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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缘尽有时 ...

  •   这些婢女可真是口无遮拦,不怪长兄不喜使唤她们!

      季怀旬性子冷,遇事冷静,石铭本就敬畏他,如今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世,虽然嘴里还是叫着“长兄”,但心里早就把季怀旬当成高不可攀的贵人,不敢贸然插手他身边的事情。

      可这样没有规矩,若不被他听见也就罢了,既然撞见了她们在背后说长兄的闲话,石铭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两个不成器的婢女。

      抬手擦干净嘴边的水渍,石铭一拍案桌,板起脸呵斥道:“你们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大概是随了石淼,石铭发起脾气来倒也像个样,带着郎朗的怒气。

      婢女们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石铭正想借这个机会好好敲打她们一番,省得到时候惹了那位藏身在这韬光养晦的贵人生气,可逼问的话没说出口,就瞧见季怀旬推门从主屋内走了出来。

      “快滚快滚,别在这杵着,”石铭瞬间没了训诫下人的心思,散退了婢女,朝季怀旬迎了上去,“长兄,你看,我今日可没敢迟!”

      季怀旬朝他颌首,走近几步刚想说话,嗓子里突然冒了痒意,当即偏过头,抬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头晕胸闷,季怀旬明白自己是受寒了。

      昨夜陡寒,身边人的睡姿又霸道,兀自夺了床上全部的被褥,睡得那叫一个惬意。季怀旬本来只觉得胸闷,又回想起睁眼时看到的景象,连带着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转身坐下,季怀旬阖目,指尖揉了揉眉心,随口问道:“刚刚见你呵斥婢女,可是她们做错什么事情?”

      跟着季怀旬坐下,石铭悄悄抬眼,敏锐地察觉到长兄今日的面色似乎不那么好看。

      这是......没睡好?
      石铭下意识往主屋看了一眼,没忍住想歪了。

      要是被长兄知道婢女们在说什么闲话,估计又要生气,石铭存了避讳的心思,赶忙道:“小事罢了。”

      季怀旬点点头。既然是小事,他就更没心思去了解,将话头转到了正题上,

      “秋试分为文、武、才、辩四轮,虽然规格上比不上春闱,但少了弯弯绕绕的手段和限制,形式也更公开,”季怀旬压下身体的不适,细长的指骨摩挲过眼尾,沉静地分析道,“若是好好准备,于你是有益的。”

      轻商贾的陋习自古至今,早被刻在了那些官员的骨子里,当年昕德太子在世时他们还会收敛,等郑勇帝上位后,这种风气就再也无人遏制了。

      有时行事荒唐起来,甚至连考官批卷时都不看一眼其中的字句,直接按照出身的高低来评级。

      规则向来是位高者定下的,寒门求学人心中不忿,却皆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好在还有秋试。

      与那些将一切都深藏在考院里的比试不同,秋试的比试台设在京安亭。

      京安亭临江而建,与宫门遥遥相对。有次天子登上城门,唤人架起西洋来的玩意远望,见能将亭内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龙心大悦,随口说了一句“往日是出不了宫门,如今既然有这样的宝贝,朕此后便要在此观看秋试。若是遇上好的俊才,也不必等什么殿试,朕直接去见他!”

      是以平日再怎么荒唐护短,那些官员也不敢在秋试上做手脚,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公正无私,希望能在帝王偶然到来时,留下个好印象。

      不过谁都没见过天子真的亲临京安亭就是了。

      但有顾忌就是好事,季怀旬垂下眼,淡淡道:“若是你能借这个机会拔得头筹,往后的路也就顺畅多了。”

      石铭本来就是不爱学习的,眼下更不可能觉得自己是那个什么“好的俊才”,只能苦着脸道:“长兄,劳烦你为我费心斟酌,这头筹我做梦都想拔,可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啊......”

      别说这只是一个机会,就算把头筹捧到石铭面前,石铭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接得住。

      “有我在,这事自有对策,其余的不必担心,”季怀旬随手翻了翻书页,语气稀疏平常,“只是你要辛苦一些了。”

      这话实在熟悉,石铭瞬间警惕起来:“长兄不要骗我,以我的资质......真的只是辛苦一些吗?”

