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水天上来》上河书

44、平凉城（二）

　　“少说废话。”陆泱将春宫画册卷成一个筒子，指着他，“你说说看，为何对我们下媚魂术？又为何出现在我陆家别苑？”

　　鬼连忙收起了混样，伏低了身子，答道：“我本是阴差阳错被封印在那本画册中的一只阴魂，经年受了这春宫的浸淫，便成了艳鬼。今日幸得姑娘放我出来，我便想着得报恩啊，这才一路跟到了这儿。至于这媚魂术，也是因为我日日困在春宫中，所见皆淫，瞧着二位郎君佳人，甚是般配，这才动了邪念。我不知您是位修为如此高深的道长，只是想一睹、一睹……”

　　“够了。”陆泱打断了他，眼波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其实方才忘川进门时，他便已经察觉到外面有异样，只是因为体内的煞气，使得自己更容易被邪术侵扰，一个不留神，便中了招。加之这个艳鬼道行并不低，幸而他现在定力增进，才能看穿迷术，暂时压下。

　　看来要早日解了这煞气才成，不可再听之任之了。

　　“那你为何与余相公长得如此相像？”忘川问道。

　　艳鬼捋了捋自己平整的没什么可理的头发，道：“你所说的余中禾，是我的胞弟，我们同父同母，自然长得很像。只是我年轻时就死了，岁月也停在了那时。”

　　说着，他很唏嘘地仰起头，叹了有口气。

　　陆泱不理他的多愁善感，也不甚关心他为何会被封印在春宫画册中，反正是将去之人，说这些并没有意义，“你还有什么话，许你留个遗言。”

　　艳鬼闻言，面露惧色，但还不等他说话，忘川便一把拦在他身前，道：“公子莫不是又想开杀戒？”

　　陆泱脸色冷下来，“哼”了一声，刚想说“是又如何”，却在看见她一脸担忧的神情后，沉默了一阵，才对着跪着的艳鬼道：“你走吧，别在我眼前晃。”

　　艳鬼如蒙大赦，连连磕了四五个头，一瞬不敢耽搁地飘走了，生怕道长一转眼便改变了主意。

　　等他消失后，忘川才问陆泱：“公子不渡他吗？”

　　“我现在何须费力气再去渡鬼。”

　　“可公子不是也接了顾公的委托，去为顾家三公子驱邪吗？”

　　他沉默，并不想作答，转身默默朝房内走去。

　　忘川跟在他身后，想起尘修那里听来的闲话，又问道：“是因为顾家夫人那一把老母亲的辛酸泪吗？”

　　陆泱皱了眉，将手中的春宫画册凌空一抛，被她险险接在怀里，“闭嘴，你的声音好吵。”

　　她娇柔的声音，依然不退，仿佛是像在蜜糖罐里泡过一般，直嚷得人头疼。

　　陆泱径直走回屋内，两扇门在她鼻尖前“砰”一声关上。

　　忘川莫名其妙吃了个闭门羹，在外面敲了敲门，小心翼翼道：“公子，今晚还考符咒吗？”

　　“……你回去。”

　　忘川得了假，却又不确定陆泱会不会过会儿又找她伺候，于是去了书房呆着，以免后面被传唤一来一回的麻烦。

　　坐下后，她看着左右无事，心念一动，便拿出了揣在怀里的春宫画卷，想了想，却终究没有翻看再看。

　　每次看这些画，她总会有种奇妙的感觉，甚至偶尔会想起陆泱，颇为心痒。她努力告诫自己，在凡间要守凡人的规矩。这是只是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一想到这儿，她又会忍不住生出些可惜。当初陆泱有问过她，要做侍女还是小妾，她怎么就选了侍女呢？

　　劳心劳力不说，总有种在他面前低人一等的感觉。好歹她也是个神仙，干嘛上赶着受这难呀？

　　她摇了摇头，甩去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自腰间摸出一道黄符。这是陆泱给的平安符，带着这个，道行浅薄的邪术在她身上，根本起不了用处，但那艳鬼却能悄无声息地对着她和陆泱施法，说明道行不浅。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书房无聊地发了一会儿呆，她慢慢陷入了浅眠。不知睡了多久，她才被人轻轻推醒。

　　“你做什么睡在这里？”尘修奇怪地看着她。

　　忘川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人，又见门外有一道身影立在门后，正是不能靠近她的素素。

　　她将晚上如何与艳鬼相遇，又如何被施了媚魂术，简单地讲了一遍与他听。

　　尘修听完后，竟拍案笑起来，抖着肩，前仰后合地合不拢嘴，“想不到你竟然勾引了公子！不过他上花楼时倒是常常遇见你这样的女子，却不见他对谁生过气，总是来者不拒的……”

