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之序》未及

10、第 10 章

　　隔天中午尹子璟吃完回来，突然视线里蹦出一杯奶茶。
　　寒烨浅笑道：“买一送一的，不必谢我。”
　　尹子璟眨眨眼，顺着奶茶看向寒烨，“谢谢，但是……我不太爱喝奶茶。”
　　“哦？”寒烨略为讶异，思索了几秒，“那好吧，这杯我拿去给路明川吧。”
　　等送完奶茶回来，寒烨嘬着吸管问：“你不喜欢奶茶？为什么？”
　　尹子璟没马上回答，先吐槽了一波寒烨，“你不是不喝饮料吗，奶茶不算饮料吗？”
　　“当然不算，”寒烨理所当然道，“牛奶加红茶的组合，怎么能算饮料？”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寒烨笑了笑，过了会儿继续上一个问题，“所以为什么啊？”
　　尹子璟看着他咬着珍珠果一动一动鼓起的腮帮子，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像一只小仓鼠。
　　“也不是不喜欢……”尹子璟想了想，“只是平时喝的不多。”
　　糖分是要在特殊时刻才补充的，如果平时也喝，特殊时刻可能就没办法感受它的作用了。
　　寒烨点点头，“我对甜的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奶茶是单独的分类。”
　　……那还真是特殊优待呢。
　　尹子璟看着喝个奶茶喝得一脸餮足的寒烨，心里暗自好笑。好像解锁了他的新一面？
　　寒烨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瞥见尹子璟桌上摊开的英语书正翻开在课后词汇页面，便道：“这么认真呢，刚吃完回来就背单词？”
　　尹子璟有点不太好意思，“这不是英语不好么，想尽力学点。”
　　他是个很典型的偏科选手，论数理化成绩几乎能与寒烨和贺曦持平，奈何英语一门跛脚，就直接让他在竞争激烈的二中掉到了五十名左右。虽然知道分班考试时并不是全校前五十就直接分入一班，但他仍执拗地认为只有成绩稳定在前五十进一班才算稳，因此也一度为自己的英语而紧张。
　　寒烨咽下嘴里的珍珠果，诚恳道：“我可没夸你，我只是想说刚吃完饭不适合学习，血液都集中在胃里消化呢，哪有多余的分给你的脑子。”
　　尹子璟：“……”
　　寒烨继续真诚道：“而且我有点好奇，怎么会学不好英语呢？英语很难吗？你要说数学物理那也就算了，毕竟智商是天生的，有的人就是理解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英语不存在这些问题啊，多背背多记记不就完了，怎么会偏科偏在英语上？”
　　“……”尹子璟叹了口气，寒烨这困惑的语气只怕换个人听了都要揍他，就连他也是手痒痒。他语气僵硬地道：“不知道，只是很多时候我理解不了阅读的正确选项。”
　　寒烨思考了一下，“你不能按中文的习惯去理解，它是另一门语言，背后代表着另一种文化。你把它当做一个新的体系看待试试？”
　　尹子璟只苦着脸道：“我尽力吧。”
　　寒烨喝着奶茶看他背了会儿单词，忽然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尹子璟，“不如这个给你吧。”
　　尹子璟：？
　　他接过来一看，寒烨给他的是一本英文诗集。
　　“这本诗集是中英双语的，中文翻译得很优美，也很有意境。你语文不差，对着看看也许能让你感受到中英语言间的共通之处。”
　　尹子璟愣了愣，抬头看着寒烨，寒烨见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已经看完了，带在身上是想偶尔当课外书看看放松一下，现在这本书对你来说作用应该比对我大。”
　　尹子璟默默看着面前保存完好、近乎崭新的书籍，比起动不动就如砖头一般厚实的习题册和教辅书，这本诗集实在薄得不够看，但他握在手里，却感觉不比那些学过的资料轻。
　　他翻开扉页，只见一行流畅飘逸的英文字写在正中空白处——Learning English Is Very Important。
　　他忍不住笑了，“你这句话真不是写给我的？也太应景了吧。”
　　寒烨轻轻笑道：“你就当是写给你的吧。我之前也是为了提升兴趣才买的这本书，不过后来读着读着，就发现英文诗也挺有意思的，有一种和古诗的韵味不一样的美。”
　　“是吗？那看来我得好好研读一下了。”尹子璟煞有介事地严肃道。
　　寒烨撑着下巴，“如果你之后英语进步了，那应该可以认为是我的功劳吧？”
　　尹子璟还未回答，寒烨便接着道：“当然，假如没什么提高，那肯定不是我的锅。”
　　尹子璟：“……”
　　还不如直接说是他蠢，学不好英语呢，但寒烨这句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他无奈道：“好的好的，你说是就是。”
　　寒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我是个责任心强的优质男神呢。迷弟偏科，总得想方设法帮帮他。”
　　尹子璟：“……”
　　得，说他胖还喘上了。
　　寒烨微笑看着他，琢磨着单一本诗集可能没办法起到什么作用，真正想让尹子璟英语成绩提高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他喝干净最后一口奶茶，一边起身去扔垃圾，一边在心里模拟出了一个粗略的计划。

