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寄余生》思简

6、第五章

　　“不用了不用了！”人走的已经差不多的时候，苏淮海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一位穿黑色防晒服的男生正在向他旁边穿短裙的女生连忙摆手，那位女生手里握着把小蓝伞，时不时往那男生怀里推。
　　苏淮海眯了眯眼睛，看清了对方的长相——考试前桌的那个男生？那个女的是......
　　女生依旧胡搅蛮缠，看对方态度不明确，自认为是礼貌性的推脱一下就继续说：“没关系的啦，不是说你给我微信号我送你到校门口嘛，一直在这儿等着也回不去不是吗？还是说小哥哥你有.....”
　　“这种天气都能忘带雨伞，早上出门没带脑子吗？”话还没说完，苏淮海迈开大步走过去，间隔开少年与言语激动的女生。
　　面色尴尬的少年一惊，被一只有力的臂膊勾住了肩，女生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
　　苏淮海勾唇一笑，对她摆摆手：“哟，熟人啊。怎么，搞不定我，换目标了啊？”浓浓的讽刺意味让女生快要忍不住爆粗口的冲动，她悻悻一笑：“同学，你......你在说什么呢，我不认识你啊，也没有......”
　　苏淮海懒得和她多费口舌，面无表情地撑开伞“哗”的一下，左手在少年肩上使了点力推他下台阶，往校门方向走去。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不自然，好像两人是相识已久的兄弟，留下手握一把小蓝伞的女生在风中凌乱。
　　“这叫什么事啊啊啊啊啊——”

　　见离开视线了，苏淮海放下手臂，侧头对身边还有些懵的人说：“哥们儿，我应该不算断了你的桃花吧？这女的之前也找过我，纯粹刚开学想找个长的帅点的男朋友炫耀。所以，擅自主张了别介意啊。”
　　就苏淮海来看，这个男生是典型的人傻钱多类型，于是他话讲的很直白，因为对于这种人来说，打直球反而比较真诚，而且他们和话多的人比较聊得来。
　　但是那少年并没有给出他认知中的热烈反应，他垂下头，略显腼腆的挠挠头：“谢谢。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淮海一愣，又想起来他外套里面那猖狂的图案，轻笑一声：“考试时你就坐在我前面，不得不说，你的T恤让我对你印象深刻，跟你搭个话也许还能要个某宝链接什么的。”
　　少年瞪圆了眼睛，回想起今早因睡迟而酿成的祸害，脸上不由得生了几分羞愧：“呃......好吧，还是谢谢你了，我叫洛深江，你呢？”
　　出乎意料的......该说纯情还是内敛呢？怎么完全不像苏淮海所认为的阳光开朗形象。
　　嗯？生姜？声音涌入苏淮海的左耳时，大脑第一反应出的是这个词。
　　他抽了抽嘴角，遵循本心地嘀咕道：“生姜？我最讨厌吃了......居然还有人拿这个做名儿。”
　　许是伞小，两人距离极近，连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不是吃的，深海的深，长江的江。”
　　“......哦，或许我们还真有点缘分。苏淮海，淮海战役的淮海。”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个人目光一瞬间交错在一起，在微露虹色的光辉下，刹那相视而笑的爆发格外爽朗，驱散了压抑的昏黑。
　　其实我觉得这经历蛮有意思的，洛深江回忆的时候这么说。
　　洛深江第一次见到苏淮海是在那初晴的午后。

　　“你就是个骗子！一个窝囊废！一个彻头彻尾的败类！！”尖锐的女声不住地嘶吼着。
　　好吵......不仅耳边吵，眼前也是肮脏一片却模糊的场景。明明我看不清，这情景却依然让我感到无比恶心，不明白为什么......
　　“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啊！贱人！本来就图我们家钱，现在我......滋啦...你就翻脸！滋啦滋啦......白眼狼！”恶毒的话语刺痛着每一根神经。
　　谩骂声中夹杂的电流音却意外的好听，如涌泉一般清冽。
　　“疯女人你滋啦滋啦.......”“呜呜.......滋啦，都是，都是你的错！我才会.......滋啦滋啦，你该死！你就该......”
　　别再让我看这些，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了，让其他声音撕裂这污浊！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快呀！快呀！快淹没所有声音啊！让电流通过我的大脑也好，只要停下这画面！求求你！别再让我听了，都是些污言秽语，都是些恶心的东西！！
　　都是......我绝对不想回忆的东西。
　　“噼里啪啦！”分崩的碎片割裂视线，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终于，结束了。