　　忘川蹙眉，语焉不详道：“那他也算是个情场浪子。”

　　“倒不是。毕竟我们也是修道之人，要戒女色。”尘修为自家公子辩驳道，“公子只在欢场上与那些女子稍稍亲近些，却不会做太多出格的事。公子曾说，道家修心，须得体会，方才能修。”

　　听了这番解释，忘川微笑道：“确实，不过……”

　　不过，却无需戒色。七情六欲，皆是道。修道，修的的因缘，是善恶，却不是无心无情。

　　无论修罗还是神仙，也是多有婚配的，怎么到了凡间，徒生了这么多清规戒律，着实无用。

　　“不过什么？”

　　略一停顿，她生生转了话头，“不过公子既然不想再捉鬼修行，为什么愿意去顾府捉鬼？既然愿意去捉顾府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鬼，却又不愿意渡现成的艳鬼，不知为何？”

　　尘修笑了笑，道：“公子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们这样的下人，又怎么猜得透呢？”他搓了搓手，“来，将那本春宫给小爷欣赏欣赏看。”

　　门外的素素虽站得远，却一直听着二人说话，不禁自背后瞪了尘修一眼。

　　而听见尘修口中的“下人”这两个字，忘川直觉刺耳地很。她将春宫画册递到他面前，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精打采地道：“阿修，你看看这书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看画时，总能想起公子？每次一想起，还有一些害羞呢……”

　　尘修捏着书封的双指霎时定住了，翻起的页脚迟迟没有再翻开，他惊悚地瞪着眼，将忘川重头到脚扫了一圈，然后摇着头道：“作孽啊，你说这话倒是一点都没有害羞的样子。阿川，你莫不是……看上咱们家公子了吧……”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这也正常。咱们家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哪家姑娘不喜爱，何况你日日相对……”

　　忘川手撑着脸，颇有些苦恼的眨了眨眼，“若我真看上公子了，该如何？”

　　尘修眼皮一翻，很严肃地按着她的双肩，道：“不如何，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公子日后是要得道成仙的，怎是你能肖想的，莫想着毁他修行。”

　　忘川向后躲了躲，挣开他的手，随口道：“成了仙更好。”

　　尘修古怪地盯着她，良久，道：“莫不是媚魂术还未解吧，你不会看我也想……”说着他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襟，一脸警惕。

　　忘川当真认真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浑身发毛，才肯定道：“没有。”

　　瞥了瞥嘴，尘修敲了一下她的天灵盖，开导道：“之前公子几次三番救你，你或许心生仰慕。现在一下受了媚魂术的影响，才生出了幻觉。你莫要再多想了，或者明日一醒便不这么觉得了。”

　　“……或许吧。”

　　到了第二日，忘川起床时，果真觉得脑子里对陆泱的想法淡了许多，看来自己昨夜确实是受了媚魂术的影响，才会胡思乱想。

　　认清了这点，她突然感觉轻松了一些。原本还担心，若是自己中意于一个凡人，该怎生是好？

　　总听下凡历劫过的神仙们说：情劫使人伤，非净池水，不可忘断。

　　可见这是一件难事。

　　想到这儿，她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

　　起床后，忘川去给陆泱和小城主请安。尘修正在伺候早膳，见到她，脸微微一红，有些紧张地挡在陆泱身前，好似怕人家会上前来玷污他家公子似的。

　　道过礼，忘川静立在孟怀之身后，顺着尘修的眼神看过去，眨了眨眼，不知他为何表情诡异。

　　陆泱食毕，放下筷子，道：“怀之，等下你随我一起去顾府，去看看那位三公子到底什么毛病。”

　　让孟怀之去看，是去排除一下对方是否是因为患了疾病而行为有异。毕竟，并非所有的异常都是因为闹鬼所致。

　　孟怀之点了点头，对着身后道：“那忘川姑娘一道去吧。听说三公子的夫人是大家闺秀，不太见外男。有女子在场，总是好些。”

　　忘川点头称是。

　　四人准备了一下便出发往顾府去。忘川替小城主背着药箱。陆泱则换上白色道袍和逍遥巾，头发梳得难得的整齐。

　　进了顾家府邸，一众人被管家领着走过长廊，直接进了后宅，沿路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阴气。

　　被引至顾三公子的寝苑，顾夫人与顾公正在那里等着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垂着头，看不清样貌的年轻娘子，应该就是三少夫人。

　　顾家二老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急急邀他们去看正昏迷不醒的三公子。

　　三少夫人拽着一张帕子，被丫鬟们搀扶着，许是伤心过度，十分虚弱，一路默默地跟在他们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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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呀，躁动呀，反正有，大把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