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兄支配的日与夜》向来之烟霞

3、第 3 章

　　剑阁，小演武场。

　　骄阳似火，夏山如碧。

　　小演武场北靠丹鼎峰，纵横千丈，四四方方。水磨铜砖铺地，砖块结合紧密，水泼不进。砖面饰以金乌纹，肃穆庄严。

　　时值正午，无风无影，阳光倾泻如沸油。站在演武场上的弟子沉默肃立，整整齐齐。戴玄和宋云磊站在最后，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

　　这铜砖说来奇怪，太阳这么晒，地面却一点都不烫脚。戴玄修行火木两种功法，能感觉到地下有什么东西在汲取热力。

　　不过戴玄不在乎这些，他遥遥看着姜图南，看他一步一步登上场外高台，从容不迫，举止大方，器宇轩昂，仪表堂堂。

　　师兄走到前面去了。

　　师兄跟谁说话呢？

　　师兄刚才是看了我一眼吗？

　　色迷心窍啊。

　　戴玄胸口突突直跳，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可还是忍不住看师兄。

　　师兄好帅啊。

　　————

　　场外有一积翠台，台高十丈，碧玺砌成。绿光湛然通透，远看如碧玉。台上宾客满座，相谈甚欢。

　　宋淳身着红衣红裙，提壶分茶，衣袂飘飘。她向身旁那位华服公子轻声解说：

　　“丹鼎峰坐北朝南，有如巨人臂膀，揽住药园，又承接南来的暖风水气。有这天时地利，药园草木才欣欣向荣。我师尊又在山壁岩缝中遍植南荒异种碧光柏，现在是中午，赵公子可能看不出来。这碧光柏夜夜碧光如云，与积翠台交相辉映，是为剑阁一景。”

　　华服公子便是来相亲的赵谷泽，上元城赵氏嫡子，常年镇守钟山城。金丹中期，二十八岁，相貌家世都好，拔尖儿的青年才俊。

　　赵谷泽微笑点头，看着眼前杯中沸水翻滚，笑着问道：“这就是名满天下的火烧云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不凡。”

　　茶叶呈扇形，拇指大小，赤红近黑，触手滚烫，好像把即将凝固的岩浆削成了小片。放三枚在杯里，再倒入集云井收来的云雾水。

　　茶叶遇水发热，顷刻间热气蒸腾，水沸有声，茶香渐渐溢出来。

　　宋淳轻轻敲了一下他面前的冰胎杯，杯壁内外都有蛋青色冰裂纹，随着敲击幽幽发光。

　　寒气四溢，青光莹莹。杯壁遇冷凝出水珠，水温极速降低。热气散去，能看见杯中深红的茶汤。

　　“好茶配君子，赵公子眼力同样不凡。剑阁盛产地脉火茶，其中有四棵茶树，能出产品相最好的火烧云。大约七十年前，甘灵师祖挪走一棵去了上元城，现在只剩三棵。”

　　赵谷龄是赵谷泽族妹，也是这次的交换生，她在旁边调侃道：

　　“甘灵前辈移到上元那棵茶树并没有成活，凡界也说茶性最洁，落地生根，不能移植。还管订婚叫下茶，结婚叫定茶，入洞房还要喝交杯茶！不过树挪死，人挪活，我们和剑阁亲如一家，来日毓之姐嫁到上元城，一定会快快乐乐的！”

　　姜图南刚刚登上积翠台，听到这番话，表情有些微妙。他越过众弟子，向外事长老，传习长老行礼道：

　　“机缘会逢，大师姐将要突破金丹中期。事出不意，大师姐她自己也没料到，丹药都没准备好就闭关了。”

　　他声音不大，但赵谷泽就在他身后。

　　台上诸人都傻了眼，姜图南满脸歉意，回头看向赵谷泽：

　　“赵公子，大师姐来不及亲自向你拜别。她托我传话：‘福无双至，佳偶难成。天不遂人愿，许是有缘无分。请公子另择良配，不必再等’。”

　　钟声遥遥传来，午时已到。

　　众人沉默了，小演武场上的弟子也看向这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入门仪式还不开始。

　　赵谷龄按剑而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赵谷泽按了下去。

　　传习长老谢一柳挥手让姜图南回到弟子席。

　　“抱石道友，事发突然，掌教又不在，我需要和掌教商议。”

