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山》莜栀

3、第三章

　　“师…师尊！”
　　马车还在路上奔波，宁初却不知为何忽地立起，江酌霜回头立马反应过来，伸手将温氿的头稳住，让她别磕到木框上。

　　“怎么了？”江酌霜一手托着温氿的头，一边问她，“做噩梦了？怎的吓成这样？”
　　宁初默默扒拉开江酌霜的手，把温氿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伸手搓了搓脸，清醒了片刻，才将头看向窗外。

　　“啊，快到了。”宁初望见那条小河流，那里总有几个渔夫在撑着船捕鱼养家糊口，这儿的景虽美的不食人间烟火般，但却住满了村民，他们说话吴侬软语的、待人还和善，所以宁初特别喜欢这里。
　　有时闲了，她便带着温氿来这里找居民们玩儿，久而久之那些人也就和这两个弟子熟了；见着了，都会拿着吃的招待她们。

　　再加上宁初又是个嘴甜的，每次说的话总逗的那些妇女们心花怒放，给的小吃食自是就更多了。

　　宁初指了指小河里的渔民，对江酌霜道：“师尊，这是何伯伯，我认识的。”
　　江酌霜看着那捕鱼的老农许久，直到马车行到看不见他了为止，他才反应过来宁初刚刚是在和他说话。

　　他道：“是你带师妹下山的时候说鱼煮的很好吃的那个伯伯吗？”
　　宁初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嗯，对；就是那个伯伯！他家里还有一个生的貌美的姐姐，快及笈了，人美心善脾气好……”

　　江酌霜忍不住打断了她：“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小氿长的多可爱，也不见得你天天夸。”
　　“哎呀！”宁初道，“师尊我都这么久没回来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没有天天夸小氿呢。”

　　“嗯……？”
　　宁初扭过头去，发现温氿醒了，将脸凑上前去，阴阳怪气地道了声：“小氿～”
　　本来才刚醒的温氿脑袋正犯迷糊呢，被她这一声叫的直接就清醒了，吓得直接一脑袋磕了上去。

　　这一声撞的很响，“咚”的一声，江酌霜看都没看，光是听着就知道这该有多痛了，他猜测宁初下一秒会抱着自己的脑袋来，眼泪汪汪地喊“师尊”。

　　“师尊……”
　　果不其然。

　　江酌霜看向她们，温氿正揉着脑袋盯着窗外自闭，眼神忧郁、有一张说不出来的凄凉，反正江酌霜看着就是想笑；宁初死命地搓着自己的脑袋，两眼泪汪汪地望着江酌霜，只会嘟嚷“师尊”。

　　“别搓了。”江酌霜移开她的手，“再这样下去起码褪去一层皮。”
　　宁初停下了搓手了动作。
　　江酌霜又道：“我之前去看你了。”
　　宁初含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都被吓掉了，盯着他看似是在怪他为什么当时来了也没去看看她。
　　江酌霜却没看见她方才的眼神：“一副拽兮兮的样子，得，你别给我装；人小氿都没事儿。”

　　温氿吸了两声鼻子，转过头来对江酌霜道：“师父，我有事……”
　　江酌霜正欲继续说宁初净会撒娇，但看到温氿满眼的委屈却强忍着时，硬生生把要对宁初说的话给咽下去了。
　　毕竟小氿也委屈，尽管宁初比她大，但再说下去宁初也是会觉得不开心、师尊偏心的。

　　他叹了口气，道：“阿初，你和小氿互相揉一揉脑袋；还有啊，下次不要再把脑袋凑到别人面前了。”
　　宁初盯着他，点了点头，便又将脑袋凑到温氿跟前盯着她的额头看。

　　江酌霜简直是要被她给气笑了。

　　宁初正凝着眉认真地给温氿呼呼脑袋时，马车忽地停下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的重心却往前偏去，饶是如此，她却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温氿的头，让她别再磕到了。

　　“到喽。”那车夫探了个脑袋进来，对他们道，“两个小仙君，好好上山修炼吧，以后做斩妖除魔的好宗师。”
　　宁初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好”，顺带着把一脸懵逼、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温氿拉下了车。

　　温氿的双脚踏到地面上时，才觉得自己是彻底醒过来了；方才被那一撞，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加不清醒了；不过好在她在家的山脚下，感觉亲切感倍儿足，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便算是彻底活过来了。

　　而宁初则是理了理衣袍，抬头望着眼前的高山，眉眼一压，又是一脸臭屁。

　　江酌霜知道她在宗里有几个特别看不惯的师兄姐，宁初这人没心没肺的特别放得开，只要是朝夕相处久了她一般都是当兄弟姐妹处的，极少有她正眼都懒得瞧的人。
　　不过江酌霜也不会像其他的师尊教导自己的弟子般，一定要逼着她去和那种阴阳怪气的缺德弟子打交到，毕竟那是她的自由，到时候把人逼自闭了就不好了。

　　再说了，宁初看不习惯的那几个弟子，他自己也看不惯。明明都是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还会有那么欠揍的人呢？
　　但再怎么说也是别的长老门下的弟子，不能打死。

　　江酌霜问道：“怎么回去？”
　　温氿：“走……”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宁初将皱了的衣领理好，一脸认真道：“飞回去。”
　　江酌霜被她堵得一时语塞：“我……”你信不信我捶死你个小崽子？别说飞回去了，就这么高我先摔死你再说。

