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88、第 88 章

　　就在辛泽的自我安慰卓有成效之时，彦能这小混蛋端起水枪朝着他又连喷了好几次。
　　这下可好，这小子的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辛泽刚被压下去的火顿时蹭的又冒上来，而且比刚才燃得更旺。
　　卧槽，第一次见这小子的时候就被他滋了一脸水，今天又这样，不好好招呼这熊孩子一顿，老子特么的就不姓辛！
　　他一只手抓住彦能令其无处可逃，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当然他心里也是知道轻重的，顾虑到彦能大病初愈的状况，他也就打算轻轻拍几下屁股，吓唬下这小混蛋就得了。
　　谁知抬起的右手还没落下，辛泽忽感不对劲，他低头定睛一看，怀中的彦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斑斓猛虎，而自己的左手正紧紧拽着老虎的后颈，那兽中之王瞪着铜铃似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很是不满，倏然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虎牙向他扑过来。
　　“啊——”辛泽惊吓得手一松，连连往后退，倒霉的是他不小心踩到一块鹅卵石上，顿时脚一滑屁股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辛泽！”从别处赶来的弦珠恰好看到这一幕，立即飞奔过来，一边扶起他一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有伤到哪里吗？”
　　“没事，没事。”辛泽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屁股那传来的剧痛令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去，不用看了，后面肯定青了一大块。
　　但面对弦珠关心的目光，他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我皮糙肉厚，经摔！等会揉两下就没事了。”
　　别看他此时脸上言笑晏晏，殊不知其内心正在抓狂：卧槽，为啥那么糗的一幕偏偏被弦珠看到！苍天啊！这样一来，我在弦珠心目中本就平凡的形象岂不是更加拉垮了！臭小子，这笔账老子记下了，日后有你好看的！
　　弦珠从他面上没看出什么异常，便转身朝着旁边的斑斓猛虎走去，直接一剑刺穿其胸口，老虎哀嚎一声后化为一阵烟雾消失在半空中。
　　见此情景，辛泽不由得张着嘴愣在那，而后猛不丁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不长记性，之前就被这小子坑过，居然还能忘了这家伙擅长幻术，啊啊啊，刚才实在是太丢人了！
　　烟雾消散后，弦珠看到引起这阵骚乱的罪魁祸首毫无愧疚地站在池边假山上，不禁疾首蹙额沉声问道：“彦能，为何要捉弄辛泽？”
　　彦能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他既然想打我屁股，那我不得先下手为强，让他的屁股先痛一痛咯。弦珠，严格来说，我这可是正方防卫。”
　　我去，这小子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辛泽瞬间气得跳脚道：“你怎么不说是你先拿水枪喷我！”
　　“我说了，那是为了帮你降降火。”
　　“你这是狡辩！强词夺理！”
　　“我狡辩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当时头上冒的火，差点都要烧到我身上了！”
　　“我去，你……你好样的！本来没想怎么着你的，今天老——我一定要揍你一顿狠的。”辛泽一边卷起袖子一边朝彦能扑去。
　　“小混球，闪什么！有本事站那不动啊！”
　　“你是不是蠢啊！傻子才站那不动。”小男孩边灵活地左躲右闪边开口挑衅道。
　　辛泽火冒三丈，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纵身一跃，抓住彦能的两条腿，将他从假山上拉扯下来，彦能力气没他大，直接一口咬在他右手背上，辛泽吃痛闷哼了一声，但还是没有撒手。
　　看到纠缠在一团的两个人，弦珠忍不住用手扶额，最后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吼一声：“都别闹了！”
　　辛泽听言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彦能在弦珠视线的威压下，也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嘴。
　　弦珠走上前推开两人，抓起彦能就扛在肩上，抬腿就走，不管他如何挣扎抵抗，都置若罔闻，“前几次你擅自跑出药堂，弄得人仰马翻，药堂内的人看你孤苦伶仃，连重话都没有说几句。没想到你现在变本加厉，这次我得向七长老提意见，好好处罚你一番。”
　　彦能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弦珠没有听清楚，便开口问他，他却闭口不答，手脚也不再挣扎，整个人进入了装死状态。
　　弦珠见状也不再理会他，等走了好几步，忽然发觉还有个人没跟上，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朝辛泽喊道：“辛泽，快点跟上啊！你手上的伤也得尽快消毒处理，不然小心感染哦。”
　　辛泽应声一路小跑追上她，弦珠看到他手背上血肉模糊，很是心疼，又忍不住小声埋怨道：“呐，你也是的，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辛泽嘿嘿两声当做回答，毕竟现在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确实挺丢人的。但又想到自己刚才窘迫的样子，他便不由得瞪了彦能一眼：唉，都怪你个熊孩子，太特么欠揍了！

　　回到药堂后，七长老关了彦能禁闭。然而事实证明，这处罚也不怎么有用。就在隔天的凌晨，辛泽从一阵嘈杂声中清醒过来，他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逃跑’两字，瞬间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哀嚎一声，老天啊，还有完没完啊！
　　此时才刚过卯时，结界还未启动光源，外面一片漆黑，药堂众人提着内置可燃冰的灯笼，四处寻找彦能的踪迹。
　　辛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沿着甘水叫喊着彦能的名字。半个时辰后过去后，辛泽一无所获，正在他准备打道回府时，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亮光闪烁。
