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要解甲归田》妖都某腐

1、落魄将军救人啦

　　取一块包袱皮，包一套衣服，并几个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腰带上插一把匕首，兜里揣着这些年攒下的二百两银子，顾钧就这样孤身一人离开了顾府。
　　在旁人看来，这便是政治斗争牺牲品的下场，哪怕他半年前还是战功赫赫的戍边将领，也只能灰溜溜地辞官退隐。
　　顾钧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的确累了，哪怕他还不到三十，却没有官场老油条们的韧劲，那些人对此都习以为常了，心里再怎么滴血，面上还能一团和气，不过是蛰伏几年再图钻营上进罢了。官场倾轧、文武之争，还有私底下的钩心斗角，让顾钧明白，军伍出身的自己，并不适合朝堂。而他的尚书父亲和侍郎大哥，不仅没有帮助他，反而是站在了对立面。家庭里的嫡庶之争是绵里藏针的，嫡母从小就不喜欢他，现在则是有些忌惮，与一些官眷频频走动。
　　——终于他下台了。
　　回到京师这半年所积累的疲惫感，比戍边十年还要多。本国与西夏本就时战时和，半年前签订了十年和平协约，如今边境已不需要他这位镇西将军。
　　既如此，那不如归隐吧。反正娘亲也不在了，这京师，这顾府，没什么可留恋的。
　　收拾好包袱，顾钧随手从院中一株干枯的桃树上折了一截无花无叶的枝条，往空中一抛，枝条落下指向西，是他守了十年的方向。
　　那便往西走吧。
　　一路径直向大门口走去，路上遇到的下人们都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随后顾府上下就会传遍他离开的消息。没有拜别，也无需留言。
　　出了顾府，便往西城门走去。一路上，时不时能感受到视线。他相貌并不出众，衣物也很普通，一般人不会在意这样的行路人，那些盯着他的人，便都是各家的眼线，以前还是暗暗盯着，现在甚至不需要遮掩了。
　　顺利出了城门，没有人相送，也没有人阻拦。出城二十里后，身后跟着的尾巴也都回去复命了——原镇西将军顾钧真的一个人灰溜溜走了，连辆马车都没有！
　　皆大欢喜！顾钧想。

　　一路向西走了大半个月，有客栈则宿客栈，有村落则宿村落，要是都没有，野外随便找个地儿燃堆火就行，有时行军的条件比这还不如，没得讲究。
　　他其实更习惯这样的萧索，西边虽不比北边苦寒，也不比南方湿热，但比内地城市还是要荒芜太多，除了夏季绿草茵茵，更多时候是萧索的。京师的奢华喧嚣让他浑身不得劲。
　　已是深秋，天气渐凉。先前经过的几个村子，都已完成了秋收。顾钧想着到下一个城镇，该去买两件御寒的衣物。
　　前面是个村子，不过日头尚早，还可以继续上路。一条河从村口流过，顾钧还在考虑自己用竹子做的水壶需不需要补充点水，就听见“噗咚”一声，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救人啦！！！有人落水了——！”顾钧还没研究明白是什么东西落水了，就听见一个中年女性的尖叫声，在他上方两百米处，果然有个人影在河里挣扎。
　　顾钧二话不说立马就跑过去，到了河边把背上的包袱往地上一甩，双手伸直、双脚一蹬，整个人就像条鱼一样扎入河里。
　　落水那人的挣扎已减弱了许多，顾钧游到他背后，一手把人抱住，另一手划水，往岸边靠。岸上的那个中年妇女还在喊人，一边喊一边紧张地往他靠岸的地方走。
　　村里外围的人家听到喊声，都跑了出来，几个男人赶紧过来帮忙，把人接上岸。来得也算及时，顾钧的小腿已经开始抽筋了，上岸后就轻轻捶打。水太凉，没有做足准备就贸然入水容易抽筋。
　　有妇女带来两条薄毯子，泡河里的这两人一人分了一条。
　　顾钧这时才看清落水的是个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昏迷了也一直皱着眉头。
　　众人先是七手八脚把少年肚里的水压出来，然后乱哄哄分配任务。现场年纪最大的大爷嚷一声“安静”，然后开始安排：“小六子去把马郎中请到庭桑小子家，就说落水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诶”了一声，小跑着走了。
　　大爷继续安排：“阿发你力气大，把人背上，到庭桑小子家去。”
　　“行。”一个蹲在旁边的中年男人转过身，其他人帮忙把人裹好放到他背上，一群人就往村里去。
　　大爷回过头看顾钧。刚才救人的时候，三婶子已经把事情经过给嚷嚷过两遍了，连她是要河边取水回去干啥的都没漏下。
　　顾钧长相老实，一看就是个本分的。这种相貌最受农家人喜欢，更何况他才刚救了村里的人，大爷对他有好感。大爷说：“壮士，感谢的话等庭桑小子醒了再亲自跟你说，现在你也一起到他家去吧，等会郎中煮点姜茶一起喝，还有要换身干衣服。”
　　顾钧点点头，一副寡言木讷的样子。小腿抽筋已经缓解，他拿起地上的包袱搭在背上，跟大爷一起往村里走去。

