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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女卫猫儿(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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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语言的问题,那个军中的幕僚暂时成了申屠元嘉的助手,当元嘉需要任何工具或者药物,幕僚就递上去。
“那个......最小的那把刀。”手术已经进行到了要切去腐肉的那一步。幕僚按照元嘉的要求将小刀拿在手中,在递过去的一刹那,幕僚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其实,我叫赤孛利,这样方便互相称呼。”
元嘉接过小刀,又说道:“麻烦你把烛台凑近一点点,我有些看不太清楚。”赤孛利手执烛台,递到元嘉眼前,只见元嘉一一分辨着腐肉与活肉。赤孛利觉得整个女真都找不到像元嘉这样优秀的大夫,他就像一个雕刻师,将腐肉剔除的干干净净,却没有伤到活肉一丝一毫。
“竹片!”元嘉已经省略了那些客套的词语,用短促的词语命令赤孛利。刮骨的时候不能用刀片,那样会伤到筋骨,只能用柔软一些的竹片代替。“你看,这里骨头都黑了。”元嘉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赤孛利说话。
赤孛利接着烛光看过去,果然森森白骨上有一片黑迹,旁边还有一些黑点。元嘉提起竹片,找好下手的角度,调整好力度,手上的速度很快,三两下的工夫周边的黑点没有了,连那片黑迹也淡了许多。
“这些刮不掉了,已经深入骨头内,但是内服外敷解毒的草药,可以彻底祛除。”元嘉说罢又说道:“糟糕忘记准备针线了!”
这真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元嘉可能是心里太乱了,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面对床上失血过多,急需缝合伤口的女真将军,元嘉有些沮丧。难道,他真的会死在自己手里吗?
“针线?普通的针线就可以吗?”赤孛利问道。
元嘉点点头,又补充道:“是的,线要用沸水煮透,针你交给我,我会处理。”
“好的,我现在出去找!”赤孛利说完就跑了出去。
现在军帐内只剩下元嘉和这位不明身份的女真将军,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元嘉杀了这位将军,然后他就可以趁乱逃离这里?这么恐怖的念头,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医者的脑海中。但是,元嘉终究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下不去手,也不是因为什么医者仁心。而是因为,账外还有上百个宋人,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命丧刀下。
赤孛利找到针线,便匆匆跑回军帐。与其说元嘉粗心,不如说是赤孛利自己关心则乱,狡猾的宋人,可能随时动手杀死自己的将军。
“你在干什么?”赤孛利气急败坏的叫出来,然后口中叫嚷着一些元嘉听不懂的话,那样子凶极了。因为,他看到元嘉正手执刀子,对着自己将军的喉咙。
赤孛利上前一掌打掉了元嘉手里的刀,并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元嘉奋力挣扎着,嘴里喊着,手还颤抖着指向将军:“救他!就他!”这么一闹,赤孛利也面红耳赤,穿着粗气问他:“怎么救?”
元嘉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干呕起来,活着的感觉真好,他贪婪的呼吸着充满血腥的空气。但是,他不能享受太久,因为有血涌向将军的喉头,是他不能喘息。如果不将血水放出,帮助他呼吸,那么刚才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你确定,这样可以救活将军?”赤孛利觉得这是一个很冒险的选择,并且元嘉是宋人,狡猾的宋人,他不敢完全的相信元嘉。“万一你是想杀死将军,你觉得你的这条烂命可以偿我们将军的命吗?”
他的质疑,元嘉完全可以理解,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救活身受重伤的将军,但是之前已经做了那么多工作,他不想放弃。“我没有理由说服你,就连我自己也敢确保万无一失。或者,你可以找别的大夫来帮忙。”
赤孛利知道随军的都是一些巫医,他们只会占卜跳祈祝舞,根本指望不上他们救人。该怎么办?两个人都陷入矛盾之中,无法说服彼此,也无法克服自己心中的障碍。然而,时间不等人,拖得越晚,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小。
“哗!”
元嘉猛然起身,手起刀落,在将军脖子上划破了一道小口,果然有很多鲜血涌了出来。元嘉将之前已经准备好的主管插了进去,剩下的只有等待。手里握着那把小刀,元嘉的手这才颤抖起来。
“咳咳!”将军咳嗽了两声,嘴里也吐出一些血水。元嘉将手放在主管口,有气息出入的感觉。成功了!元嘉克制的一笑,让赤孛利也把手放过去试试。赤孛利知道这意味着元嘉成功了,也意味着自己刚才错怪了他。
将针线递给元嘉,赤孛利坐在床上,看着元嘉的操作。线以及处理好了,元嘉用烈酒给针消毒,就像之前给刀和竹片消毒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还用烛火烤了烤针头。这才像缝衣服般把之前划开的伤口缝合起来。
“条件有限,等过几天伤口合拢了,还要把这些线拆掉。”元嘉缝完最后一针,对赤孛利说道。在自己的背篓里翻出一些清热解毒的中药,捣碎之后,敷在将军的伤口上。又回头看喉咙内的淤血有没有流完,之后轻轻拔出主管,一样的手法缝合伤口,敷上草药。
赤孛利以为所有的治疗都结束了,女真人不会道歉,所以他想主动跟元嘉说话,来化解刚才的误会。但是元嘉又在自己的背篓里翻了起来,“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元嘉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赤孛利,原来是那棵人参。
“这东西是很金贵,不过不是你身上最贵的。”赤孛利想了许久,才学着宋人拐弯抹角的样子卖起关子来。
元嘉蹲在背篓边,抬眼看着赤孛利,问道:“你刚才也说了,烂命一条嘛,还有什么?”
赤孛利挠挠头,那句抱歉来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是捏着手中的人参道:“你的人参可以帮大忙,难说还可以提升你这条命的价值。我去处理人参,将军交给你。”
“你不怕我对他下手了?”元嘉有些负气的问道。
“你不会,因为你爱惜自己的这条命,还想见到自己的女儿。”赤孛利说着就转身往外走,可是走了没有几步又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申屠元嘉!”
说罢,元嘉低头整理自己的背篓,看看还有哪些东西可以救命用。同时也注意着床上将军的一举一动,只要身体不发热,不出三天应该就能醒过来。挪到炉子边,摇着蒲扇小火煎药,元嘉想让自己忙起来,只有这样他才会停止去想悠南。
人的思想有的时候不亚于杀人的利剑,越想越容易钻牛角尖,最后难受的只能是自己。可是,要怎么样才能不想悠南可能经历的各种坎坷呢?元嘉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个坚强的男人,靠着自己的双手救活一条条人命,却难以自救,任凭自责像刀一样切割着自己的心。
“呜呜呜......”元嘉将头埋在胳膊间,蹲在炉火前低声的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