　　他轻手轻脚地朝前面走去，发现彦能就在甘水旁的一处石壁下。那地方怪石嶙峋，很是隐蔽，也难怪之前自己没有注意到。这次辛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一个人冲上去，而是先用海螺通知了其他人。
　　等弦珠他们赶过来还有段时间，辛泽便躲到河水旁一块半人身高的大石块后暗中观察。
　　只见彦能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昏暗的夜色消隐了他身上的冷傲，平添了几分孤凉，那双金绿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那儿隐隐有光芒闪动，
　　辛泽见此情形，不禁心中有些好奇，于是从怀中掏出单筒望远镜，顺着那小子的视线望过去。
　　岂料辛泽越看越惊讶，原来水面上浮现的是一幅幅彦能过往的生活场景。画面中有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老师，他的邻居……但如今，这些人都不在了，而他只能坐在水边，运用幻术，才能看到他们的面容。
　　恰在这时，辛泽脚边有一尾鱼跃出水面，鱼尾拍打着水面发出一记清亮的响声。虽然辛泽反应敏捷迅速蹲了下来，但彦能还是发现了他的身影——因为他身旁灯笼还亮着呢。
　　“谁！还不快出来！”
　　辛泽只得无奈地从石头后走出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哎呀，好巧啊，你也在这？”
　　“一点都不巧。”彦能没好气道，“你都看到了？”
　　辛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毕竟刚才的行径算得上是偷窥他人隐私，还被当事人给发现了，他心里都已经做好即将面对雷霆怒火的准备了。
　　“看到就看到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欸，奇迹啊，这小混球居然没有发火！
　　“能和我聊聊吗？毕竟你是难得态度正常的人。”彦能态度不似之前冷冰冰，略有缓和道。
　　我的态度？难道是指想打人的态度？辛泽狐疑地望着他：“额……你小小年纪，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当然不是！”彦能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双手捧脸坐到一块大青石上，“我讨厌他们总是用可怜的目光看我，他们面对我时总是夹杂着怜悯之心，哼，我才不需要他们的同情！”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可……可他们也是一番好意啊！”辛泽挠了挠头说，“退一步讲，你不喜欢这种态度，就对他们直说啊。你这样憋在心里，谁晓得？有什么事，大大方方讲出来就是，躲起来耍小性子算什么男子汉！”
　　听到他这番不客气的批评，彦能颇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那你呢？整个成山只有你一个凡人，你心里难道不会觉得有隔阂吗？不会觉得自己纯粹就是个外人，与这儿的环境格格不入？”
　　“还好吧，有弦珠、千钟与休狄这些朋友陪着，我可一点都没有感到孤单。”辛泽靠着他身旁坐下说，刚坐下他就觉着怪怪的，之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坐在河边谈心，这是什么神展开？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怪异感，继续说道：“而且我可没想这么多，不像你，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塞了些什么，整天想东想西的。我这人很看得开。再说，可能是因为我昏迷的时间比较久，早在我熟悉他们之前，这儿的鲛人就全都认识我了。反正我觉着这儿的人都挺好的，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你也试着敞开下心胸嘛，别老是一个人躲着玩孤僻。”
　　说到这，辛泽脑海里不禁想起直到现在自己走在中央大街上时，还经常会有人笑着对他打招呼道：“嗨，辛泽，你终于醒啦，身体怎么样了？看样子是没事了，那我可得恭喜你逃出了七长老的魔掌。”
　　当然也有某些对他“图谋不轨”的人，比如有一次，他碰到一中年大叔，对方用很遗憾的语气对他说：“唉，你居然真的醒过来了，我还想着等你死后向七长老申请将你的尸体用作解剖教学呢。当然我这绝不是诅咒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很少有凡人到成山，我这个人呢，也很讨厌出门，唉，如此难得的机会……”
　　当时吓得他浑身毛骨悚然，都没有听完对方的话，就干笑着敷衍了几句快速跑远了。
　　“哎哎，别人说话你能不能专心点听！”
　　彦能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将他发散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向彦能道歉说：“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讨厌改变，也不喜欢特殊关照，我希望还是和在兹城一样，不需要别人过多的关心。”彦能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呐，辛泽，你说要是我也死了，是不是就没人记得兹城的人了？是不是没人会记得世间曾有蜃龙一族？”
　　“那好办，那就让别人跟你一样，也记得他们不就行了！”辛泽随口回答道。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彦能自醒过来一直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笑容，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别人也记得他们呢？”
　　“这还不好办！比如说，你把他们写进歌里，爱听歌的人就会记得他们；写进戏本里，爱看戏的人就会记得他们；写进话本，爱看书的人就会记得他们……世间有千千万万种纪念他们的方法。反正，你擅长什么，你就把他们融入到你的作品中去。”
　　彦能闻言眼睛一亮，但随即沮丧地噘嘴道：“可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玩。”
　　“那你就发明个游戏，让别人一玩这个游戏就知道兹城，知道蜃龙一族。”辛泽不假思索道。
　　“好啊。”彦能兴奋地鼓了下掌，迫不及待地跳下大青石，拉着辛泽说，“我们这就回药堂，我要想出一个全世界最好玩的游戏。”
　　“等等。”辛泽拦住他说，“想要创造出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可不够。正所谓人多力量大，你得需要很多的朋友帮你才行。”
　　“那我怎样才能交到更多的朋友？”彦能充满求知欲地问道。
　　辛泽望着远处出现的星星点点的光亮以及渐渐清晰的人影，忽然灵机一动，狡黠地笑道：“想要多交朋友嘛，那就得先从学会接受别人的善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