      季怀旬看了他一眼,立刻改口,“你的话,可能比我所说的还要再辛苦些,”迟疑片刻,又补充道,“此次需要背诵的篇目居多。”

      还要背书!石铭更慌张了:“长兄花了几日才将那些书目背熟的?”

      “不多,三日。”

      自己虽然不及长兄聪慧,但如今距离秋试还有一个月余,日日努力,总不至记不住长兄三日里能背熟的东西。石铭松了一口气,笑问:“大约有多少书目要背呢?”

      “不多,”季怀旬想了一下,答道,“不过四十余本罢了。”

      石铭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看着季怀旬波澜不惊的表情,石铭觉得自己如果不是眼睛出了问题,那就一定是耳朵聋了。

      “别说四十余本,就算是四本,也足以要了我的命啊长兄!”石铭光是想想那个数目下的厚度,就脑子发炸,“就没有旁的法子——”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石铭卖力地嚎了半天,余光一扫,却发现季怀旬并没有在听他说话,正冷冷地盯着某处,眸中冒着瘆人的寒气。

      怎么了?

      石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天光乍亮,门边隐隐映出一个身影。

      难道有人在偷听?石铭不禁心惊胆颤。

      袖口慢慢垂下,修长的指尖握上藏在其中的刀柄,锐利刀尖一寸一寸地探出衣料,季怀旬的目光显出寒芒,嗓音也是冰凉的,“谁?”

      “怀君!”沈芙从门边探出脑袋,满脸是笑。

      季怀旬面色微缓,袖口半露的刀光也收了回去。

      想起昨晚两人同睡一张床,季怀旬后知后觉地生出点尴尬来,静默了会,不自然道:“醒了?”

      “早就醒了,”沈芙快步走上前,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刚怕打扰你们说话,我才在门口等了会,没敢进来。”

      沈芙一惯早起,没有赖床的习惯,起床整了衣衫就轻手出了门,刚准备转进厅堂中,见有人在谈话,才停在了门外听了几句谈话。

      不过,三天背四十几本书?

      沈芙在门外差点没笑出来。
      原来只是知道夫君没什么才学,没想到还有个打肿脸充胖子吹牛的小癖好。

      夫君虽然在吹牛皮,但沈芙想了想,觉得作为一个好妻子,不该戳穿这个谎言让他在旁人面前出丑,而是该配合着做戏。

      酝酿好情绪,沈芙再抬头时,一双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带了殷殷切切的崇拜,“我真没想到,怀君你竟然这样有才学,三天就能将四十多本书熟背了!”

      季怀旬被她看得更不自然了,白皙的脸微偏,避开她灼热的视线,道:“倒还罢了,没什么。”

      一旁的石铭:“......”
      原来,“三天背完四十余本书”只是“倒还罢了,没什么吗”?石铭只觉得悲愤欲绝。

      这时,院门来了石淼身边的随侍,道:“老爷说来了位姓齐的贵人,让小人传话请大公子和二公子过去见客。”

      “知道了,”明显知道这位贵人是谁,季怀旬眼神一暗,起身抬脚往外走,“这就准备去了。”

      走了几步,季怀旬又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看向沈芙。

      怎么大家都挺忙,就自己整日无所事事?沈芙十分有眼力见地往外唤了一声“春芽”,再冲季怀旬笑了笑:“既然你有事,就先走吧,我等下也要回去换一身衣服啦。”

      季怀旬“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朝门口走去,这次没再停下脚步,石铭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还是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春芽听到唤声也赶来了,看着门边人影消失,附在沈芙身边低声问:“小姐,走吧?”

