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之序》未及

9、第 9 章

　　寒烨怔住了，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问：“怎么个坦诚相待法？”
　　尹子璟想了下怎么去形容，最后只是简单地道：“就是当你再想说你最喜欢牛奶的时候，可以不用有所顾忌，直说就是。”
　　寒烨顿了两秒，模棱两可地道：“坦诚相待的前提是相互信任。”
　　言下之意是他们之间还不够信任。
　　尹子璟“唔”了一声，“确实，但信任需要时间来积累，我们现在还达不到。不过我说的坦诚相待也不是指无话不谈，只是指想说什么的时候，可以直接说出口，不用委婉，也不用绕圈子。”
　　寒烨哼笑一声，“就跟你之前直接说我们不熟，你不愿意告诉我一样？”
　　那句话有哪里好笑吗？尹子璟有点摸不着头脑。
　　寒烨没再说什么，他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良久，他沉声道：“可以。”
　　他注视着尹子璟的眼睛，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放弃了，只将豆奶放进抽屉，低声道：“自习吧，快上课了。”
　　寒烨这是……同意了？
　　尹子璟转身打开自己的课本，心里轻轻地落下了什么，像是飘下来一颗不知名的种子，有一种仿佛要发芽般轻柔的喜悦感。
　　其实当到了一班，意识到寒烨并非他以为的那个完美无缺、光芒万丈的模样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惊讶或遗憾，而是恍然。他原本看着寒烨像是隔着一个次元，但现在他穿透了光环组成的壁垒，触碰到了真实。
　　他终于可以将寒烨摆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那不是一个“优秀”的代表符号，那只是一个十七岁的普通少年，是他的同学、同桌，是二中高二年级七百多分之一，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他喜欢吃烧烤炸鸡，不喜欢喝饮料；他很优秀，而且看上去什么都好，但他也有着自己的苦恼之处。以及，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尹子璟难得的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想和寒烨成为朋友。

