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认识你》珊铭

4、第四章

　　4.
　　书扬公司最近接了个大任务，新上任的创意总监三把火烧得好旺，书扬都一礼拜不知道睡个囫囵觉是什么滋味了。这天才偷了空回家补眠，偏偏被堂哥急冲冲的电话吵醒。
　　“拜托你个事儿——你嫂子出差，让我送果果去医院，我在外地跟人谈生意呢，回不来，你帮我去一趟吧。”
　　就是被人抓差的命。书扬振作精神爬起来，顶着炎炎烈日打车去海越家。他上星期刚去过，见到刚领了结婚证的那一家三口。不知道海越是怎么说服爸妈同意这婚事的，书扬其实挺佩服他，看见他们和和美美的模样，还生出点羡慕。那五岁的小女儿很可爱，不过自打上中学，书扬几乎就没和小朋友打过交道，见了那拨瞪着一双大眼看他的小女孩儿，倒紧张得也不会说话了。开始书扬还把她的名字听成蝈蝈，一边感叹起名字的人心思古怪，一边拿了张纸随手划拉，画出一只绿色的胖蝈蝈。小女孩攥在手里颠来倒去看，又歪头看看他，神情严肃好像书扬的老师。书扬差点憋出一头汗，小女孩终于伸手拿过蜡笔，在蝈蝈旁边添几根小草一朵小花。然后抬头对书扬笑了。
　　书扬觉得自己的画作被小老师修改得很生动。于是也傻乎乎地笑了。

　　大概因为这个，海越才来拜托他？书扬接了果果去医院，小孩儿乖乖跟着他，小手放在他的大手里。小孩儿手真软啊，好像没有骨头，书扬小心翼翼握着，只怕弄伤了。
　　果果只是要做听力复查，倒把书扬累出一身大汗。原来她害怕坐电梯，书扬只好把她背到十六楼，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医生正忙着，要他们稍等。书扬刚想在走廊里坐会儿，果果就扯着他走，一脸着急要去看什么东西。书扬不明所以跟过去，看见一间大大的活动室，里面墙上贴满了儿童画，好像是个小画展。

　　“有果果的画吗？”书扬小声问，忘了果果听不见。然后旁边有个温软的女声响起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在说：“是用我送你的水彩笔画的吗？童童真棒。”
　　书扬转过身，看见一个正微笑着比划手语的人。白T恤，牛仔裤，手腕上有根红绳，上面绑一只小白猫。忍不住就笑了。
　　“嗨！”书扬上前打招呼，差点要叫她招财猫。她正帮一个小男孩往墙上贴画儿，闻声转脸看他，表情有点茫然。
　　她倒不认得他了。书扬小小受挫，正想说话，果果在旁边扯他的手。
　　“怎么了果果？”
　　果果嘟着嘴，手里比划，还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书扬发懵，忙翻口袋找纸笔：“叔叔听不懂，写下来好不好？”说完了才想起，果果还不会写几个字呢。
　　“她说，她也要贴她的画。”一双手朝果果伸过来了，手腕上的招财猫眯眯笑着，“你好，你的画在哪里呢，姐姐帮你贴好不好？”
　　仍然是一字一字慢慢地说，一边比划手语。她是这里的医生？老师？护士？书扬发着呆，忽然觉得她手指绕来划去的样子像在跳舞，挺好看的。距离那次五一节遇见她，快两个月了吧？她的头发长了呢。不过还是那样干净的眉眼，朝小朋友们微笑的样子，清爽得像这夏日里的凉风。

　　“……哦，是叔叔教你画的呀，真好看。”也许是因为房间里只有她在说话，只一会儿功夫，旁边就围拢来好多小朋友。书扬看见果果把他那天画的一堆虫子水果汽车都翻出来给人看，很骄傲的样子。然后不知怎么小男孩不乐意了，大声嚷了几句书扬一点儿也听不懂的话。果果也叫起来了，那女孩连忙拉住他们：“啊，不要吵，童童和果果都画得很好，不过要像叔叔那样画得好，都还要努力哦。”
　　她转头朝他看了一眼，好像求救似的。书扬忙清清嗓子：“叔叔还会画很多东西，要不要看？”

　　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书扬自己也闹不清楚了。几分钟以后，他已经坐在一群小朋友中间，拿了大画本和蜡笔，小朋友要看什么，他就画什么给他们看。女孩在旁边给他翻译，这个要看史努比，这个要看奥特曼，这个要看变形金刚……书扬很快就画出一头汗，觉得自己像个学艺不精的魔法师，差点要变不出彩虹和小兔子，辜负一双双期待的眼睛。
　　“哎，果果在这里啊，林医生等你们好久了！”有个护士在门口叫，“快点快点，要下班了！”书扬忙刷刷涂完纸上的白雪公主，拉着果果站起来。小朋友们正在四下抢自己要的画，女孩在照顾他们，好像都没有留意到他走了。到门口时，那女孩才追过来了，一脸歉然：“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啊。不过真谢谢你呢，他们都喜欢画画，只是我画不大好……”
　　走廊里的窗开着，她的笑容好像被阳光镀了金，又像是被这高楼的风，吹散了所有的杂质。她的头发也被吹起来了，书扬觉得心里被什么撩拨了一下。他忽然想问她为什么不去剪头发了，可是没能问出来。
　　“果果！”护士又叫了一声，书扬只好拉着果果走了。

　　从医生那儿出来，书扬跑到刚才画画的那个房间看了一眼。已经锁了。他在走廊里走了一圈，个个房间都灰蒙蒙的。只好死了心，把果果背下十六楼去，越走越虚脱。也许该问问她的名字。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呢？
　　康复中心门口的街上，有汽车叭叭地响着喇叭，让书扬为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这样，是不是就是喜欢上了？
　　果果忽然拉拉他的手，朝对面的车站一指，清晰地发出两个字：“姐姐。”
　　书扬一愣，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竟一眼望见了那个女孩。啊，她还没走。书扬一阵高兴，可是立马就看见了她身边的男生。高高大大，穿着和她一样的白T恤。
　　男朋友？
　　书扬看着那男生笑笑的，挖一勺冰激凌喂给她吃。他想看清楚点，可是有一辆公交车开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等它开走，站台上只剩下一堆乱糟糟的树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
　　身上的汗被七月的阳光炙烤着，又有一阵风吹过来。书扬打个了颤，心里涌起说不清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