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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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时的北国，风凛凛，雪飘飘。
空中俯瞰，逶迤的山脉线绵延千里，灰蒙蒙的，一片肃杀。
两峰交错处的深谷，地上沙砾簌簌颤动。随即，只听奔马重蹄之音若洪水翻涌——在惊雷般的鼓声中，南夏十万铁军绰绰的影子，出现在峡谷深处。
穿谷，即见一片广袤的原始林区。
林海距离北燕边陲重镇覃州不过两日脚程，却是公认的一道御敌天堑。
夏军正在面临行途中最严峻的考验。
这群年轻的子弟兵，大都生长于富饶的江畔平原，头一回见到埋到马腿根的积雪，个个脸颊冻出暗红的伤口。
可即便寒风穿透铁甲、猛兽神出鬼没、陷阱布满道路……仍不减三军征伐豪情。
因为他们的统帅，始终冲于最前。
挂帅者，名赵徵。南夏史上最年轻的掌帅印者，也是背负争议最多的太子——
一个疑似认贼作父十五载的太子。
太子跨宝驹，据高地，挽银枪。枪头遥指林原对面，高喝：“众位兄弟！北燕贼人就在眼前！禽兽贼人杀吾父兄，辱吾妻姊，烧吾房屋良田……过往种种，今日必与之一并清算！”
“杀二十士，银十两！杀一将，银百两！擒帅者……”
猎猎的寒风卷土而来，声音骤歇，好似风灌入肺腑。三军寂静，些许战马局促不安，懵懂预感到人群中的压抑。
北燕统帅，是为燕帝李炆景。
俘营中曾流出传闻——夏太子幼年流落北燕时，久伴帝侧，而帝待太子亲厚，形同父子。二人从无矛盾传出。
传闻虽被定性为北燕散播的谣言，却始终梗在众人心头，在压抑的行军氛围下不时蹦出来作乱，如今两军对峙，比起严酷的行军环境，他们更在意太子对燕帝的态度。
“……金银千两，官升三级！”
铿锵之声，心意已明。
三军寂静片刻，爆发欢呼。
他们丝毫不知，此刻，在林海雪原的边缘区域，天罗地网已然铺好。
茂密的树冠上趴着许多白袍士兵，战车藏在积雪下，只露出黑洞洞的炮口与铳口。
距雪原一里开外的瞭望台上，士卒们两人一组贴壁而立，一人肩抗西洋镜，另一人从中观察着远方动向。
李炆景从身边内侍手里拿过西洋镜，从中望出去，但见丛林莽莽，雪原沉寂，仿佛佯眠的庞然巨兽。
“圣主，东西两路军尽已就位。那赵徴已进入萧相的伏击圈！机会难得，请上赐开拔令！”
一将官铿锵道。
“圣主，夏贼野心昭彰，已然撕毁盟约，言和已绝无可能了！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陛下万不能再犹豫了！下令吧！”
一白发老臣急的满头大汗。
李炆景一言不发。
这时，殿前司指挥使夏行知忽然现身，俯跪台阶之下，声色忧愤：
“臣知圣主夙兴夜寐，未忘先帝遗志，渴求毕其功于一役，再趁势南下，收复南十三关失地，创不世之功。而此番时机正好，万事俱备。若错失良机，只恐将使先帝数十年基业，化土作尘啊！”
“圣主！”
白发老臣亦跪，连带着身后将官也单膝着地。“老臣无能，未能替主安内攘外，唯此一副朽骨死谏，方报先帝昔年托孤之恩——”
一番激论，使得李炆景眼神一变，表情有些微妙。
“……你们一口一个先帝，可记得他毕生志愿为何？”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问今日伙食如何。话毕，似乎想到什么，竟笑出了声。
众人俱是一怔，诚惶诚恐地抬眼望他。
李炆景微微冷笑，“先帝之志，在于新政。然其在世时，新政频频受阻。朕在位数年，政令仍难推行……”
将官们面面相觑。
“从前朕怀疑自己，而后怀疑先帝。后来才明白，大燕有萧家的兵，热帖木尔的盐铁矿，阿勒家的士子。而李家从先帝开始，便只有做梦这一件事——一个收复南关失地，富国安民的美梦。”
夏行知见时间分秒流逝，不禁俯首在地，打断道：“圣主！那赵徴……”
“……赵家小子年仅十九，诸位却已是子女绕膝了。”李炆景觑着一众臣工，“一个带兵不至两年的小儿，就将你们一个个吓成这样，他有三头六臂不成？……”
“臣等……愧对圣恩，愧对先帝，亦愧对丞相……”
李炆景挥手止住冗长无用的自我批评，疾步走下高台，“丞相置卿等于后方留守，尔等便只须严守待命，严禁轻举妄动……行知备马，随朕前去赐令阅兵。”
内侍长紧随其后，焦急道：“陛下，千万三思！……”
“……无妨。”
李炆景凝望远方，“丞相不过想压朕一回。便如他所愿罢……”
夏行知带领一队亲卫，随主上驰入密林。
马蹄声惊动山鸟，枝头薄雪尽数挂上战袍。大雪掩埋了诸多的坑洼，每走一步都需万分谨慎，幸而李炆景熟悉这片林海，一路凭借树木长势与动物的行迹前行。
这条路，如同他十多年来的心路历程。
林里时而可见狐、熊或猛虎的爪印。远远可见，燕军旌旗飘摇于树影间。
李炆景却勒马止步。
“圣主？”夏行知停驻于侧，探询似的问。
“行知，我们换条路走。”
“圣主……”
夏行知低唤，眸中亮光尽灭，沉如暗夜。李炆景注视着儿时伙伴，轻轻摇头：
“我大燕国运不在此时此地。这场注定两败俱伤的仗，朕不能打。”
余光瞥去身后，寒芒乍现。
李炆景心底泛冷，只听夏行知低声质问：
“臣不知，若圣主故乡即将被夏人铁蹄踏作废墟，会否说同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