　　“今天的语文课大家来写一下本学期的第一篇作文吧。”语文老师温和地看着他们，“不必当做考试，就是个练习，当堂写不完的晚自习之前交上来也行。”
　　“题目呢就按第一单元的作文一来，围绕亲情写一篇叙述文，标题自拟。”
　　尹子璟撑着下巴琢磨着，这个主题可以说从小写到大，想写出点新意很难，但好在叙述文重要的是真情实感。
　　尽管和父母在很多方面没办法互相理解，甚至尹子璟已经放弃了去沟通，但他明白，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最爱自己的人。
　　他构思了一会儿，开始下笔。
　　“这么快就想好了？”寒烨问。
　　尹子璟“嗯”了一声，“还好，题材好写。”
　　寒烨转了转笔，没说话，像是继续沉思去了。
　　尹子璟瞄了他一眼，笔尖停了一下。他感觉到寒烨情绪不高，而刚刚讨论过的只有这篇关于亲情的记叙文。
　　但既然寒烨不提，他也无法开口去问。
　　尹子璟继续动笔，写完作文时已经临近中午的放学时间，他便想了下自己等会儿吃什么。
　　门口的二郎炒饭一直是同学们中的人气王，料足味美价格实惠，还离得近，今天不拖堂，他应该能早点过去排队吧？或者吃墨西哥薄饼也不错？就是现做现卖单人单份，慢了点。
　　“对了，陈泽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寒烨也写完了作文，见他闲着便问道。
　　尹子璟：“啊？”
　　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吃饭，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愣了愣，回复道：“帮我谢谢陈泽，不过我还是自己吃吧。”
　　寒烨轻轻勾了勾嘴角，“怎么，习惯了？”
　　尹子璟坦然点头，“我知道他是好意，但还是自己吃自在点。你们应该是四个人在一起吃吧？”
　　“没，文嘉妈妈会给他送饭，我们一般三个人吃。”
　　尹子璟想了想，加上一句，“不介意的话聚餐可以喊我，我一定来。不过平时还是算了……我确实不太习惯这么多人一起。”
　　寒烨点点头，“知道了，你的意思我会替你传达到。”
　　尹子璟笑了笑，“你的语文水准我还是很相信的。”
　　寒烨哼笑一声，“别，你这马屁可拍错了，我唯一称得上弱点的就是语文。”
　　尹子璟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他的作文本，“但你的作文不是写得挺顺畅的……”
　　忽然，他被本子上寒烨的字吸引了目光。洋洋洒洒的字整齐又飘逸，字体优美流畅，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潇洒却端正，又带着些寒烨独有的风格。
　　他之前有看到论坛上说寒烨的字写得好，偶尔瞥到几眼还未觉出什么特别，但当作文这种大片的字符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一眼看过去只剩下惊艳。
　　赏心悦目，这个词就是最真实的诠释。
　　“你的字真漂亮，”尹子璟由衷地赞叹，“我要是阅卷老师肯定给你加分。”
　　寒烨只轻轻笑道：“从小练的，当然写得好。再说我有哪里不优秀的吗？”
　　尹子璟：“……”
　　寒烨看着一脸无语的他挑挑眉，“怎么，不对吗？成绩、性格、人品，这些我都无可挑剔吧，身高也在标准线上，身材也好，就连长相，我也够得上八分吧？”
　　说着看到尹子璟上课时会戴的近视眼镜，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我视力也很好。”
　　被专门戳了一下心的尹子璟忍不住吐槽：“谁刚刚说语文是自己的弱点的？”
　　寒烨诧异道：“我谦虚谦虚而已，你还当真了？”
　　尹子璟：“……”
　　寒烨尤嫌不够，加了一句收官之语，“就算真是我的弱点，那也只是对我而言，我的语文还是在大多数人之上的啊。”
　　尹子璟：“……”
　　他扶着额头，无力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和贺曦关系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寒烨却静默了好几秒，尹子璟意识到不对，就听他语气淡淡地说：“我并不是和贺曦关系好，他跟陈泽才是真的关系好。”
　　尹子璟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毕竟他不算了解寒烨的交友圈。
　　寒烨颇为嘲讽地笑了笑，“我和陈泽交好，也不是因为我俩性格上多合得来。只是……”他停了一下，“就像你之前说的，陈泽人很好，他心思单纯，性子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在人际交往时他在我这里排首选。而且他人缘非常不错，跟他交好无疑有益无害。”说着他瞥了一眼尹子璟，“何况他也不像某些人那么细腻敏感，想得那么多，还死心眼，打个照面看出不对，就非要跟我谈人生。”
　　尹子璟：“……”
　　他哭笑不得道：“好吧，我心思细腻敏感，是我的错。”
　　寒烨低低地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和缓地道：“也没什么对或错，你这样，”他看向尹子璟，“也有你的好。”
　　尹子璟愣住了，寒烨已经收回了目光，合上作文本压平折痕准备交上去。
　　他看着寒烨的侧脸，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他感受到了，寒烨在向着坦诚相待努力着。
　　这人果然是言出必行。虽然嘴上常常不饶人，但内心其实很柔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刀子太尖锐了，不适合寒烨，他这顶多算是……老干妈嘴豆腐心？
　　脑子里忽然出现寒烨的脸印在老干妈瓶子上的样子，尹子璟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寒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像看智障的眼神，尹子璟毫不在意。
　　他越来越期待和寒烨真正成为朋友的那一天了。

