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61、第 61 章

　　清晨，辛鸿便带着箱子准备到下河街去寻找孙东峰的家人，但下楼时遇到了难得早起的辛泽、弦珠与叶黎三人，他们见了非嚷嚷着“杀鸡焉能用牛刀，这等小事我们交去办就行了，我们保证会将箱子完完整整地交到他的家人手上的”。
　　三个人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辛鸿听得耳朵都嗡嗡作响，只好将箱子交给他们，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给错人了。
　　“好了，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辛泽接过箱子嘟囔了一声后就走出了客栈，弦珠与叶黎也紧随其后。
　　但弦珠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慎重嘱托道：“辛大哥，你今天可一定要跟着石姐姐哦，其实她一个人孤身赴宴我们都不放心的。”说完，她又一路小跑出了客栈。
　　辛鸿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这群家伙，还是挺关心同伴的。只不过，同伴，她也视我们为同伴吗？或者是下属？亦或是生命中无关紧要的过客？

　　辛泽三个人一路走走问问，终于来到了下河街，这是一条临河小街，大都是些古旧老房子，墙壁石阶缝里布满了青苔，房前院后大都种着各式各样、颜色鲜艳的花卉，这倒是很符合云雾城明艳的风格。
　　他们按照目标地址寻去，岂料那儿已是一栋废宅，断瓦残垣，墙壁漆黑，房梁倒塌，一根根焦黑的木头上长满了青苔，明显是遭受过严重火灾，而且时间过去很久了。
　　他们只好敲响旁边住户的门，也没有人应答。左邻右舍都问遍了，他们都说这房子荒废至少有二三十年了，里面的人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唉，这下该如何是好，天涯茫茫，不知住处找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辛泽有些心急地说，他出门之前还像自家大哥打了包票的呢。
　　“淡定点，我们沿着这条街一路找下去看看，总会有年纪大的人记得一二。实在没办法，我们也可以找皮扬帮忙，他们对熟悉云雾城，也许会找到线索。”叶黎倒是不慌不忙地说。
　　辛泽也没有其它好的办法，也不愿意无功而返，只好听从他的意见一路问去，快走到街尾时，看见有户人家大门敞开，院内有一位白发苍苍，皱纹满面的老奶奶正坐在摇椅上眯着眼晒太阳。
　　三个人本不欲打扰她休息的，只不过这条街上其他人都问遍了，辛泽只得上前轻声地打了个招呼。
　　“老奶奶，请问您知道孙东峰这个人吗？他以前在这住过的。”
　　老奶奶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三个年轻人，一脸警惕地说：“孙东峰？你们找他干什么？”
　　辛泽心下一喜，看样子她知道这个人，“我是受他的嘱托前来一件东西给他的家人。您知道他家人的下落吗？”
　　谁知老奶奶顿时拉下脸面色不善，抓起台阶旁的一把笤帚挥过来，边打边骂道：“现在的骗子胡编乱造地如此草率，都不事前调查一下的了。看你们的都是十几二十岁的样子，怎么可能认识他！老婆子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还想骗到我头上。再不滚就跟我见官去！”
　　“老奶奶，我们真不是骗子！说来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对天发誓，我们保证接下来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三个人连忙找地方躲避边辩解道，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说出来。老奶奶开始时还是一副笑看你们表演的样子，后来听到昆哥杀人时脸上由笑转怒，放下了笤帚认真地听他们说，到了后面说到孙东峰的死与他的心愿，老奶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面对老人家如此大的情绪变化，三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辛泽与叶黎都望向三人中唯一性别为女的弦珠，示意她上前问问看。
　　弦珠慢慢走上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从老人家手中抢过笤帚，出乎她意料地是老奶奶根本就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呆呆地在站那流泪。
　　见“警报”解除，辛泽这才敢从角落里出来，他上前不解地问道：“老奶奶，你怎么了？”
　　“虽然心里已经想象了千万遍，知道他回不来了，但没想到他竟然死得如此悲惨。”老奶奶回过神来，她抹了把眼泪，重新坐回到藤椅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母亲是对的，他没有抛弃我们，只是迷了路。”
　　“什么！你就是孙东峰的女儿！”辛泽觉得难以置信，“冒昧地问一句，您今年高寿？”
　　“哦，老婆子我今年正好六十岁。”老奶奶回答道。
　　辛泽与弦珠俱是大吃一惊，倒是叶黎神色坦然，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大厨，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弦珠问道。
　　“看一路走来的情形早就时间应该隔了挺久的，只是没想到隔了六十年这么久。”叶黎回道。
　　老奶奶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绢擦了擦眼泪，感慨道：“这么多年了，自我记事起，母亲一直说他出海了，在海上迷路了，但坚信神明会保佑他会回来的。她每次这么说，我都是嗤之以鼻，现在想来也太不尊重人了。到后来房屋不慎失火，我们母女俩居无定所，为了活命辗转其它地方，颠沛流离。母亲死后，兜兜转转，几十年了，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条街，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花甲老人，辛泽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劝慰，他只得将手中的箱子递过去说：“老奶奶，这就是你父亲遗留下来的东西，里面包含着他的愿望与祝福。”
　　老奶奶停止了抽泣，将手绢攥成一团放在手心里，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箱子，看到躺在金银之上的拨浪鼓，不禁悲喜交加，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摇了摇拨浪鼓，弹丸击打在鼓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唉，我自出生就没与他见过面，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模糊的，不，准确点说，是空白的。”她发出声声沉重的叹息，里面夹杂着无尽的遗憾。
　　“这个好办，我画给你看不就行了。”叶黎脱口而出道。
　　辛泽猛拍脑袋：对啊，大厨除了饭做得好，画画也是很在行的啊。于是他二话不说，都没经过老奶奶的同意，就直接从屋内搬来了桌子和椅子。
　　叶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从画筒内拿出纸笔，一边回忆一边落笔，不多时，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就完成了。
　　“你们看，是不是这样。”虽然他对自己的记忆与绘画水平很有信息，但秉着谦虚的态度，还是多问了一句。
　　弦珠拿起纸张认真地看了看，表示肯定道：“大厨，你真是太棒了，这与真人没什么两样。”
　　辛泽也凑过去看了看，确实画得十分逼真，连孙东峰左耳耳垂、脖子上的小黑痣都画出来了，大厨的观察力也太敏锐了吧。
　　见他们两人对这张画都没有异议，叶黎便将画交给老奶奶。
　　“这……这就是他的样子……”老奶奶双手拿着画，苍老的手轻抚着画上那年轻的面庞，“他长这样……原来他长这样……难怪小时候母亲总说我像他……我确实像他……”
　　辛泽三人又说了些安慰的话语，老人家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没多久她的儿孙们都回来了，他们方才放心地离开。