　　回到家，尹子璟复习完功课便把诗集拿出来。
　　书被保管得太好了，几乎跟新的一样。他不敢用力捏书页，怕把书压出什么印子，只轻轻地翻开。
　　寒烨一定很爱惜自己的书。
　　尹子璟一直觉得寒烨身上有一股文艺的书卷气，他不像个典型的理科生，反而总是优雅沉静、细致入微的，思考得很多，也很深。
　　也许和他会很适合探讨哲学的内容。
　　尹子璟大致浏览了下目录，然后一个很简单的句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The night falls”，翻译是，夜幕降临之际。
　　他对这诗意十足的翻译感到有些趣味，对着译文感受了一下“fall”这个单词描绘的意境，觉得确如寒烨所说，中英文是有共通之处的。
　　他找出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将这一句誊抄下来，决定之后读诗都先看英文自己翻译一遍，再对照译文看，这样应该能理解得更透彻一些吧。

　　“诗集我昨天晚上回去读了，确实挺有意思的，谢谢你。”尹子璟将一袋温热的牛奶立在寒烨桌上，“这个牌子的鲜牛奶很好喝，你尝尝？”
　　“怎么，谢礼？”寒烨问。
　　尹子璟笑笑，“哪儿能啊，这算什么谢礼，要是我真能有进步，改天请你吃大餐。”
　　“行，我等着。”寒烨利落道。
　　尹子璟微微怔了一下，感受到这句话里蕴藏的对他的信心和鼓励，刚刚喝下去的牛奶那热乎乎的温度就似乎从胃里蔓延到了心间。
　　寒烨揪着袋子把牛奶转移到桌角，却在触到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讶异，“嗯？热的？”
　　现在是九月份，文湖市的天气还很炎热，更别说他们这种半大少年不喝冰的就已经很稀奇了，很少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喝热饮。
　　尹子璟：“你想喝冰的？”
　　“没有啊，我无所谓。不过我以为鲜牛奶都是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喝的，没想到你还热了一下。”寒烨看了看他，敏锐道：“你是胃不好吗？”
　　尹子璟惊讶了，“这你都能发现。”随后他点头承认，“我初中有段时间不吃早饭，后来就作出了这么个毛病，现在不能喝冰的也不能吃太辣的，不然就容易胃疼。”
　　寒烨颇为不解，“为什么不吃早饭，不饿吗？”
　　尹子璟顿了顿，“每天都压点到学校，没来得及买早点。”
　　他之所以压点到，是为了避开沈辕。
　　寒烨挑挑眉，“难怪你现在每天都来得这么早。但是这些天我好像也没看到过你吃早饭，你吃了吗？”
　　尹子璟笑道：“放心，我现在很安分，明天都按时按量吃。不过我一般在外面吃完了才进学校，你没看到也是正常的。”
　　寒烨随口问：“怎么不带进来吃？”
　　尹子璟沉默两秒，慢慢答：“在教室里吃会有味道，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同学，感觉不太好。”
　　寒烨本来已经在翻书准备早读，闻言侧目看了他一眼。其实很多同学都会把早点带到教室吃，大家也都习以为常，这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他没想到尹子璟会在意这个。
　　这家伙嘴上说着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有自身才是最重要的，实际上他对人却是细致入微的，总是努力照顾着别人的感受，事事替人着想。
　　如果没有披上这层看上去冷漠的外壳，他应该会是一个经常嘴角带笑、体贴周到，很受大家欢迎的人吧。
　　他看着桌面上的牛奶，本来吃得饱饱的，却忽然生出了想喝的念头。想喝就喝，他拿过来插上吸管嘬了两口，发现口感确实很棒，比常见的牌子更加鲜甜醇厚。
　　“这个牛奶很好喝啊，”寒烨瞅了瞅包装袋，“但这个牌子学校旁边好像没有看到卖的。”
　　尹子璟笑道：“是的，比较小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每天都给你带，反正我一直都喝他们家的。”
　　寒烨刚想摆摆手，尹子璟道：“别急着拒绝，我给你带牛奶，换你的笔记本优先借阅权，可以吗？”
