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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春色满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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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忘川却感觉很放松,很快便打听到了城里最热闹的街市在哪里。
抱着一袋剥好的菱角,一个一个往嘴里塞,眼睛也不闲着,街上有许多艺人,喷火杂耍,简直眼花缭乱。
因为继承了陆家财大气粗的习性,她打赏的时候也不手软,出手就是碎银,丢进铜盆子的“叮当”声刺激得人更卖力地表演。
最后一个菱角塞进嘴里,她斜眼便看见不远的转角处有一个不显眼门店,看起来很清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却没什么人进去光顾。
她眯着眼看清了上面的招牌——长亭书肆。
拍了拍手中的残屑,她的腿比脑子先行动起来。
在看陆泱的那些书之前,她还当人间所有不是经书的书,都如泰逢给她带来的那些一样,行文有趣,情节跌宕。却不想,还有晦涩难懂,聱牙诘屈的。
还是话本好看。
长亭书肆铺面不大,简单朴素,没有任何吸引人的装饰或是摆件,四五排简单的书架整齐的排放着,上面分门陈列着一些书册。每个书架最底下都堆着一摞一摞因为缺少空间而没有被陈列出来的书籍。四周的墙面上挂满了书法画作,一走进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墨水味和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书肆里只有一个人,正蹲在最外面的一排书架下,翻着地上成堆的书册,似乎是在找什么。
听见有人进来,他慢慢地起身回头看过来。
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长相斯文,肩膀瘦削,穿着一身最简单的淡黄色布衣,头戴儒巾,一看就是个文弱的书生。他见到忘川只淡淡一笑,有礼却有些疏离,“姑娘随意看看。”
原来是书肆的掌柜,忘川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在书架前翻看。
这一呆,便直接呆到了傍晚。直到眼前暗了下来,她才惊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她感慨万千地合上书页,心里暗道,好东西果然在人间啊!
拿着书册从书架后转出来,正见书生在掌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过去,在书肆呆了这么长时间,对方倒是很耐心地一句话都没来催过她。
“我要这本,多少钱?”她晃了晃手中的书,给掌柜看了一下封面。
书生瞥了一眼书名,温和地笑了笑,道:“二十文。”
忘川拿出一两碎银,递过去,“我铜板都花完了,只有这个,不必找钱。”
她于金钱本就没什么概念,对于一两和二十文的差距之大,自然也不在意。
书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大约是没见过这样的傻子。接过银子,却没有说什么,毕竟谁也不会拒绝别人送上门的银子,“姑娘慢走。”
忘川喜滋滋地抱着书走出书肆,看了一下午的书,才看过一半,剩下的一半打算明日再看。
可到了深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心痒难耐,于是点上灯,掏出话本,打算看一段再睡。结果一眼便看到了后半夜。
直到最后一个字,她才意犹未尽地吹了灯,躺上床,忍不住的惊叹,“原来张生爱上的,是男扮女装的王生,难怪王生之前总是拒绝他上门提亲……”
接下来的几天,忘川隔三差五地就跑去书肆找话本来看,和书肆掌柜也算混了个面熟。可是他总是话不多,虽然待人谦和有礼,却不亲近,故而忘川对他没什么太多了解,只知道他名唤余中禾。
这日,她刚想出门,就被尘修拉住了,一脸的欢天喜地,“刚刚顾公和顾夫人来过了,托了件事,公子和小城主明儿个要去趟顾府。看来,咱们少说还能再留个七八天!”
他高兴自然是有理由的。好不容易能在城里待一阵,因为忘川总跑出去偷懒,他还没什么机会出去玩。这样多待几天,才多有些机会出门消遣,“我憋死了,今儿晚上你来听差。”
忘川应道:“好呀,今晚公子反正说要检查我的符咒练习,正好你能得空。”
两人说好后,忘川便出了门往长亭书肆去了。
书肆虽然在闹街上,生意却不太好,多少也是因为余中禾性子太淡漠,不似一般商家那样热情。这样冷淡的生意,能维持着店面已经实属不易了。
她到时,才不过刚刚午时,余中禾正在拿着门板要关门的样子,她奇怪道:“余相公今日怎么这么早关门?”
余中禾见是她,做了个虚礼道:“不关门,只是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所以先锁了铺子。”
不知他一去要多久,又不想白跑一趟,忘川好意提议:“这么麻烦,不如我帮你看着吧。”她自觉两人算是认识,帮个小忙举手之劳,况且她本就是要在店里呆上一会儿的。
余中禾板正着脸,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拒绝。
忘川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直言问道:“余相公可是不相信我?”
这一句话,虽不是她有意为之,却一下子让人不好拒绝。若是现在说不行,倒像是平白怀疑人家。
余中禾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门板,只得道:“那麻烦姑娘了,我去去就回。”
忘川对书肆已经非常熟悉,一进去,便寻着书架去找上次只看了一眼的话本,手指划过整齐排列的书脊,嘴里小声喃喃道:“上次就在这里的《西城娘子花事录》呢……”
她手指一顿,从中间抽出了一本书册,欣喜道:“找到了。”
还没等她翻开,便感觉有一股风,不知从何而来,像一只手一样,哗啦啦将书页翻成了一朵花。
三面都是墙,这是哪儿来的风?