　　“班长，值日表是不是重新排了？我看门背后贴的还是以前的。”
　　“嗯，我已经做好了，等会去办公室多打印几份，晚自习之前会把教室里贴的都换过来。”
　　“班长，桶装水喝完了，咱们找几个人下去搬一点吧？”
　　“好，我去喊几个同学一起下去，辛苦大家了。”
　　“班长，行政楼那边的老师通知可以去领新学期物资了。”
　　“行，我马上过去。”
　　“班长，这道题我有点不太懂，能麻烦你帮我讲讲吗？”
　　“哪里不懂？我看看。”
　　“谢谢班长……”
　　到了下课时间寒烨反而忙成球，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却顶不住不断地有人来找。
　　尹子璟瞥着一旁笑容温和可亲、说话办事细致周到的人，在问题目的女生离开后小声问：“累不累？”
　　寒烨的笑容像是长在了脸上，他眯着眼反问：“你说呢？”不听语气单看表情倒是依然春风满面的。
　　尹子璟有点同情他，又有点想笑，打趣道：“能者多劳不是……”
　　话还没说完，寒烨给了他一个刀锋一样的眼神，尹子璟自觉闭嘴，又道：“不过以前我还真没发现，原来这些事都是归班长管的啊？”
　　寒烨昂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当过班长的人自然不知道了。”
　　尹子璟：“……”
　　他大度地忽视这句话里的嘲讽，强行续上自己的话题，“但最后一个姑娘应该不是冲‘班长’来的吧。”
　　这句话多少有些调侃的意味，然而寒烨的反应出乎尹子璟的意料，他直白地点头，“当然，题目不会问谁不行，特意来找我问肯定是冲我来的啊。”说着还给了尹子璟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目光。
　　尹子璟刚想说话，寒烨却继续道：“谁让我长得帅？无非是又一个看上了我脸的人，我已经习惯了。”
　　尹子璟：“……”
　　寒烨是怎么做到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自恋里还透着一丝沧桑的话的？
　　“不过也就是新同学才会这样了。”寒烨喝了口水。
　　尹子璟有点疑惑：“为什么？”
　　寒烨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因为我会让她们知道，什么是注孤生的钢铁直男。我是想做个尽职尽责的好班长，又不是什么中央空调，像这种莫须有的看脸桃花，来一个我折一朵。如果有冥顽不灵不死心的，我不介意连花带树给她连根铲起。”
　　尹子璟：“……我看你对她还挺有耐心的。”
　　“那是因为她这次只问了题目。”
　　“要是她表达出一点别的意思呢？”
　　“那你可以期待看看。”
　　尹子璟无言以对，只能给寒烨竖了个大拇指，“牛还是我们烨哥牛。”
　　寒烨懒懒道：“别夸了，不会给你加值日分的。但如果你这句话是出于小粉丝对男神的崇拜之心，那我还是可以收下。”
　　尹子璟第一次产生了对某个人翻白眼的冲动。

　　“啊这个物理，真是越来越难了。”陈泽烦躁地揉了揉脑袋，“简直一团乱麻。”
　　他抬头瞅了瞅走道隔壁正在自习的物理课代表，颠颠地跑过去，“烨哥！把你物理笔记借我看一下呗。”
　　寒烨头也不抬：“借给尹子璟了。”
　　一边正伏案认真钻研的尹子璟抬起头来，“啊，你要用吗？我马上就好。”
　　“不急不急，”陈泽连忙摆手，“你慢慢看，用完再借我就行。”
　　尹子璟点点头，“那我等会儿传给你。”说完继续学习去了。
　　寒烨的笔记知识点罗列清晰，有条有理、重点突出，堪比教辅书，而且字迹还优美，非常适合学习，尹子璟简直爱不释手。
　　想来陈泽也是深有同感。
　　寒烨有点奇怪地瞄了一眼问完还站在自己桌边的陈泽，“不回去坐着吗，要在这等？”
　　眼看尹子璟又抬头，似是想确认他是不是很着急的样子，陈泽忙道，“没事儿，你看，我回去了。”
　　他走回座位的时候莫名有点恍惚，感觉哪里不太对。
　　怎么这就回来了？虽然大家都在自习，但现在也是下课时间，晚自习还没开始，聊两句天也没什么吧……为什么自己站在那好像很奇怪，还有点多余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边，见两人正凑在一起，尹子璟可能遇到了什么不太明白的问题，在向寒烨请教，而寒烨则很认真地讲解着。
　　虽然寒烨一直都是乐于助人的好班长，但陈泽仍隐隐觉得他对待尹子璟的态度似乎和对同学们的不完全一样。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络了？他模模糊糊地想，可能同桌有助于增进感情吧。
　　“陈泽，”贺曦转过身来兴致勃勃地给他看手机上的照片，“侧路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明天起正式营业，招牌奶茶买一送一，怎么说？”
　　“还用问，搞起啊！”陈泽果断拍板，兴奋地搓搓手。
　　贺曦算了算人数，“你我凑一凑，文嘉就让他把另一杯送邓思妤吧，那寒烨呢？”
　　陈泽不假思索道：“尹子璟呀。”
　　贺曦便下意识瞅了一眼那边，一看之下轻轻“咦”了一声，“他俩倒挺投缘的。”
　　陈泽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