      “嗯,”走是该走了,可今晚总不能还来和夫君挤这一张小床,沈芙眼珠一转,带了狡谲的笑意,“不过,走之前,得收拾些东西一并带上。”

      *

      石铭一路走着,绞尽脑汁地回想这位齐姓贵客到底会是谁,可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今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季怀旬看他愁眉苦脸,竟然好心提点道:“你并不认识,他原先是父亲的下部,算得上是位忠诚可信的故人。”

      这话滴水不漏,就算被有心人听去,也只会以为这位贵人和石淼私交过甚,有些不寻常的过往。

      可经过昨日,石铭清楚地知道季怀旬口中的“父亲”是指谁。

      那位,曾经名满天下的昕德太子。

      父亲向他言明季怀旬的真实身份,并要求他誓死效忠的时候,石铭还是满心骇然,怎么也想不到一同长大的兄长竟然会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但如今过去一夜的时间,石铭越想越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怪不得长兄虽然聪慧过人,在外人面前却从来不显山露水,宁愿让人误会他浑噩度日,原来是存了避讳的心思。

      石铭看着季怀旬的目光里更敬畏了。

      不远处的书房内,有一人正不安地来回走动,手握成拳在掌心里不断的碾压,焦灼地埋冤石淼:“当初就说这个劳什子成亲是行不通的,还是个沈家人,这下好了,她竟然不同意和离!好在沈行业得了怪病,不然若是心血来潮要见一见自己的女婿,再看到皇长孙那样相像太子的脸......石淼,这是要出大事的!”

      石淼被他晃得眼晕,“齐兄,我知道你急——”

      “我当然急!”齐鲁文怒喝一声,抬手拍的案桌都震了震,“要是皇长孙出了差池,九泉之下你我都无颜去面见太子和太子妃!”

      这一声吼的实在响亮,等周遭静下来,似乎都能听到隐隐的回声。

      石淼默默看着他:“幸好我早就遣散了院中的仆役,不然被人听见你的话,也不用等皇长孙出事,我们就可以共赴黄泉了。”

      齐鲁文:“......”

      齐鲁文难堪地背过身,轻咳一声,道:“往后我注意,但眼下这个并不是最要紧的,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保皇长孙......咳咳,怎么保公子平安吧。”

      “可惜我是个商人,总免不了要与人打交道,为避免生出波折只能让他少见人。诶,若是在一个都是我们自己人的地方,怀哥儿倒也不用小心谨慎地不露锋芒,现在这样太委屈他了......”石淼叹了口气,瞥见齐鲁文的眼睛亮了亮,好奇道。

      “你想到法子了?”

      齐鲁文激动地开口:“是啊!我那寨子可都是自己人,安全的很,只是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随我去狼孝山,当——”

      石淼打断他:“去干什么?当土匪头子吗?”

      齐鲁文:“......是不是有点上不得台面?”

      要不是打不过他,石淼很想把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空有一身蛮力的糙汉子按在地上揍一顿。

      这主意不是有点上不得台面,而是很上不得台面,简直丢人。

      不过,石淼虽然初听到这话觉得十分不靠谱,但静下心细想,觉得齐鲁文的注意也有了可取之处,迟疑道:“其实,若是怀哥儿愿意,倒也是个好主意......”

      “土匪怎么了,你少瞧不起人,我虽然占山为匪,但记着先太子的话,从不敢干缺德的事,皇长孙去我那,也不会被辱没了名声,”齐鲁文觉得自己很有理,“你这边就诈个死,说大公子没了就行了,那个什么沈二姑娘成了寡妇,也就和公子没了瓜葛,这些荒唐事,之后也算头尾都捋清楚了。”

      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石淼听着直点头。

      两人一拍即合,等见到了季怀旬,立刻把石铭挤在一边,将谋划的细节像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如今臣落草为寇,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在狼孝山上藏住您不被人发现,还是能够做到的。可若今日一别后,您留在京城被人查出了不对之处,臣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才是祸患!”说到这,齐鲁文急得眉毛都揪作一团,“还请皇长孙三思,早些做决定,这样的大事可拖延不得!”

      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还是更安全的地方,这样百利无害的事情,季怀旬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

      石淼和齐鲁文都在焦灼地等着回复,无暇顾及其它,只有石铭站在一旁,隐隐看出来季怀旬在顾虑什么。

      负手而立,季怀旬眼底昏暗凝集,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道:“好。”

      “那今晚就动身吧。”齐鲁文长舒一口气,“省得夜长梦多。”

      眼前闪过少女娇俏的笑容,季怀旬喉间滚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压住要说出口的话。

      当断得断,季怀旬暗暗告诫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最难守住的是心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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