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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卞城客栈 ...

  •   刚刚看见季怀旬眉心处戾气翻滚,口中又说出了那样的话,沈芙坐在他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里确实有点害怕。

      但想了想事情的起因,沈芙慢慢释然了。

      “我知道你是多么温和的人,刚刚也定是因为担忧我受惊,才一时怒极,”察觉到季怀旬的僵硬,沈芙靠上他的胸口,轻轻道,“再者,这件事本就是车夫做错了,你就算要责罚也是应该的,何况只是说几句重话呢,我实在没什么好害怕的。”

      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季怀旬眼中凌人的戾气彻底退去。

      不过......
      季怀旬身姿不动分毫,只垂眼扫过沈芙的头顶,目光凝聚在发间素雅的银簪上:“若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沈芙迟疑道:“是什么样的人?”

      松开手,季怀旬生硬地往后退去,后背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与沈芙拉开了段距离,眉目间恢复了往常的疏离,看都不看她一眼。

      左右都是为了让她死心,不如将事情做绝。

      “真是可笑,你竟真的会觉得我温和?若我现在告诉你,平日那些谨小慎微的样子,”季怀旬冷冷道,“都是我装出来的呢?”

      似乎十分震惊听到这些话,沈芙的双唇抖了抖,声音也带了点颤:“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这样的话......”

      知道她是被吓着了,季怀旬见目的达成,心中反而升腾起一阵失落,郁积的烦躁不减反增。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这下她应该会更厌恶他了吧?

      “——真是太好了!”

      “什么?”季怀旬猛然抬眼,皱着的眉却悄悄松开,目光沉沉地盯着沈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芙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其实自从她一睁眼醒来,发现回到了往日无病无忧的旧日时光,就不想再委屈自己处处压制自己的本性。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才对!

      平日里放肆也就算了,可在夫君面前,沈芙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止,还规规矩矩藏着这个秘密,装出原本的闺秀模样。

      原本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了,沈芙没想到今日夫君却主动坦诚,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口。

      夫君对自己实诚,她却抱着蒙骗他的卑劣心思,沈芙一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一边低眉顺眼地凑过去:“今日怀君能够坦诚相待,说出自己的秘密,我十分感动。”

      季怀旬喉间微滚,看向她的目光异常复杂:“你......”

      “怀君,其实我与你一样,”沈芙眼底亮成一片,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诚恳抬头,“过去的日子里,我也一直在装。”

      “这样的话,一来一去,我们就算扯平啦,今日之后,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头顶束冠似乎有几缕发丝滑落下来,挠在季怀旬的颊畔,带来酥麻的异样感觉。

      季怀旬的目光越发幽深,不禁晃神。如果他不用背负那些前尘往事,与眼前这样鲜活娇艳的人相守一生,也许是件幸福的事情。

      但这是不可能的。

      再说,今夜的事情也早已安排好了。

      抿了抿唇,季怀旬收敛纷扰的心绪,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冷着眉眼不去答沈芙的话,重新沉默下来。

      石铭坐在另一边看了许久,见他们一来一回,又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只觉得十分糟心,干脆眼不见为净,一闭眼趴在案桌上假寐起来。

      迷糊糊间就准备要去见周公,耳边却突然又传来了沈芙一句接着一句的嘘寒问暖,石铭顿时睡意全无。

      “怀君热吗,我带了团扇,可以给你扇扇风!”
      “不算热,不用麻烦了。”

      “听人说多喝水是好事,我新替你倒了杯茶,凉的差不多了,你记得喝哦!”
      “嗯。”

      “要吃点什么?”
      “不用。”

      “你那处不靠窗,会不会觉得发闷?不然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挺好的。”

      ......
      ......

      被人关怀的感觉并不差,季怀旬应答的虽然简单,但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甚至有点乐此不疲的意味在里面,但藏的太深,叫人难以察觉。

      比如......石铭就没看出来。

      石铭被扰了清梦,本就烦躁,又看了眼季怀旬似乎没有什么波动的面容,以为他也对沈芙的问话烦不胜烦,出口的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喂,沈二,你能不能闭嘴,长兄好手好脚的,犯不着你去操心!”

