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之序》未及

13、第 13 章

　　“子衿！”第一节课刚下课，陈泽就颠颠地跑了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半个教室外忙着收物理作业的寒烨，这才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问：“昨天是不是有个女生向寒烨告白？”
　　尹子璟见陈泽眼中闪耀的八卦之光，忍不住有点好笑，“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
　　陈泽“嘿嘿”笑了两声，“早上我路过，不小心听到一个女生问她同伴，说寒烨怎么回答你什么的，我就猜是不是告白。”
　　他说着“啧啧”感叹，“我们烨哥还是受欢迎啊，熟悉的历史又要重现了。”
　　“历史？”
　　陈泽积极科普道：“你不知道，高中刚开学那会儿给寒烨告白的小姑娘可多了。烨哥当时是新生代表嘛，还上台发了言，一开始就挺受人关注的，而且他除了成绩好、长得帅，人也好，对同学那是没得说，不到一个月就有女同学找他告白了，不过后来嘛……”
　　“后来怎么了？”
　　陈泽摇摇头，语气变得颇为感慨，“我们烨哥哪都好，就是有点钢铁直，在对待女孩子这块儿尤其不解风情。你是没听过他怎么拒绝别人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我们整个班都知道，他脑子里压根没有恋爱这根弦，后面再有女生喜欢他，也没人想去跟他说了。你看老卫对他放心的很，从不担心他早恋，也就是新转来的女同学不知道，才会去撞枪口。”
　　尹子璟被勾起了兴趣，“哦？他怎么回绝告白的，说自己只想学习？”
　　陈泽摆摆手，“嗐，你想的也太小清新了，他……”
　　“我怎么？”寒烨笑眯眯地道。
　　陈泽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回过头去，就见寒烨抱着一沓作业微笑着看着他。他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没有，我们烨哥可好了，是天下最完美的班长，没有之一。”
　　“是吗？谢谢你的认可，不过，”寒烨朝他伸出手，“你的物理作业呢？就差你了。”
　　陈泽赶紧回去拿，寒烨见他跑了，又笑着看向尹子璟。尹子璟背后一紧，赶紧道：“我也觉得我们烨哥最好了！天下第一好！”
　　寒烨不疾不徐：“这不是既成事实吗？还需要你觉得？”
　　尹子璟：“……”
　　尹子璟：？
　　寒烨挑剔地昂了昂下巴，“而且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腻了，下次记得捡点我没听过的夸。”
　　尹子璟：“……”
　　行吧，你开心就好。
　　陈泽很快就回来了，寒烨收齐了作业走出去，俩人一同舒了口气。
　　“下次不能背着人说话了，说谁谁来。”陈泽叹气。
　　“你又说谁被发现了？”贺曦似笑非笑地凑过来，“寒烨？”
　　陈泽沉痛点头，贺曦幸灾乐祸道：“哦，那你活该。”
　　陈泽瞬间炸毛，贺曦才不管他，快乐地给尹子璟分享兄弟以前的糗事，“子衿我跟你说，他之前……”
　　话题已经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尹子璟听他们日常拌嘴，一边乐着，一边有点遗憾地想，可惜没听到寒烨以前怎么铲桃花的，下次有机会再偷偷问一下陈泽好了。

　　“今天就先讲到这里，下课。”班主任卫老师抱起自己的教书和工具，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躁动起来的教室，笑容平和地温声道：“啊对了，学校拟定本周五周六进行本学期第一次测评考试，同学们准备一下，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教室一瞬间安静了，同学们：？
　　很快就有人哀嚎起来，卫老师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考过这么多次了，还没习惯吗？”
　　“不习惯啊——”
　　二中的测评一般是两周一次，高三除外，其实频率不算低，但显然同学们并没有因为考试略为频繁就习惯它。
　　尹子璟也叹了口气，寒烨转头调侃他，“怎么，你也不习惯？”
　　“毕竟是考试啊。”尹子璟发愁地撑着脑袋，“而且我新学期第一次考试一般都比平时差。”
　　“那说明你假期懈怠了。”
　　“没办法，我假期虽然也学习，但肯定做不到和平时一样努力用功。”
　　寒烨轻笑一声，“自律是门课，你还得好好学学啊。”
　　尹子璟斜眼看向他，好奇道：“你能做到？你这自律是怎么练出来的？”
　　寒烨云淡风轻地道：“做不到。但我无论假期自不自律，只要不发生重大失误，我考试一定是年级前三。”
　　“……”尹子璟静了两秒，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那你好厉害哦，大佬。”
　　寒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你男神还能再敷衍一点吗？毫无真情实感，这周作文翻倍。”
　　尹子璟：？
　　他满头问号刚想说话，寒烨截断他，“这可马上要考试了啊，男神都是为了你好，知道吗？”
　　尹子璟：“……行吧。”
　　寒烨不满，“你就这个态度？”
　　尹子璟挤出营业假笑，浮夸道：“谢谢男神，男神最好了！”
　　寒烨勉强摆摆手，“算了，谁让你是我的粉丝呢，唉，我这么优质亲民的男神真是世间难寻了。”
　　尹子璟呵呵，心道：你这么戏多又厚脸皮的男神确实世间难寻。
　　“抓紧时间写，晚自习我来验收，周五考试前把它背清楚。另外上一篇改好的你背了吗？等会大课间默写给我看看，错一个单词重默一遍。”男神冷酷道。
　　尹子璟有气无力地应好，翻开作文本开始复习。寒烨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懂得珍惜，这么好的学习机会送给你，应该兴高采烈才是，怎么还唉声叹气的。唉，罢了罢了。”
　　尹子璟脑子里就一句话：如何让你的同桌闭嘴，在线等，挺急的。

