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泪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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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作泥雀的女孩很顺利的潜伏进了那位羽衣姬君的屋子里面。
也许是宴会的人手不够调走了一些侍女的原因，也许是神迁公子布置好了让她顺利的避开人耳目进去的外因，总之本来根本接触不到这位姬君的泥雀顺利的混入了屋子里面。
她拿着那把刀就像揣着一只活兔子，紧紧扎住袖口生怕它要跳出来。
——逃，逃走吧！被家主发现了意图不轨会被严厉的处罚致死。
——跑不掉的，离开这里的大门没有多远，就会被抓回来，落在公子手里只会生不如死……
不争气的眼泪在黑暗里苦涩的划过女孩脸颊一侧的伤疤。如同虫子一样的疤痕趴在女孩长着雀斑肤色略黑的脸蛋上，在以白为美，追求无暇的时代，泥雀这样的小人物，比一只蚂蚁起眼的缘故，是因为她“丑陋”的貌若无盐，连看都会脏了眼睛。
但她也是个女孩子啊。
十多岁的小女孩，喜欢漂亮的花朵，鲜艳的衣服，捕捉飞舞的蝴蝶，误入了殿内会在柱子后，对玉像一般的公子会忍不住脸红的偷看，心里有一份不求拥有的憧憬。可是这份心中的憧憬在这个时代也有错误——
“谁允许你那么看我的。”神迁公子高高在上的坐在上面，冷漠愤怒的看着角落里被下令揪出来的泥雀，从上往下的瞳孔里充满了蔑视和怒火。
黑暗里捂住脸摸到伤疤的泥雀颤抖着，好像又回到那天被下令按住要被挖掉无礼的眼睛，因为用力挣扎划伤了脸蛋痛哭失声，才被见到鲜血而来了兴致的公子觉的“让她看着自己变得丑陋不堪被周围人折磨排挤”比较有趣，才不幸中大幸的逃过一劫。
——不照着做会生不如死，但如果被发现做下恶事的话，家主震怒直接了结我，是不是不用这么痛苦了？
泥雀绝望中想到了这条道路，从躲藏角落的泥土里摸着潮湿的土地站起来，犹如刚落地来到人间的小动物，一边爬一边踉跄最后才站起来到走廊上，醉汉似的东倒西歪，抱着希望被人发现的想法用力的拉开障子和推门，夜晚的风因为对流摔的竹帘上的“噼啪”响，在一片昏暗寂静当中，屋内设立的屏风上金线暗淡，华美的丝绸冷凝，只有香炉中水一样流淌在空气里的熏香骤然被灌进来的风搅弄，一星红光于金泥当中乍现，香气浓烈犹如百花骤然凋敝。而远处宴饮欢歌的热闹，丝竹管弦的雅乐之声，在此处作为背景音听闻，越发显得尖锐讥俏。
女孩佝偻的影子被灯笼里的光线拉长，一线寒光颤巍巍的从袖子里出现，烛台里昏暗的光随着杂乱脚步的靠近感觉到肃杀的寒气般无声的熄灭，余下的黑暗急不可待的吞并了她的影子，满足的让装饰着精美花纹的墙面上，只留下短刀的寒光犹如野兽的獠牙在地面匍匐前进。
而躺在被褥当中的羽衣姬君仍旧面目模糊，被一片锦缎华绣包裹着，无知无觉的沉睡在一片黑暗里，只有两只纤细柔软的手掌从袖口处探出，宛若两瓣随水而落入人间的辛夷。
泥雀浑身癫痫般发着抖，獠牙似的短刀直直的高高举起，又不出意料的被惊恐里的手掌滑脱，“啪嗒”一声，毫无杀伤力的坠落在地板上。哎，胆怯的泥雀啊，本不是什么受命来心安理得伤害人的小刺客，而是个被野兽逼迫到穷途末路举着唯一的武器自卫，但恶兽凶猛且为数众多，徒劳的挣扎后认下命来的凡人。
连武器都拿不住，更加不能下手伤害了这么一个沉睡的小孩子的泥雀，觉得自己既是无用又是无望，放声大哭起来。幻梦一样留恋的往事一一涌上心头，想起了刚刚来到府上见到繁华的兴奋，乡下等待的弟弟和母亲挥别时的笑脸，房间里积攒了很久的几贯铜钱想要买一根簪子，房间里窗户边上的一只冻伤的小麻雀，给家里还没有来得及寄去的衣服布料…………
这个孤独无助的深夜里，跪坐在地面的她，那无助的哭泣声里饱含的强烈情感，像溅落在湖面上缤纷的宝石，次第坠落于心湖，荡漾起光芒里消逝的涟漪，唤醒了沉睡中的“神明”。
一双温柔的、柔软的手，像山麓中随着春来的暖风轻盈的从树上落下的花瓣，贴在她的手掌上面。
像幼时在野外迷路大哭却被一场樱花雨落在身上。香气清淡的花朵饱含了娇嫩的雨露，抚慰着脸颊滚烫的孩子失落迷茫的心灵。神明在四野空旷的天空中降下神启，为慌忙的心定下道标。
泥雀的哭泣渐渐变为啜泣，然后是背脊偶尔抖动的抽噎。
那双“神明”的手也一直可靠坚定的覆盖在她的肌肤上。好像那一声声泣音是信徒虔诚的祷告，划过面颊苦涩的泪水是人鱼坠落的珍珠，所抚摸的泥雀不是蚂蚁一样的下人，而是身边重要的家人朋友。无声的空间里风也温柔的停下，好让人类身躯里不安的心跳声，能更好的传达给神明。
等到泥雀终于松开捂住脸的手，由下往上的抬起头，胆小畏惧又希冀不安的想要看清自己的“神明”时，天空中本来被微风吹浮躲在云后的朦胧月光也随着静谧下来的心绪，移步至中天，洒下泠泠清辉，照亮了“神明”的脸。
那是一张孩子的脸。
稚嫩的、娇气的、月光下近乎半透明的脸部轮廓明显还没有完全长开，留有一种含蓄婉转的内敛气质。玉像般色泽的肌肤上，一排浓密的睫毛仿若春山上的云雾笼罩在浅红色的瞳孔里。那红色的瞳孔，没有孩子气息的瞳孔，绮丽梦幻的像人类抬头看向晨昏时的天界光线。如此缤纷又纯粹的色彩，光是看着就能穷尽人类一生的语句来赞美。可它又是那么遥远，人类光是被它注视，心知一生都不可能触及，都会因此有悲伤徒然的情绪油然而生。
遥远的天女慢慢的捧住了泥雀的脸，长发若泄地的水银清冷的披散在洁白的寝衣之上，异于常人的浅蓝色发丝宛若一片晨间起雾的冰河，笼罩在这片冰河上一切，哪怕是没有实体的月光，也几乎都要被凝结。
不可思议的是，气息冰冷的神明的却是那么温柔，小小的手，捧着了人类依旧在流泪的脸，任由咸涩的水渍流淌到她的手腕上。而那注视着泪痕的浅红色眸子，湿润瑰丽，仿若山林间饮水的幼鹿，立在空山山涧之中，看着流经幽谷的泉眼。
“————”
“神明”声音低低的，像烟雨天屋檐下坠入水渠的雨滴般，说着陌生的，泥雀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但一向被人认为迟钝的、粗心的泥雀依旧能感觉到此刻“神明”的心，正因为对自己的痛苦感同身受的悲伤着。
因为“神明”她，也流泪了。
不是为了别人，正是只为了泥雀，而流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泪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