      季怀旬本来在垂眸出神,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石铭,你失言了。”

      不知道是不是石铭的错觉,总觉得季怀旬看过来的目光里凉飕飕地,带着警告。

      石铭顿时泄气,弱弱道歉:“长兄,我错了......”

      “就是!”沈芙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这下有夫君的维护,更是摆出了满脸狐假虎威的得意,“我是在关心我夫君,要你管!”

      真是小人得志!石铭气不过,避开季怀旬悄悄瞪她一眼。

      这是正是路上行人最多的时候,估计是在避让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又等了一会,才继续前行。

      沈芙本还中气十足地回瞪他,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突然一变,之后的许久,更是没再说一句话。

      耳边突然清静了下来,石铭乐得清闲,季怀旬却反而有些不太适应,又等了一会,还听不到声音,才忍不住侧眼去看身边人。

      其实一上车沈芙就觉得气闷,十分不舒服。刚刚停车的那一瞬间,更是差点没吐出来。

      此时见季怀旬看过来,沈芙立刻单手按住胸口,冲他勉强一笑。

      察觉到沈芙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季怀旬瞬间直起斜靠在车内壁的背脊,靠近了沈芙一些,面色虽然还是淡淡道,语气里却带了难查的关切,问道:“怎么了?”

      刚刚还豪言要照顾这照顾那的,倒是她率先掉了链子。沈芙暗暗唾弃自己,不想多添麻烦,强撑着摆手:“我没事......”

      这样苍白的脸色,季怀旬并不觉得是没事的样子,依旧看着她。

      果然,沈芙强行忍耐了一会,面色一变再变,还是忍不住了。

      “怀君,”胃里翻江倒海的实在厉害,沈芙揪紧衣领,可怜兮兮地抬起惨白发小脸,“我......我犯恶心,想吐......”

      石铭立刻睁开眼。

      “你说什么,想吐?”石铭往车厢角落里挪了挪,嫌弃道,“离远点,可千万别吐我身上。”

      比石铭靠谱的多,季怀旬当即叫停车马,又迅速撩开车窗处的帘布通气,将另一只手轻轻按上沈芙的眉心,语气难掩关切:“现在怎么样?”

      还是夫君对她好!

      趴在窗口吸了几口气,沈芙面色好看了一些,神色恹恹地冲季怀旬笑了笑:“好多啦。”

      算起来也赶了几个小时的路了,此时天色昏黄,天地间都是橙暖色的余晖,金灿灿的落在沈芙的侧颜上,连带着眼波都荡漾开,泛起光亮起来。

      季怀旬移开眼,终究还是不忍心:“若是难受的紧,就停在这,找处地方休息一夜......”

      “长兄!”见季怀旬这样说,石铭大惊,隐晦的提醒道,“卞城都安排妥当了,说今夜就要见到你,你可不能因为她这点不适就——”

      季怀旬打断他,目光锐利,沉声道:“我自有分寸。”

      石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沈芙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听出应该是件要紧的事情,急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天色还没有黑透,这里距卞城也不远了,我闭上眼睛休息也就到了。”

      见季怀旬还是满是担忧的看着她,沈芙心中一甜,催促道:“我真的没事,赶路吧。”

      季怀旬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好。”

      马车重新缓缓前行,窗外光影斑驳,沈芙闭眼缓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竟就这样静静睡了过去。

      季怀旬突然觉得肩头一沉,偏过头,就对上了沈芙酣睡的娇颜。

      车内光线昏暗,衬得沈芙肤色极白。娇艳的脸上没有半点防备,大概是熟睡了,呼吸十分平稳,胸膛顺着节律微微起伏,很是娇憨。

      闻着沈芙发间的桂花香,季怀旬神差鬼使地伸手,轻轻捏了捏身边人柔软的颊畔。

      指下的肌肤细腻温暖,季怀旬猛然回神。
      他这是在干什么?