　　苏淮海从床上惊醒时，身上是一层细密的冷汗，渗透他整个背心。身体下意识的不断战栗，喘息声悠荡在微潮的空气中。
　　半晌，体温稍微升了点儿。苏淮海紧皱眉头，揉了揉四小时前清洗的头发，手心感触到水的冰凉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身边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摸索到枕边的黑框眼镜，颤抖着在黑暗中戴上，有了它，好似紧张与痛苦都消散了不少。再次深吸两口气，努力将梦到的东西从脑海里赶出去——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该死的，又是这些东西......死缠着我不放么？”他起身去倒水时低声自语了一句。最近几个月，这梦频发，也许是因为身边已没人陪伴，独自来到新城市上学，多多少少会不适应。只是这不适应造成的代价，却是他的梦魇回来了。
　　“呼......”苏淮海咽下口中那股冰冷，感受它顺着自己的咽喉到食道再到胃的过程，路过心脏时像是对它说了安抚的话语，心跳逐渐平息，肌肉也放松了不少，脑子里终于一干二净了。
　　已经感觉好多了。苏淮海回到自己的床上，空调放大的制冷声让他突然想起24:00整会出来分班考成绩这件事。
　　原本他是无所谓的，他有足够的自信认为上A 班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过前天遇上的那家伙，让他有些好奇起来了——他和洛深江那天吃饭的时候打了个赌，谁成绩高谁就请吃饭。
　　侧身卧在床上，食指快速点开网页查看分数，心里竟难得的有些紧张，他连自己的都没看，直奔总排名。
　　豁。
　　是第八名，而让苏淮海表情僵硬的是，洛深江排在他前面，赫然显示第七名。这有点儿意料之外，苏淮海自初中以来成绩上面基本顺风顺水，想超过的人都会被他超过，知道比他弱的人也始终排在他后面。
　　然而这次，倒是例外了。
　　“数学差了五分......其他几乎相差无几。呃，有个填空算错了么？”他将两人成绩对比了一下，自我分析了一番，归结于自己过分自信的数学遭遇滑铁卢。
　　他双眼无神的盯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退出网页，然后登录自己的□□，第一栏跳出的信息便是一个头像为“我是你爸爸”ID为“你是我儿子”的人发来的——什么破头像和ID，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二三年级小学生。
　　这家伙真是幼稚得很。
　　信息栏头像边的红圈显示有四条信息，苏淮海点进去一看，顿时笑着呼出一口气。

　　8.20 12：35
　　你是我儿子：【我是洛深江（验证信息）】
　　你是我儿子：【备注你什么？】
　　8.21 21:17
　　你是我儿子：【在吗？不用□□加我干嘛？】
　　21：20
　　你是我儿子：【无聊.jpg】

　　连续三句正常□□开场白，那天中午吃饭是随口提的加个□□，没想到这几条信息到还成了半夜舒缓身心的一剂良药。
　　不过这ID真是看不下去了，他想了一会儿，改了备注。然后笑着回过去：

　　8.24 1:56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抱歉，刚登□□】

　　发完后他自嘲了一下自己：“哎.....苏淮海你傻吗....大半夜谁理你啊。”
　　手机背靠在眼上，刚才的话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打脸在他发送一分钟后随着信息声而来。

　　1:57
　　生姜：【老兄，你这么晚都不睡呢？】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你不也一样？】
　　生姜：【呃......“尴尬.emoji”也是哈】
　　生姜：【话说，你很喜欢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还好。】
　　生姜：【你的头像是李白，ID也是李白的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我觉得他的诗，他的字，他的流派，都跟我挺符合的】

　　对面沉寂了两分钟。

　　2:00
　　生姜：【我靠！你好自恋！！】
　　假的儿子：【多谢夸奖。】
　　生姜：【......哈哈哈哈哈哈哈！！】
　　假的儿子：【？？？？你疯了？】
　　生姜：【哈哈哈哈哈哈......不不不不是，哈哈哈，等下我先笑会儿。】
　　生姜：【哈哈哈.jpg】
　　假的儿子：【你简直是个智障.jpg】

　　这家伙大半夜抽什么风。莫名其妙的哈哈哈让苏淮海十分不爽。
　　等等，这家伙是不是......

　　2:02
　　假的儿子：【察觉.jpg】
　　假的儿子：【你给我备注了什么？】
　　生姜：【......宇宙无敌超级大帅哥。】
　　假的儿子：【放屁！菜刀.jpg*3 不改过来那顿饭我就死赖着，你别想吃！】
　　生姜：【惊恐.jpg 我靠！你怎么能这样？！不应该我是债主吗.....】
　　假的儿子：【时代变了】
　　生姜：【......】
　　生姜：【好，好。你有钱，你要什么备注？】
　　假的儿子：【就你说的那个吧】

　　空气再一次沉寂了。

　　2:10
　　生姜：【好了。】
　　恶臭老干部：【我总觉得你又做了坏事。】
　　生姜：【大人，食屎了你.jpg】
　　恶臭老干部：【对了，我们之前赌什么来着？好像是两包辣条吧？滑稽.jpg】
　　生姜：【你！】
　　生姜：【下次见面直接动手吧，打完再算账。】
　　恶臭老干部：【随时奉陪。】
　　生姜：【你爷爷我绝不认输.jpg】
　　生姜：【不说了，打游戏去了，拜拜了您呐！】
　　恶臭老干部：【熬夜小心中年秃顶。】

　　对方没再回复，看来是真退了□□滚去打游戏了，这点倒是说一不二啊。
　　苏淮海也做到了张弛有度——毕竟，他俩是同班，后天就是报到日，那时能说的话更多，不必将言语和动作禁锢在屏幕之间。
　　他顿时浑身上下都感觉轻松了，手机锁屏，倒头一睡，便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简单舒畅，这种感觉若是能伴他一生，他苏淮海愿用任何东西去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