　　寒烨哼笑一声，睨了他一眼，“原来是贿赂我。说吧，需要什么笔记？”
　　尹子璟厚着脸皮道：“英语和物理两科，行不行？”
　　“哟，”寒烨啧啧感叹，“以一换二，你这小算盘打的，不亏啊，你以后可以去学金融了。”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装出男神音来，“不过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神，收了迷弟的礼物，满足他小小的要求也不为过。”
　　尹子璟笑，“那么我们的交易算是达成了？”
　　寒烨纠正道：“怎么能是交易呢，这明明是男神和粉丝的友好互动。”
　　尹子璟被他逗乐，“好的男神，没问题男神。”
　　谁知寒烨说完，转身就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他，“那就从今天开始吧。这个是我高一时摘抄的作文金句，都是按题材类别整理好的，你把它背下来，以后每周按分类写一篇同题材的作文给我，我帮你修改。”
　　尹子璟懵了。
　　见他有点呆地看过来，寒烨昂了昂下巴道：“男神亲自给你辅导英语，还有什么不满的？没让你一天写一篇算好的了。”
　　尹子璟接过笔记本，还怔怔的，寒烨继续道：“语法的话我还得回去再整理一下，以前的笔记比较零散，等我弄好了再带过来好好给你讲讲。”
　　尹子璟简直受宠若惊：？
　　他结巴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都耽误你自己学习的时间了……”
　　寒烨嗤了一声，“我是谁，这点事儿能花我多少工夫。”他瞥了尹子璟一眼，“小粉丝要是感动得找不着北了，以后就好好学习报答男神，知道吗。”
　　尹子璟终于反应过来，真情实感道：“好的男神，谢谢男神！”
　　望着他感激的小眼神，寒烨轻轻笑了笑，果然很像得到肉的小狗，闪亮亮的。

　　“大家前两天写的作文批改出来了，这次五十分以上的有两位同学，邓思妤和尹子璟，另外文嘉同学写的也不错，很感人。”语文老师将作文本分发下来，“大家要是有意向可以课后找他们借来看看。”
　　寒烨颇有兴味地问：“高分作文同学，你写了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尹子璟捏了捏作文本鼓起的侧边，“没什么，只是一件普通的小事。”
　　寒烨挑挑眉，“说好的坦诚相待呢？”
　　见尹子璟有点无奈地看过来，寒烨便轻轻笑了，“我说说的。”
　　尹子璟想了想概括道：“写了以前和妈妈吵架的事，主要表达了下吵完后意识到她的出发点是爱。可能老师觉得体现了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和父母之间普遍的相处模式吧，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像作文里写的这样完全理解她，她也没有全然接受我的想法。”
　　他垂下眼睫，“每次吵架，只会让我更清晰地意识到，有些观念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是真的爱我，我也是真的爱他们，但不理解就是不理解，因为不理解造成的伤害也没法用爱来弥补。”
　　寒烨不置可否，“时代不同了，思想肯定也不一样。”
　　“是啊，所以我也不强求什么。”尹子璟笑了一下，“反正就算是同一个时代的同龄人，也不一定就能互相理解了。如果不是有过一模一样的经历，可以和对方感同身受，那想完全体会另一个人的心情实在太难了。能理解多少是多少吧，我都接受。”
　　寒烨笑道：“也是。”他压低下巴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理不理解的，都只能接受了。”
　　尹子璟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还不够相互信任。
　　他回过头，将作文本收起来，看着下方寒烨的英语笔记本，手指轻轻抚了抚封面上的“寒烨”二字。
　　他会努力的，英语也好，和同桌做朋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