　　宁初看着他把自己腰间的佩剑拔出，特别认真道：“师尊，我真的可以御剑回去的！实在不行我还能带小氿回去！”

　　“你……”江酌霜真的是被这人气到没脾气了，叹了口气，道，“你自己想死能不能不要拉上你师妹？她还小。”
　　宁初欲言又止，委屈巴巴地看了看天，道：“那这么高师尊你说该怎么回去？”

　　江酌霜思索了片刻，什么话也没说，捉着二人就开了一个传送阵法，宁初莫名其妙地就到家了。
　　“哟哟哟，小白眼狼儿回来啦？”
　　“这么久没回来估摸着是忘了自己的师尊吧？”
　　“能碰上这么个对你不抛弃不放弃的好师尊也是不容易啊啧啧啧。”

　　眼前的景色还未放清，宁初便被这几道熟悉的声线吵的太阳穴一跳，甚至恶心的有点儿想吐。

　　她强忍着一口气儿，把那想呕出来的劲给生生咽了下去，讲真的她都佩服死自己了。
　　宁初终于可以看清面前的景象了，她撇了那些所谓的同门一眼，心中嗤笑：连去擂台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就这修为还在自己面前得瑟些什么呢。

　　她不想在此地久待，抬脚便走，还不忘落下一句话来：“感谢没资格去参赛的师兄姐们担心师妹，特地守在此处待我从擂台而归。”
　　“同样也谢谢你们明白我师尊是个好师尊，不过我记得一年前你们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没出半晌，宁初就把一行人凉下了，江酌霜也睨了他们一眼，转身便走向自己的住所去；温氿见她师父也走了，便啪嗒啪嗒向她师姐走的那个方向跑去。

　　宁初脚下生风般，走的飞快，其一就是真的不想看到那些人恶心的嘴脸、其二就是想赶紧去看看草药仙尊今日做了些什么好吃的吃食。
　　她走到厨房，吱呀一声推开门，语气有些激动道：“凌云长老？”

　　凌云草草擦了擦手上沾上面粉，退到门前看来者是谁。
　　“草药仙尊！”
　　“阿初。”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凌云长老笑道：“回来啦？”
　　宁初点了点头，道：“嗯！”
　　她吸了吸鼻子，踏进厨房，问：“长老今日是做了糕点么？好甜的味道。”

　　“啊。”凌云道，“是啊，是阿初喜欢的绿豆糕和红豆糕；来来来、长老看看，好久没回来了，是不是长个儿了？”
　　宁初乖乖地走过去，将脑袋大致比了比，欣喜道：“到长老的脖颈了，长高了！”

　　凌云本想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但碍于满手都是面粉，只能笑着道：“嗯，阿初也很大了吧？十三？”
　　“快十四了。”江酌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框旁，“她是冬天生的。”

　　“但是，师父。”温氿从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师姐是深冬生的，现在才初秋啊……”
　　宁初咬着手指，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她才把自己方才的疑问说出：“对了，门口那些弟子，为何修为明明不高？却整日爱谈些七七八八的，嘴巴那么欠，怎地没有被他们的师尊处罚？”

　　凌云长老听到他们那群弟子和他们的师尊，内心就不禁一阵恶心。
　　江酌霜翻了个白眼，咬字极重：“因为他们的师尊、比他们更、令人作呕。”

　　凌云长老虽是赞同，但看他这语气，倒也觉得好笑：“行舟啊，这么些年了，你怎地还记仇呢？”
　　他撇了凌云一眼，道：“你不也一样。”

　　宁初抬头看了看二位长老，拍了拍温氿的肩，示意快走，不然一会儿师尊生气了，罚的可就是他俩了；要知道师尊平日里对她们是很好没错，但罚起徒弟来，那可真不是人。

　　当两个小徒弟俏摸着溜走时，宁初听见两个长老聊天的语调陡然一换，吓得她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凌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行舟啊，把你大徒弟接回来了，这下安心了吗？”

　　江酌霜过了良久，才“嗯”了一声，道：“或许我就不应该把她送过去。”
　　“此话怎讲？”

　　江酌霜道：“我总感觉小初哪儿和从前不一样了，但我……说不出来。”
　　凌云也有些无奈，明白这事儿对一个对外面的世界还一无所知的姑娘来说，打击是挺大的。

　　他安慰江酌霜道：“孩子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就变了，再说阿初那么没心没肺的，丢回来跟师兄弟们再玩上那么十天半月的，可能就忘了呢……”

　　江酌霜叹了口气，道：“但愿吧。她这人记性挺好的各种小事总会记得，别人家随口一句话，她可能都能难过个两三天；我这次只是想送她去历练的。”

　　宁初牵着温氿站在远处有些呆愣，不知说些什么好；师尊可能忘了，她的听力是在宗派里数一数二的好的。

　　温氿看她站在原地半晌不走，正疑惑抬头想问她时，宁初便转头对她道：“走吧，师姐好久没有回来了；带师姐再转转无山吧。 ”
　　温氿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一高一矮的身影在道上行走，橘黄色的夕阳照的二人仿佛暖烘烘的，两人一路上一语未发、不知都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