　　陈抱石是上元城来的元婴期修士，向来亲近剑阁一脉，此次前来带队观礼。

　　但这会儿他脸色也不好看，毕竟这事太打脸。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这周毓之年前才刚突破金丹，现在就中期了，谢一柳你教得好啊！”

　　“不是我嫁也不是你娶，少在这阴阳怪气！此事尚未定论，待我向掌教禀报。”

　　外事长老在一旁打圆场道：“小儿女心思多，一时任性也是有的。抱石道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陈抱石冷哼一声坐了回去：“这事没完，我倒要看看贵派能给出什么说法！”

　　赵谷泽目光幽幽，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

　　姜图南刚刚坐回弟子席，宋淳拎着一壶云雾水就溜了回来。

　　她殷勤地给姜图南倒上一杯白水：“师弟，讲讲呗，大师姐跑出去了吗？”

　　“跑出去了，她还说实在不行就把你嫁出去。茶叶呢，是不是自己昧下了？还给我喝白水？别偷工减料，放五片。”

　　“靠，你份例比我多一倍，还抢我茶叶喝，是不是人？”

　　宋淳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个鎏金小圆筒，用银镊子夹着，夹出五片小的放进姜图南杯里。

　　李学昭见状也把杯子递了过来：“师姐我口轻，放四片就行，谢谢师姐。”

　　宋淳一脸幽怨：“你俩别太过分了，这茶叶我还要留着卖钱呢。”

　　李学昭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卖钱给自己攒嫁妆吗？你刚才不是和赵谷泽聊得挺好吗？我看你嫁给他就不错。”

　　“行了行了，客人还在呢。虽然他听不到，但也不能这么说。大师姐年末回家，到时候你们别总拿这事开玩笑。”姜图南说着拉来一把椅子，让宋淳坐下。

　　宋淳冷哼一声地坐下了，李学昭继续煽风点火：“听说你让大师姐给你代购？还是□□？怎么，就缺钱到这个地步吗？”

　　姜图南表情继续微妙：“怎么？你们都知道大师姐要离家出走？”

　　宋淳讪讪一笑：“害，你不是闭关了吗？我们也没法告诉你啊。反正去你那偷令牌是李学昭的主意。”

　　李学昭在桌子下踢了宋淳一脚，两人你一脚我一脚，又打闹起来。

　　姜图南有些头疼，转头看向赵谷泽。他正和赵谷龄低声说话，好像感应到了姜图南的目光，他也转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对视，赵谷泽微笑着点头致意。

　　姜图南幽幽叹了一口气，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不愧是赵氏嫡子。

　　————

　　赵谷龄柳眉一抡，心中愤懑道：“谷泽哥，他们这样瞧不起你，你连句话也不说吗？”

　　赵谷泽手里转着冰胎杯，慢悠悠地说：“我们远道而来，是为了剑阁与上元城的结盟。你记住了，联姻是为了结盟，可以联姻，也可以不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总是面子面子的。”

　　他轻轻啜了一口茶汤，又说道：“剑阁失礼在前，我们更要讲礼数。再说剑阁地位超凡，曾有恩于赵氏先祖，这点尊重还是要有的。”

　　茶汤好像有些淡，赵谷泽喝了一口放下了。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剑阁弟子席，微笑着向姜图南点头致意。

　　赵谷龄随他的目光看去，看见宋李两人打打闹闹，她冷哼一声：“巴山楚水多蛮夷，谷泽哥，你大人有大量，不愿意跟他们计较，到时候我替你出气。”

　　赵谷泽无奈道：“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吗？再说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要是不能完全吞并剑阁，赢了面子又有什么用？剑阁虽然不如我们上元城，但传承日久，能人辈出，剑术独步天下。你在这好好学，别给我乱找事。”

　　入门仪式本应午时开始，耽误了半天，场上弟子多少有些躁动。

　　传习长老无意多说废话，他手里拿着长长一卷名单，走到积翠台边缘，用法力将声音送到远处：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七十二人入我门下，诸位年龄大小不同，修为有高低之分。今日根据修为高低，两两一组进行比剑。胜者可以先选传道师兄或师姐，三月后再比一次。诸位，不求胜人，但求胜己！”

　　“炼气中期，方峦，钱六安！”

　　“陆怀北，张文举，你们两人是下一场！”