　　“总算将事情搞定了！”辛泽张开双手朝前快走了几步，惊起了喷泉广场上一群灰白鸽子争相扑翅。他停下猛吸了口气，甩了甩头，一扫心中的愁闷。
　　从他所在的角度，可以看到露天舞台前面一片狼藉，显然昨晚的那场斗殴还没来得及打扫，或者是布兰商人的补偿还没到位，酒馆老板拖着故意不清理。
　　辛泽颇有些遗憾，他还想看场歌舞放松一下的呢。又突然想起米凯拉跟着赫尔出城了，就算有其它的表演者在，恐怕也很难再产生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激动了。
　　“哎，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弦珠用鼻子轻嗅了几下，自言自语道，“是牛奶与面包的香味。”
　　“不止，还有烤鸡、烤肠、炸凤尾鱼、烧鹅……”大厨眯着眼睛陶醉地补充道。
　　叶黎的香味分析还没有说完，三个人的肚子就不约而同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都快中午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辛泽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大厨，你看我们去哪家好？”
　　“那家。”叶黎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右边的一家小餐馆，“那家传出来的香味最为浓郁而且繁多。”
　　“行，听你的。”辛泽摸了摸右腹微微凸起的地方，暗自庆幸还好出门时带了足够的银子。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红日当空，猜测道：大哥他们现在估计也正在用餐吧，前提是石更草没有一言不合就与姓黄的掀桌子、拔刀相向。
　　想到这，他又不免担心起了自家兄长的安危，脚步缓慢渐渐落后于旁边两人。直至他们站在门口大喊催促了几声，才一路小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