      正当季怀旬准备收回手,沈芙在睡梦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凑上去在他微凉的掌心里蹭了蹭,发出一声舒服的慰叹。

      季怀旬心口漏跳一拍,本要抽回的手猝然僵住。

      确定沈芙是熟睡着的,季怀旬这才不动声色地放下手,又有意无意地扫过石铭,见他也在打盹,并没有注意到这出的异动,僵直的背脊才放松下来。

      被沈芙蹭过的掌心像被火灼烧过一般,季怀旬不自觉合拢指节,用力到几乎要泛起青白。

      从这位沈二小姐那日撕毁和离书开始,季怀旬就觉得自己的举止变得十分怪异,而且经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虽然他在心中时刻提醒自己别忘了分寸,可就是不管用。

      罢了,季怀旬轻叹一声,不去细想。

      不管怎么样,过了今晚,所有的事情都会结束,他和这位结发妻子那点稀薄的过往缘分,也就消散的干干净净,再无人知晓。

      一切也都重回......原本的模样。

      想到这,季怀旬的眉头紧皱,心情莫名变得更差了,连马车早已停下都没有察觉出来。

      到了卞城的客栈前,车夫等了许久,都没见车厢内有什么动静,甚至连一盏灯都没点,疑心主子们都睡着了,又不敢吵扰,便悄悄地绕去车窗看,想提醒一声。

      没想到窗边的帘子没拉上,车夫抬头就对上了季怀旬那张冰冷的脸,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瘆人,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大公子——”

      季怀旬飞快了看了眼沈芙,抬手冲车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车夫赶忙闭上嘴,不再发出声音。

      石铭只是浅浅的打着盹,听到声响,慢慢转醒,揉着脖子往外打量四周的景象,瞥到一个客栈模样的地方:“终于到了?”

      “嗯,”似乎怕吵醒身边人,季怀旬轻声答道,“此时已经到客栈门口了。”

      石铭转头看见沈芙还在熟睡,不耐烦地嚷嚷道:“都睡了一路了,她怎么还没醒。”说着就要叫醒沈芙。

      季怀旬低声制止道:“别出声吵醒她。”

      沈芙坐在门边,若是不醒,挡住出口,他们又怎么下车?石铭有些纳闷。

      没等石铭将话问出口,季怀旬就站起身,同时不忘伸手托住沈芙不至于让她倒下,走了几步,劲瘦的身形微微一转,弯腰将沉睡的女子抱了起来,侧身腾出了点空。

      长兄竟然......石铭微微张大嘴。

      抱稳沈芙,季怀旬冷冷看了他一眼:“路都让给你了,还在这愣着做什么?”

      被季怀旬这样一骂,石铭立刻会意,赶忙先出去,站在一旁替季怀旬撩起车门处的帘布,好方便他抱着人下车。

      夜色浓厚,客栈的老板娘提着灯出来迎客,目光艳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十分识相,压低声音为季怀旬指路:“公子的房早订好了,在那处左拐的第一间就是。”

      季怀旬淡淡颌首,脚下不停,直往那处去。

      望着季怀旬远去的欣长身形,老板娘啧啧赞叹,对着被遗弃的石铭搭话:“你家公子不仅相貌长得好,还是个会疼人的,那个姑娘真的有福气。”

      石铭敷衍地应了几声,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什么叫“你家公子”?

      拍了拍衣摆处的褶皱,石铭“哗”地展开折扇,没好气地对老板娘道:“我虽然不像长兄那样有佳人陪在身侧,但也不至于被人误认做陪侍吧?”

      老板娘这才正眼打量他,一脸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石铭好奇道。

      老板娘是个直率敢说的性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他容貌可比你出色多了,你们当真是亲兄弟?”

      这话里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只差明说了。

      “是亲兄弟!”石铭自觉长得不差,眼下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差点没当场去了,“嫡亲嫡亲的亲兄弟!”

  • 作者有话要说:  石铭:劳资也是翩翩公子好吗?!
    默默蹲在一边的春芽:你还是和我一样当个奴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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