　　顾钧对罗庭桑家的第一印象是——好简陋。
　　两间半木屋，木屋很小很低矮，屋顶是茅草的，厨房在外面，搭了棚顶算半间。屋内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就一张床、一个柜、一条长凳、一张老旧桌子。
　　少年已经被放在床上，湿衣服脱了放一边，换上了干的里衣，仅有的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少年脸上苍白里透着红，一看就是病了，估计正发烧呢。
　　别说少年这种单薄身板了，便是他这种“壮士”，再冻下去也得着凉。
　　门外一阵骚动，然后一个背着药箱的老人进来了。顾钧裹着毯子坐在唯一一条长凳上，看马郎中把大部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几个中老年妇女。然后他坐到床沿，给少年诊了脉，微微点点头。
　　“咋样啊？”其中一个问。
　　“没事，喝两贴药就行。”马郎中很淡定，把手收回来，又看向顾钧，“我也给你看看？”
　　顾钧无所谓，伸出手放在桌子上。马郎中仍是淡定地点点头，“小伙子身体好，不用吃药，喝点姜茶出出汗就行。”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呢，“怎么还不换衣服？”
　　旁边一个妇女抢答：“煮热水呢，快好了。”
　　马郎中也不再说什么，留下两帖药，交代“三碗水煮成一碗”，就走了。至于诊金、药费，那是没有的。罗家什么情况村里人都清楚，没得计较这几个钱。
　　热水好了，顾钧就到隔壁那屋擦身子，换衣服，顺便把换下的衣服搓一搓，在屋外找个地方挂着。
　　围在屋外的村民都散了，只有几个妇女在聊天，你一句“罗家父母去得早，可怜庭桑小子无依无靠”，我一句“家里钱财都花光，田地也都没有了，以后可怎么生活”，顾钧听她们说上几个来回，就基本拼凑出少年的境况。不稀奇，无非是父母生病，把家里十几亩田地和家当都卖光，还是没治好去了，留少年孤身一人艰苦过活，还被邻村的村霸骚扰。
　　其中一个妇女，就是帮他煮了热水的那个，看到顾钧出来，忙招呼他：“小伙子，姜茶煮好了，赶紧喝一碗。”
　　“多谢。”
　　这么一打岔，几个人也不聊天了，有的看着煎药的火，有的进屋照看病人。
　　顾钧端着一碗姜茶，才喝了一半，就听到进屋的那人叫起来，“人醒了，人醒了！”
　　煎药那人没动，但也往屋里张望，煮姜茶的那位直接就往屋里去了。顾钧咕噜咕噜喝完姜茶，感觉全身热乎了，抹了下嘴，才慢悠悠走进去。
　　少年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两个妇人正担忧地问他：“庭桑小子、小庭桑，你怎么了？”
　　少年没有反应，只是在他进屋的时候，把眼光转到他身上，愣愣地看着他，样子看起来脆弱极了。
　　顾钧与那两个妇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少年突然口里“嘶”了一声，一手捂住脑袋，看起来似乎头疼。两个妇人又手忙脚乱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要不再叫马郎中来看一下？”
　　好在少年很快又缓了过来，再抬起头来，眼里就多了点光彩。他又重新看人，看得仔细，似乎是在辨认。然后他看着其中一个妇人，试探地开口：“福婶子？”
　　“诶~”福婶子赶紧应了，松一口气的样子，“会认人就好啦，会认人就没事啦。”福婶子正是帮顾钧烧热水、煮姜茶的妇人。
　　少年又看向另一个妇人：“三婶子？”
　　“没错！没错！”三婶子就是第一个发现少年落水并喊人的那个。
　　少年最后把视线落在顾钧身上，愣了。没印象！
　　福婶子赶紧给介绍：“是这位壮士救了你，他叫……”福婶子想起自己也不知道壮士的名字，看向顾钧。
　　“顾钧。”
　　“哦，”少年朝他点点头，“多谢顾壮士救命之恩。”
　　顾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自揣测，莫非真是失足，不是投水自尽？
　　三婶子替顾钧问了出来，“庭桑小子你是怎么落水的？我看你那时候站在河边样子不太对，该不会……”
　　福婶子拦了三婶子一下，“庭桑才醒来，先不说这个，让他休息休息。”还给她打眼色。
　　三婶子看了福婶子一眼，抿抿嘴，不说了。
　　门外的妇人这时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醒了正好，刚好喝药。还烫，先放桌上晾凉。”把药放下后，又说：“庭桑小子你好好歇着，待会喝了药再睡一觉。婶子就先回去了。”
　　“好，谢谢大婶子。”
　　三婶子也跟着说：“我也该回去了，中午饭没有我来张罗，也不知道家里那几个吃成什么样。”这时候已经是过了饭点。
　　“庭桑多谢几位婶子了，等我病好了再上门。”看向福婶子，“福婶子你也回去吧。”
　　那两个妇人走出屋去，福婶子没动，摆摆手，“不急。”她看了一眼药汤，说，“我给你拿把汤勺。”
　　福婶子去厨房，屋里就只剩顾钧和罗庭桑两人，一时有点沉默。罗庭桑才意识到顾钧一直站着，忙指着屋里唯一的长凳，“顾壮士请坐。”
　　福婶子熟门熟路从厨房拿了把勺子过来，在药汤里搅动两下，“凉了一点了，慢慢喝就不烫嘴。”把药端给罗庭桑。
　　罗庭桑接过药，“婶子你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福婶子又看了顾钧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