　　比剑从修为低的开始，其余弟子退到山脚下。戴玄嫌晒，拉着宋云磊躲在碧光柏下。

　　剑阁讲究行如风，立如松，更何况今天还有上元城修士来观礼，戴玄只能老老实实站着。头顶碧光柏也不怎么挡光，连枝带叶都是透明的，其中有碧绿的浆液在流动。

　　宋云磊不知道发什么愣，眼珠转也不转，脸也红了，盯着身前一名女修看。

　　戴玄偷偷踢了他一脚，宋云磊反应过来瞪他一眼。

　　“呦，脸红了，看谁呢？”

　　宋云磊嘘了他一声，让他专心看比剑。

　　戴玄思忖道：“还不知道有多久才能轮到自己，要是对上宋云磊……罢了，输赢无所谓，反正自己选谁都行。”

　　“方峦胜！你们两人到台上来。”

　　“陆怀北，张文举，你们两人上场！”

　　“齐彬彬，谢白鹿，你们两人准备！”

　　菜鸡互啄没什么好看的，而且离得还挺远。戴玄百无聊赖，看方峦，钱六安登上积翠台。

　　宋云磊说那个师兄不是金丹，那是不是选他的人不多？

　　师兄确实挺帅的，可我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大师姐，最好不要碰上宋云磊……

　　可师兄真的好帅啊。

　　我要是选他做传道师兄……

　　碧光柏枝叶交覆，有一对赤尾鹂鸟交颈呢喃。阳光透过缝隙，光影斑驳，碧光流动如春水。

　　戴玄仰头看，枝干如水道，绿叶像小船。若是有风吹过，便是舟行水上，碧波荡漾。

　　呸！想什么呢？师兄都说了，火云桃有催情作用。我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他，色迷心窍罢了。

　　戴玄摸摸自己的脸，热的，估计又红了。

　　色迷心窍啊。

　　戴玄偷偷看了一眼宋云磊，还好，他在看前面那个女修，没发现自己脸红，要不然肯定会嘲笑自己。

　　戴玄幽幽叹了口气，人家是少年慕少艾，大可以勇敢示爱追求。自己呢，喜欢的是师兄，师兄是直是弯还不好说啊。

　　戴玄偷偷看向积翠台，发现师兄的目光也投向这边。

　　要不然试试？

　　我就承认自己肤浅了，我就是馋师兄身子！

　　————

　　积翠台上。

　　“赢的人选咱们，输的人咱们选。师弟，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大师姐跑了，你就得填她的坑。”

　　姜图南有意拒绝：“大师兄，我闭关还没结束。这次出来只是替大师姐传话，我恐怕没有精力做传道弟子。况且我只有筑基后期，没到金丹，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大师兄名唤林冠宇，为人宽厚，年岁最长，今年三十有二。不过他修为不是最高，只有金丹初期，是传习长老真传。

　　大师兄笑容温和：“师弟不必妄自菲薄，你实力怎样我心里有数。修为并不等同实力，再说你在筑基期打磨自身多年。若论经验，我们八个都是不如你的。”

　　宋淳在一旁嚷道：“大师兄，你说这话可就像嘲讽了。什么叫筑基期经验丰富，这话也太难听了吧。”

　　大师兄也有些不好意思：“图南，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知道你迟迟不突破金丹的原因。以你的实力已是十拿九稳，少闭关两个月也没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姜图南躬身行礼道：“大师兄，事关门派，我必须十拿十稳。”

　　大师兄侧身避礼，扶起姜图南：“师弟啊师弟，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你数数，一年三百六十天，闭关多少天？多少也该休息休息。”

　　“那也行，不过说好了，我最多带三个。师兄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耐性，脾气也算不上多好。”

　　姜图南回到座位，杯中茶汤已经结出细小的冰碴。清凉解暑，回甘绵长。

　　比完剑的弟子登上积翠台，选完传道师兄或师姐，就回到小演武场等待。

　　快到下午一点了，传习长老手中名单已经读完大半。

　　“郑思齐胜！你们两人到台上来。”

　　“炼气后期，戴玄，西门月！”

　　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一下人物关系：

　　剑阁首徒姜图南，年岁最长林冠宇。

　　炼丹缺钱是宋淳，万年老二李学昭。

　　传习长老打光棍，外事长老和事佬。

　　元婴大修陈抱石，谷龄谷泽都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