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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善来年纪愈长,愈发的自尊自爱起来,言语行止绝不肯落人半点口实,刻意的与刘悯疏远开了。刘悯眼睛瞧着,切身体会着,全无办法,心中烦闷,常不能自控,不时就要闹出些动静来。今日便是他一早不见了善来,借找不着玉闹了起来。
      善来才进了院子,久候的绿杨就迎上来:“他要带那块透玉雕凤的佩,我们这起子人找了一早晨,半点踪影也没见,你想想是不是你收着?”善来道:“你别急,我去瞧瞧。”绿杨便掀了毡子叫她进去。
      因刘悯已发过几通脾气,侍奉的人早躲了出去,偌大一个屋子里只他一个。他靠坐在椅子上,散漫没有样子,见了善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并没有动。
      善来到了近前,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刘悯哼一声,道:“她们没告诉你吗?”善来不动声色道:“那少爷怕是记错了,您并没有那样式的玉。”刘悯冷笑道:“我是没有,只你人都是我的,难道东西不是?”善来一下子白了脸,过了会儿,颤声开口:“怜思……”刘悯因她唤这一声,心开始泛软,还没来得及显在脸上,又听得她说:“吴嬷嬷病了,王太医说她挨不过这个冬天,你不去瞧瞧她吗?”几句话好似一个闷雷炸在刘悯头顶。

      刘悯的母亲产后血崩,一天都没捱过就撒手去了,论起刘悯亲近的人,祖母之外便要数这位乳母,二人间的情分,说一句亲生的也不为过。刘悯祖母三年前业已去了,如今听闻乳母重病,一时心里再装不下旁的事,一径跑出去往吴青玉住处去了。刘悯去后,空荡的屋里,善来双手捧住脸,悲哭起来。

      刘悯看望吴青玉,母子两个在一块一整天,说了许多的话,直到天晚了,吴青玉催着刘悯回去。刘悯临去前拉着吴青玉的手说:“嬷嬷,我明日再来看你。”吴青玉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欣声应好。刘悯走到门前时,吴青玉又叫他,刘悯问是什么事,吴青玉笑着,什么话也没讲,只抬手朝他摆了摆,刘悯见无话,叫她早些安寝,她笑着点了头。
      夜里北风刮得紧,好似鬼哭,吴青玉就在这呼啸声里安然去了,谁也没惊动。小丫头果儿第二日清晨要给她洗脸,喊她,喊不起来,一摸没了脉息,吓的大哭,引来了人,于是不一会儿,整个院子也都知道了。
      善来听到时正梳头,玛瑙梳子一下子没拿住,摔地上成了两截,她坐在凳子上,许久回不来神。

      刘悯哭成泪人。他本想以人子身份为吴青玉发丧,却被善来劝住,只好叫小厮称心如意两个认了吴青玉做娘,代他送丧。吴青玉一生宽厚仁和,平日最爱帮扶弱小,称心如意两个想起多年来深受其照拂,亦是痛哭不止。
      刘悯人生已然经历过几场丧,可并没有叫他在治丧这件事上有任何长进,此刻他瘫软如同烂泥,全然不能指望,是以事无大小,悉由善来调派。
      善来早知吴青玉病情,心中虽做了打算,却不防这般急切,一应用的全无准备,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又因时常被盯得紧,唯恐叫人抓住错处,无可奈何只得先将吴青玉尸身由草席裹了,抬出刘府送到城外义庄安置,叫称心如意两个随行,又拿出银子来给紫榆的阿弟叫他去买棺材冥器并香烛纸钱,径自送去义庄,又请绿杨的大哥去找地理先生,不拘钱财多少,务必点一处吉穴。这几人去后,善来又叫人收拾吴青玉遗物。正安排着,忽见刘悯晃悠悠从门里出来,几乎站不稳,善来赶紧过去拉住他,问他要做什么,他恍惚着说去找嬷嬷。善来斥他添乱,叫绿杨来低声说了两句话,绿杨急忙忙去了,善来又喊紫榆同她一起将刘悯拖回了屋里。刘悯坐在床上,一副失魂的模样,绿杨端了汤来,善来讲是安神的然后强喂了他半碗,解了他衣裳叫他去睡。刘悯不肯,站起来还是要出去,闹腾了一阵儿,忽然没了声响,头一歪,闭着眼睛倒床上了。紫榆绿杨两个都吓坏了,忙着要去叫郎中,善来讲没事,只是刚喝的药助眠,这会儿是睡过去了,她两个才放了心。善来叫绿杨屋里看着刘悯,自己拉着紫榆到外面接着忙去了。

