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62、第 62 章

　　一座私家庄园的二楼阳台，辛鸿正拍着栏杆来回走动。一望无垠的碧绿海面上，阳光洒下万点金光。耳边回响着哗啦啦海浪的声音，千万年的浪冲雨打，使得这片海岸怪石嶙峋。远处的天空中有一个黑点时远时近上下移动发出鹰唳声，毫无疑问正是“高空侦察兵”——诸生。
　　“不坐下来吃点东西吗？这可算得上是豪华大餐了，可千万别辜负主人的一番美意啊。”坐在大厅长桌旁的石更草手举着一杯葡萄酒，悠然自得地说道。暗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的轻轻晃荡，她头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辛泽闻言转身来到她对面，还未坐下，便听得厅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哎呦，石姑娘赏脸光临寒舍，在下因刚才有事耽误，怠慢来迟，有失远迎，真是惭愧啊！”来人信步来到长桌前，只见他阔首方额，朗目疏眉，留有两撇漂亮的小胡子，一看就是个精神干练之人，来者正是黄维。
　　他于首座坐下，殷勤说道：“石姑娘，这可都是云雾城的特色佳肴，你看是否合您的口味，不喜欢的话我立马吩咐人撤换。”
　　“还行，至少吃饱了。”石更草毫无表情地说。
　　“既如此……那……喝酒。”
　　“喝撑了。”
　　黄维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他放下酒杯，双手交叉撑住下巴，“唉，石姑娘，万里海疆之上，难得故交相逢，咱们就不能摒弃成见，把酒言欢。”
　　“呵，什么‘故交’，受虐心理是病，早治早好。行了，你也用不着拐弯抹角套近乎，直接开诚布公地说吧，找我到底何事？”石更草向后背靠椅子，斜着眼嗤笑道。
　　“石姑娘还是一如既往言辞犀利、不假颜色啊”
　　黄维挥了下手，身后的仆从将两个卷轴放到长桌上，然后大厅内的人全部躬身依次退下。他将手压在卷轴上，视线却落在辛鸿身上。
　　“不用担心，他是我的人，信得过。”石更草施施然开口道。
　　黄维干笑一声：“这件事没落地前，我希望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见他话说到这份上，石更草估量着目前也暂无危险，便对着辛鸿微微颔首，示意他先行回避。
　　于是辛鸿起身走出门外，将门掩好，沿着走廊经过一道拱门，行至花园内。园内草木修剪整齐，空气清新，还有一道回字形喷泉，喷泉正中央是一尊六翼天使雕像。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却猛地听见诸生急促的叫声。他连忙寻着声音追去，只见一道身影从跃过灌木丛，快速穿过一片杏林，手脚麻利地翻过蔷薇篱墙，徒留三四条猎犬对壁绕着圈“汪汪”直叫。
　　虽然辛鸿没有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但那熟悉的道士服加上显眼的紫金葫芦，不是云逸子那老道士还能是谁！

