌子上的左堇然闻言顿时僵直了身子,方才一直含着笑的俊颜也渐渐绷紧了神经。
“为什么事先没有一丝迹象显示你要嫁人?还是...”突然她眼帘猛得一挑,狭长的双眼精光一闪高声道。“难怪那只老狐狸刚才会假惺惺地带着东西来看我们,她是怕你有损她镇国大将军的脸面才和你说了些什么话逼你嫁人的对不对?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你真正的心意...对不对!”
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垂着头的人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的脸,她屏着呼吸在等待他的回答。
“丫头你不要用这样的称呼说我娘!可知道她是你的亲祖母,你如此对待长辈,是大不敬!再则,这件事是我自己厚着脸皮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答应的,至始至终就不关她的事!所以...你不必再疑神疑鬼了!”左霓裳抓着左堇然的一只手臂急忙辩解。
“哼!不可能!”左堇然挪开凳子,站起身来背着左霓裳经着门窗朝着左致远书房的方向冷笑道:“我心里清楚爹爹是什么样的性子!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为了帮她开脱才说的这番托词么?我要亲自去找她问个明白!”
“你站住!”左霓裳高声喝止住欲冲出门的她。
“我说了!那是我求她允许的!难道因为我是个残花败柳就注定不能嫁人么?还是我根本不配得到幸福,就要像现在这样一直独守空闺孤独到老死的那一天?”双眸盈光闪闪的左霓裳哑着嗓子说完缓缓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你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你明知道在我心中你不是那样的!再说,难道随随便便嫁个陌生人你就会幸福吗?我绝对不可能会答应的!”眼神决绝地回头望着左霓裳,左堇然口吻坚定地说。
“不是的...她不是陌生人!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这样还不可以吗?”闭着眼睛,紧攥双拳的他干脆心中一狠高声脱口而出。
亲生母亲?!突如其来的这四个字顿时占据了左堇然整个大脑,直冲击得她耳中一阵“嗡嗡”作响,更使得她刚才满面的坚持和内心的决定溃不成军。
她已经开始有点相信了!!是啊!惟独是那个素未蒙面的她!她是没有把握的!难怪他会嫁...
竟然是这个原因!她目光迷离的定在那里消化着这个让她绞尽了脑汁也万万没有想到过的答案!
亲身母亲!她慢慢回想起那些打自己出生便深深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和近来搜索套到的线索...
那个不负责任,害得还不到十五岁的爹爹在夜深人静的寒冬却要拖着笨重的身子翻墙离家的女人!那个在别的平常人家里担负一家之主,十五年来却对他们父女两人不闻不问,杳无音训的女人!那个使得温室里花朵一般的左霓裳这个夫道人家却要为了生计奔波独自面对社会舆论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谩骂指责的女人!
却...更是那个...让左霓裳愿意冒着被家仆发现被绞死的生命危险,甘心带着孕育着那人的骨血连夜马不停蹄私逃至歧山隐居了十五年的女人!!
呵呵!真是好笑啊!已经很久没有什么消息能打破自己这张如同凝固般定了型的脸了吧!
“我们父女两个人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不好吗?不幸福吗?不快乐吗?那个女人如此的绝情绝义,为什么你要原谅她?那个负心女根本就不配称得上是人,根本就和畜生没有两样!就算现在她是跪在地上悔不当初的拉着你的裤角哭喊着求你原谅她,求你重新接受她,求你回到她身边。你都应该毫不犹豫的拿世界上最肮脏最恶毒的话骂她,然后再上前狠狠踹她一脚,让她滚!就算...”
“啪!”打断左堇然激烈的一番话的,是左霓裳狠狠的一巴掌!
“够了!不许你再侮辱她!没有她根本就不会有你!”挥出了一巴掌后的他也感到后悔,但他还是吐出那么一句伤人的话。他心中疲惫地想:够了吧!她应该会同意了吧!
她呆住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被深深刺痛了心,伤害她的却不是面颊上那火辣辣的一巴掌!而是他那颗维护那个女人如此决然的心!她绝望地在想:原来他们两人十五年来的朝夕相伴还抵不上与那人的一段露水情缘!原来她是他一直延续着对那人反复思念的引线!说不定,每次看到她他都是再透过她看那人的影子呢!
“我在想你!你看,这是我给你生的女儿呢!”“女儿真是越长越像你了!你看!这眼睛,这嘴巴,这鼻子!”“你看我把我们的女儿都养那么大了!为什么你还不回来找我呢!”这时的左堇然脑海里甚至莫名其妙地反复出现这样一个画面,一脸柔情的左霓裳怀里抱着小小的熟睡着的自己摇啊摇的,口中不停地低喃着这些痴语。
如今,以往时候的欢快记忆似乎都成了一种持续着的磨人的伤痛。前世的自己终日生活在虚伪与欺骗之中,为什么今生也要重蹈覆辙?难道这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穿越了千年也躲避不开的魔障?
“如此甚好!甚好啊!”首先反映过来的左堇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完便默然转身。昏暗跳跃着的火苗倒影在她身上,衬得她浑身忽明忽暗。此刻她面上又变回了平常时的轻浮模样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看着渐渐离自己远去的女儿,左霓裳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开口呼唤她,但双唇抿了抿终究还是放弃了。
“想必然儿那孩子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为了防止事情生变,你最好这几天都缄口不提此事.到了婚嫁的前一天再说服她,这个...想必不用我教了吧!”耳边回响着那时母亲的话,他苦涩地笑了笑。
当然不用教!他自己的女儿当然知道如何说服她,更知道如何伤她的心...但,他还是做了!
待她出房门后,空荡荡的房中徒留下他自己和耳边轻轻回荡着的一段凄凉的似诗非诗的章句。
忘却前尘
往事皆若浮云
心死怀伤
而今愁断柔肠
缘求伴左右
却道落絮如旧
飞花早已休
无言空对清秋
章句虽长短不一,没有诗对仗工整,但听着却顺口迎耳,其中的绝望伤感之意更是直沁左霓裳的心肺。让他心中也不禁隐隐作痛起来,浑身瘫软的他终究支持不住,和衣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