      吴青玉死的猝然,慌乱之下忙坏了一帮人,好在善来沉着冷静,主事有条不紊,天黑时已差不多收拾停当,善来才喘了口气,又马不停蹄去瞧刘悯。
      刘悯早已醒了,醒了后他就没再哭,只是不许有人在跟前。绿杨没法子,去找善来,善来忙的很,一时顾不上他,就叫绿杨守着他的门,不叫人去打扰。
      绿杨见了善来,拉住她低声问外头事怎么样了,善来告诉说章程都定下了,叫她去休息。绿杨早开始就是硬撑着,这会儿巴不得去歇一会儿,但到底不放心刘悯,往没点灯的屋里看了一眼后,低声道:“你多哄哄吧,我守了这么久,是一点子声音都没听见。”绿杨走了,善来推开了门。
      积雪犹重,雪光映得厅堂莹莹发亮,善来便趁着这一点亮光,径自到烛台前,点着了,举着往床边去。刘悯坐在床上,佝偻着,一动不动,烛火照亮他半张脸。善来在床沿坐下了,两个人皆默默无语。
      半晌,刘悯说:“嬷嬷死了。”过了会儿,善来说:“我知道。”片刻,刘悯才又开口,问善来:“嬷嬷死了,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我是她的儿子,我难道不该在她身侧为她守灵?”这次过了好长时间,善来才嘶哑着开口,“她只是你的乳母,就像我只是你的婢女。”刘悯忽然抬起头来看她,眼神仿佛在看仇人。善来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她能听见利刃在她心上出入的声音,疼到她颤抖,她声音飘忽,对刘悯道:“怜思,你要记得老夫人和你说的话,刻苦读书,找一个般配的妻子,你要过的好。老夫人去了,你如今能倚仗的只有老爷,万万不能得罪他,你已惹的他很不满,嬷嬷生前已十分为你担忧,你不要让她死后不得安稳,你为她开罪老爷,她更加不好过。你难过也便只在这里难过吧,只叫我知道就好。”刘悯忽然抱住善来,哀声道:“我母亲生下我就死了,祖母也早去了,如今连乳母也抛下我去了,善来,我只剩你了,不要离开我……”善来闭上眼睛,只流泪,不说话。

      小殓、大殓、出殡再到入葬,前后十来天的工夫,吴青玉的事总算稳妥办完。
      下葬那天下着小雪,天冷的厉害,最后一抔土填完,善来淋着雪在碑前烧了元宝纸钱,起身前她摸了摸墓碑,这一块石头并上头的几个字是她为吴青玉做的最后一点事。
      回去的路上善来仔细算了她存下的银钱,她做了刘府六年的侍女,并没有攒下什么钱来,那块碑价值不菲,几乎花去了她大半的积蓄。吴青玉治丧的银子一概是刘悯出的,本用不着善来的钱,但善来私心里想为吴青玉做些什么,好全这多年的情谊,于是瞒下刘悯自掏钱买了碑又亲写了字叫工匠刻,虽用掉了她半副身家,但丝毫不觉心痛,只是发愁如何能快速赚下钱,如今她身上剩下的银子与当初她卖身的二百两之数去之甚远,而赎身之事又急如星火——她须得在刘悯娶亲之前离开刘府。

      刘悯早已表现得不再悲伤。那晚他固执地坐在房间地上,隔着数十里之远为吴青玉守灵。第二日他睡了一日,第三日便已恢复如常,只是比起往日,他不出门,也不食荤腥,如此过了半个月。现下年关近了,他又恢复了昔日交游,每日皆要外出。

      这日善来陪紫榆打络子,忽地想起来前一日刘悯叫他写帖子,叫她给忙忘了,于是赶紧放下东西,和紫榆说了前后,匆匆往书房赶。
      善来字写的好,她一个女孩子,手下的字却遒劲有力,只从字上看,不免将她想做个男子。当日刘悯一边称奇,一边感叹好过他,于是一应有什么书信帖子,全交由善来写。善来是个尽职的婢女,十分对得起刘府买她的那二百两银子,这等疏漏还是头一回。
      书房外只一小厮看门,若是旁人来,他恐怕还要拦一拦,可善来是来熟了的,她还没到门前,那小厮就先给她开好了门,还亲近地喊了声姐姐。善来朝他笑了笑后便急忙奔进了门。
      善来进了屋便一径往书桌去,翻找一阵儿后找到帖子,一目十行看完,怎样回帖也有了数,于是急急铺纸蘸墨落笔。才写到一半,手下纸却叫人抽去了。善来愕然抬头。原来她写字时太投入,竟不知道有人闯了进来。

      来人戴着玉冠,勒着银线抹额,直压在他那飞扬的一双眉上,身上穿一件雪色织金缎子的箭袖,神彩辉煌,观之容貌,风流俊俏,不知是谁家年轻公子。
      这年轻公子拿了那张纸细细地看,复又把目光转向善来脸上,看清了她容颜,立显赞叹之色:“原来是你这等妙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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