警觉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一瞬间聚起了灵力,迅速环顾起四周,观察着门口路过的人,细听周遭的声音。但是好一会儿过去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也没有探查到什么奇怪的气息。
她放下心来,却突然听见书肆中的某处传来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嘎吱嘎吱——”
这个声音出现的非常突兀,不轻不响,刚好能引起她的注意。
忘川放下手中的书,寻着声音走过去,绕过了几层书架,来到了书肆最深处的一面墙前。
这里因为被书架遮住了,外面是看不到的,光线也很暗。她伸手摸了摸墙面,坚实而粗糙,看起来并无异样。又将耳朵靠近墙面,一声空荡荡的“嘎吱”从墙后传了出来。
墙后有东西!
敲了敲墙面,“咚咚”声大而脆,并不如实心墙那样闷闷的,能感觉到到里面的空间很大,她暗道:果然墙后是空的。
她沿着无缝的墙体一寸一寸摸着,感受着掌下坚硬的触感。突然她摸到一处并不如先前的那般粗糙,反而光滑地像是被打磨过一样。
于是她将手放在上面,轻轻推了一下,整堵墙忽然毫无预兆地向上慢慢升起来,露出了后面被掩藏起来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室。
直到整面墙都消失了,光照进去,里面依然很暗,却能看清其中的摆设。
靠墙立着三排书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许多书册。和外面的那些不同的是,里面的这些书显然都许久没有人碰过了,上面积着厚厚的一层灰,整个小室都散发着一股陈年的腐味。
忘川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里毕竟是人家的书肆,这样擅自进入,实在有些失礼。
她心里虽是这么想着,脚步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跨了进去。
跨进了第一步,一切顾虑就被暂时抛到了脑后——进都进来了,不如就看看再走。
里面除了书架之外,还有一个柜子,上面的锁虚挂着,并没有锁上。柜门此时半开着,正发出刚刚引她进来的“嘎吱”声。看样子像是刚刚那阵风从某个缝隙里漏进来,将古旧的柜门吹开了一些,才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她刚想走进去开柜门,一转眼,却被侧边墙上的东西给怔住了,半晌没能动一下。
忘川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那么露骨的——春、宫、图。
整面墙上都挂满了不同尺幅的春|宫|图,无一例外全是工笔勾描,细致入微,设色精妙,一看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其中所绘的场景人物都各不相同,但男女皆是不着/寸缕,肢体勾缠,活色生香,好似是真人真景在面前活动一般。有些是白日宣淫,共相裸逐;有些是则是缠绵床褥,颠鸾倒凤。
忘川看着看着,竟移不开眼。好一会儿才摸了摸自己莫名发烫的脸颊,晕晕乎乎地梦呓般道:“还能、还能这样……”
她平时看话本中描写的男女欲事皆是寥寥几笔,只让人觉得好玩新奇。如今看见了此等生动香艳的春|宫|图,白花花的在眼前铺陈开来,方觉书中所写不及画中所绘之一二。
画中男女纵情声色,她盯着其中一女子被压在花丛之中,半只眼从男子宽实的肩后漏出来,眼角媚态横生,勾人心魂。一股奇异之感从心底腾升出来,丝丝扣扣绕在干燥的口舌上,绕在灼烧的五脏上,绕在微麻的指尖上。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她努力将精神集中在那个打开的柜子上。
捏了捏自己的脸,这种奇异的感觉似乎下去了一些,她突然生出一些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何而来的羞耻感,掩盖似地轻咳了两下,自言自语道:“不知里面是什么……”
拉开有些干朽的柜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本十分破旧的书册。虽然这书看起来比放在外面的那些要更旧些,却没有粘上半点灰尘。
书封上没有任何字,她小心翼翼地捏着一角,好像生怕一用力便会捏碎似的,慢慢打开第一页。
与刚才的面墙上挂的画一样,这也是一本春宫画册,只是画面少了点美感,所绘的肢体更加扭曲,动作更为狂野。
她心里“咚”地一跳,眼前竟感觉冒起了金星,连忙闭了闭眼,金光才泯了去。
关上书页,缓了缓气,刚刚稍稍定神,外面传来一声男子的呼声:“老板在吗?”
约莫是有客人进店了。
忘川连忙回神,快速将书册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再阖上柜门,找到机关降下墙面。
确定一切都恢复如初,毫无破绽,才迎了出去。
方才的人估计以为店里无人,已经离开了。
忘川用手扇着风,散散脸上的余热,不由又瞟了眼被书架挡住的后墙方向,默念道:“余相公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技艺非凡……”
作者有话要说: “七情六欲”中的“六欲”,指的便是“男女之欲”。
可见人在正常的情绪之外,最易被男女之情左右。
咱大司命是时候该修修道了~
孩子长大,要懂点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