　　文湖市尤其容易被暴雨偏爱。
　　白日里还好好的天，到了傍晚忽然就变了色。整个天空都黑压压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风刮得树簌簌作响，小道上铺了一地凌乱的落叶。
　　“这天气好像不太对。”尹子璟皱眉观察了一下窗户外边，“寒烨，你带伞了吗？”
　　“带了，”寒烨点点头，“这个季节我会常备伞。不过文湖市的暴雨，带伞也不一定有用。”
　　尹子璟深有同感，“勉强护个头吧。”
　　说着他的手机“嗡”了一声，尹子璟打开查看，是妈妈的微信：晚自习后要去接你吗？天气预报晚间有暴雨。
　　尹子璟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慢慢打字：看情况吧，谢谢妈。
　　他看着聊天界面寥寥无几的对话，默默将手机放回去，打开书本准备自习。
　　“对了，”寒烨道，“我好像还没存你的电话。”
　　“啊，一时忘了。”尹子璟又掏出手机，“顺便再加个微信吧，上次只加了□□。”
　　等加完微信，两人忽然发现他们的头像是一致的，都是一只金毛犬。
　　“你也喜欢金毛啊？”尹子璟问。
　　寒烨笑道：“小时候养过一只。”
　　“好巧，我也是。”尹子璟怀念地看着自己的微信头像，“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家里只有一位阿姨照顾我，他们怕我寂寞，就买了一只小金毛陪我。”
　　寒烨问：“后来呢？”
　　尹子璟耸耸肩，“小孩子嘛，哪里懂得怎么照顾宠物，阿姨也没养过狗狗，不知道有些东西它不能吃。有一天我也不知道瞎喂了些什么，它吐了一地，浑身抽搐倒在地上，阿姨立马带我把它送去宠物医院，但可能是它太小了，没抗住。后来我就没养过宠物了。”
　　寒烨听罢，轻笑着摇摇头，“听起来我好多了，我家这只养得蛮好的，只是后来送人了。有点可惜没留一下主人的联系方式，不然现在还能看看它。”
　　尹子璟指着自己的头像道：“我头像这只小帅哥是一个博主的，叫二狗，非常聪明，主人和他的互动也很好玩，要一起来吸吗？”
　　说着他想起穆冉阳对宠物的执念，忍不住笑道：“说起来我有个朋友，一直很想养宠物，时不时就要因为我这个二狗的头像跟我嚎。”
　　寒烨抬了抬眼皮，“你还有朋友？”
　　尹子璟：“……”
　　寒烨只是笑，“不是不擅交际的羞涩男孩吗。”
　　瞅着他无言的模样，寒烨惬意地撑着下巴，“是分班那天在校门外等你的那个朋友？”
　　尹子璟惊讶了，“这你都记得吗？”
　　寒烨眯着眼，“我记忆力好着呢。”
　　尹子璟感慨：“不愧是学霸。”
　　寒烨瞥了一眼他桌面上写了一半的英语作文，“你但凡英语不那么拖后腿，也能称得上学霸。”
　　又被戳了一次心的尹子璟：“……”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笔，“偏科的学渣要开始自习了，学霸你请便吧。”
　　寒烨忍俊不禁地轻轻笑了笑，两人便各自开始学习。