　　喷泉广场旁的小餐馆内，正在奋力扒用番红花、鱿鱼、大虾等各种海鲜做成海鲜饭的弦珠猛然抬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往窗外望去，都没有察觉到有饭粒粘在嘴角上。
　　“怎么呢？”对面的辛泽发现了她的异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地问道。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感应到了云逸子。”
　　“云逸子也在云雾城？那你还不去抓他？”叶黎听他们说起过这个人，好像是鲛人的通缉对象。
　　弦珠收回目光，摇头道：“算了，现在过去抓也晚了，他的气息已经消失了。那家伙溜得快极了，我还不如好好享受眼前的美食。”说完，她将勺子伸到辛泽的碗中，那是一道由番茄、黄瓜、大蒜、洋葱、橄榄油、红酒醋制成的冷汤，“啧啧，这西红柿冷汤的味道真不错，刚开始味道怪怪的，多喝几口又觉着冰爽清酸，很符合我口味。”
　　“你喜欢的话，这碗都归你了。”辛泽将碗推到她的面前。
　　“那我就不客气了。”
　　辛泽于是从铁盘中夹了几块炸鱿鱼和炸凤尾鱼，又拿了几块馅饼，夹菜时眼角余扫到左边叶黎碗中黑乎乎的吃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喂，干嘛那种表情啊，不就是墨鱼汁饭嘛，我又不是在吃毒药。”叶黎用勺子舀了一口塞到他嘴前说，“别看它卖相不咋的，营养价值还是很高的，要不来吃口看看。”
　　“拿走！拿走！我绝不会吃这玩意的。”辛泽身子立马往旁边倾斜，连连摇头道。
　　叶黎起了玩弄的心思，不可罢休地拿着勺子继续往他面前凑，辛泽剧烈拒绝的动作连带着他身下的椅子也大幅度倾斜，不知不觉中椅子已经超过了可以支撑身体的安全角度，眼见得辛泽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时，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时间静止了，不，准确地说，是这个餐馆的时间停止了。
　　正在上菜的店员，切菜的帮厨，炸鱼的厨师，喝着柠檬冰红茶亲昵依偎的情侣，大口吃着牛排的壮汉，掏钱结账的白发老人，趴在桌子下捡球的小孩……他们的动作全都定格了，时间在这家小小的餐馆内失去了它的流动性，空气静谧又诡异，餐馆外依旧人来人往，但谁都没有发现里面的异常。
　　突然，辛泽三人所在的桌子上凭空出现一个一尺高的白骨骷髅，它两个黑黢黢、深陷的眼窝此时此刻泛着幽蓝的光芒。
　　骷髅扭动着身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先是与叶黎视线相对，叶黎黑色的瞳仁中顿时闪过无数画面，但骷髅没有在他面前停留太久，便移到了辛泽面前。
　　辛泽的瞳仁便和叶黎一样，画面闪动，但不同的是无论画面如何变化，他眼中始终有两簇跃动的小火苗。
　　骷髅这次停留的时间较久，但紧接着它跳过摆着烤鱿鱼的铁盘，来到了弦珠面前，岂料视线刚与她一接触，弦珠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与此同时骷髅身上立刻凝结起一层厚冰，瞬间凭空消失了。
　　骷髅消失的那一刻，餐馆停止了的时间又立刻流动起来。
　　弦珠蓦然抬手捂住眼睛，那儿正传来一阵阵刺痛，还没等疼痛消散，忽地听到一声巨响：
　　“砰咚！”
　　原来是辛泽不可避免地顺着之前的轨迹摔到了地上。
　　叶黎见状没良心地开怀大笑道：“哈哈哈，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辛泽在餐馆众人的注目下，脸噌的一下就红了，颜色甚至比桌上摆着的煮熟了的大龙虾还要红。此时他心里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有些羞恼地一把推开叶黎伸过来的手，艰难地站起来将椅子扶正坐下，刚坐下便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冷气，靠，屁股太特么痛了！
　　他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夹起一块馅饼塞进嘴里，感觉到众人的视线不再落在自己身上时，才抬起头来，看见弦珠手撑着下巴，眉头紧皱，另一只手拿着勺子不停地搅拌那碗冷汤，神色凝重又带着一丝迷茫。
　　刚才自己弄出那么大动静，她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合常理啊。
　　“弦珠。”他喊了一声，见对方没回应，又加大了音量喊道，“弦珠，弦珠！”
　　“啊，你在喊我？”连声呼喊下，弦珠方才有所回应。
　　“你在想什么呢？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没有胃口了。而且刚才，我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弦珠有些警觉道。
　　“偷窥！”
　　辛泽与叶黎闻言大惊，立即左顾右盼观望了一圈，毫无所获。辛泽不禁暗自揣测：我们这群人才刚到云雾城，谁会派人来跟踪？难道是昨晚的布兰商人盯上咱们了，亦或是黄维的人？要是后者的话，大哥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想到这，他立即站了起来，也没有吃饭的心思了，“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弦珠也推开椅子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
　　还坐着的叶黎顿时感受到了两股炽热的目光，他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美味：“墨鱼汁饭我都还没吃完，奶油蘑菇汤都没尝，还有火腿披萨……”
　　“走吧你！”辛泽不待他说完，便毫无耐心地拉着他往柜台处结账去了。

　　在广场不远处一个阴暗的、无人注意的小巷角落里，有一具晶莹剔透的冰雕，仔细一看，冰雕里面是一位身穿白色长袍，外套了一件金边绿衣的小褂，头上缠着红白格子的头巾，留着一把大胡子的中年人。他湛蓝的双眼猛然射出一道灰蓝色的光芒，紧接着身上的冰块裂开抖落，冰块们还未落地便如蒸发了一般化为水雾。
　　他拍了拍身上剩余的冰渣，从怀中掏出一本羊皮制成的书，展开的纸张上飘浮着一根鹅毛笔，笔尖自动在空白纸张上飞速画下一张张带有管膛、齿轮、轴承的图纸，要是清姬在此的话，估计会大吃一惊，因为那正是鸿鹄里最先进的枪炮图！末了，鹅毛笔在纸张上留下一行带有神秘色彩的蝌蚪般文字……
　　“可惜艾哈迈德还没有深入就便被击飞了，但他那一瞥之间，记录下的信息也足够多了。”
　　中年人伸手收回书与笔，走到巷口，看着辛泽三人依次从餐馆走出，神色匆匆地渐走渐远，他的双眼闪烁着异彩，“最近盘古大陆上发现不少鲛人，之前有消息传来说探测到海底震动不断，而且琼英山也有人闯入，难道他们打算重返大陆？嗯，这是个机会，若果真如此，嘿嘿，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话间，中年人退回到了阴暗角落处，黑暗里忽然亮起一点火光。他身上火星四溅，就如同着火了的纸人一般，一阵风吹过，空无一人的角落重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