　　一个多小时后，大雨应天色如约而至。
　　望着窗外瀑布一样壮观的场景，尹子璟果断选择退缩。
　　“妈妈，麻烦您来接我一下吧。”
　　他关上手机，看着正对着暴雨微微皱眉的寒烨，“你怎么回去？”
　　寒烨摇摇头，“没事，就这样回吧，反正我有伞。”
　　尹子璟锁眉，犹豫了一秒便道：“不如我捎你回去吧，我妈等会儿开车来接我。”
　　寒烨刚张开嘴，尹子璟就打断了他，“别忙着拒绝，我家和你家其实隔的不算远，开车也就十来分钟。你自己搭车太折腾了，最起码还得走到公交站吧？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但现在天气这么恶劣，也是特殊情况不是。”
　　见寒烨神色似有所松动，尹子璟再接再厉，“再说也没多麻烦的，就是个顺便的事儿。你看这雨下的，你要是出去肯定会被淋湿，要是感冒就不好了，是吧？”
　　寒烨看着他，半晌轻笑道：“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全让你机关枪一样突突完了。”
　　尹子璟咳了一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如果他不抢先开口，寒烨多半会拒绝的。
　　寒烨看了一眼窗外，转了转笔，最终道：“好吧，那就麻烦你和阿姨了。”
　　尹子璟松了一口气，摆摆手，“没有，都是小事。”

　　放学后，两人各自撑着伞顶着瓢泼大雨一起来到路边的蓝色小轿车旁。
　　“你先进去，我坐右边，等会先下车。”寒烨低声说。
　　尹子璟点点头，收了伞，还不及动作，寒烨已为他拉开车门。
　　尹子璟愣了一下，寒烨又将伞倾斜到他这边，照顾着上车的他。
　　“快进来，雨好大。”妈妈在前排提醒。
　　尹子璟这才从短暂的愣神中回魂，赶紧钻进车里。寒烨顺势收了伞，跟着进来带上车门。
　　“阿姨好。”他瞬间笑容满面地乖巧道。
　　“你好你好，寒烨吧？小璟跟我说了。”尹妈妈笑道，“没关系的，反正也不远。这天气他要是不喊你一起走，阿姨还得怪他呢，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嘛。”
　　“哪里，还是麻烦您了，而且我平时已经受了尹子璟很多帮助了，他一直都很热心和善，对同学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哎呀，你这孩子，他才到你们班多久，能帮到你们什么。再说他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一直都闷头闷脑的，倒是他应该受了你不少帮助吧……”
　　尹子璟听着寒烨花式哄他妈妈开心，默默看着车窗外黑沉沉的大雨，脑中却已神游天外，不断回想着刚刚的那一幕。
　　那一幕仿佛电影的慢镜头回放，寒烨微微躬身替他拉开车门，他的身姿向来挺拔，便是这样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是一派绅士。他倾斜着自己本就不大的伞仔细地遮住他，还特地将伞檐移到车顶，以免积聚滑下的雨水滴落到他身上，全然不顾背后的书包已经暴露在雨中。
　　那一刻，在他的眼里，好像只有他是最重要的。身后的大雨是冰凉的、狂暴的，但他的伞下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却是温暖的、和煦的。
　　尹子璟已经能想象，若是阳光正好，以他的细心体贴应是会将手贴在车门上方，半弯着腰眼神专注地目送他上车。他会挂着温和的微笑，分不清和阳光哪个更耀眼一些，当他直起身来，阳光会在他的脸上打下深浅不一的剪影，他嘴角弯起的弧度，鼻梁的侧翼，睫毛下的浅影，会如一副娓娓书就的写意画缓缓铺开来。
　　寒烨。
　　寒，烨。
　　一时间这两个字符都似乎变得优美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这样的感觉似乎曾经在哪儿有过……
　　“是这个门吧？”
　　“是的，今天谢谢阿姨了。”
　　“没有的事，别客气。”
　　寒烨下车的时候尹妈妈已经乐的合不拢嘴，尹子璟看着这和乐融融的场景，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车门一开，冷风就气势汹汹地灌进来。他打了个哆嗦，嘱咐寒烨道：“先把伞撑出去，别淋到了。”
　　寒烨点点头，“知道了。走了，再见。”
　　“明天见。”
　　随着车门“嘭”的一声，冰凉的空气在车厢内逸散，某些跃动的东西也随之镇静下来。
　　他沉默两秒，再次转过头去凝望窗外疯狂的夜雨。
　　妈妈在前排絮絮地念叨他：“你们班长可真是个好孩子，成绩好，性格也好。你既然跟他同桌，就和他多学学，学习也是，为人处世也是。人啊，并不是单纯成绩好就行的，你这个性子得改改。当然你学业上的进步妈妈也看在眼里，但是……”
　　他静静地听着，始终未发一语。
　　回到家后，尹子璟照例先摊开日记本，但坐在桌前一刻钟了，却迟迟没写上几笔。他眨眨眼，神魂归位，看了眼面前干干净净的本子，呼出一口气，干脆起身先去洗澡。
　　一边收起的日记本里写着今天的日期，但仅仅记录了两个字——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