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怜》费卉衣

6、【第三章•上】大意轻敌天怜落马

　　露申根本想象不到，曾经一人应对十来个客人，连饮三天三夜烈酒后，走路都不晃一下的天怜，怎么就在一个时辰里醉酒倒地败下阵来。
　　露申犹记得刚刚上楼前，她瞥了那个白衣书生邝常羲一眼。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书生，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就算是不文弱吧，最多会耍套剑法——这个时代的书生都爱耍剑喝酒，以李太白为其中翘首，但书生毕竟是书生，能赢天怜，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露申愣了愣，心中不禁思忖，这一天实在诡异，先是有人砸场，再是几乎与外界交往的卉衣山庄庄主费胥出现了，还有仇霓敢大庭广众直呼费胥的全名，还揭穿了花萼夫人的身份，最后又出现个白衣书生破了天怜的局，她边摇头，边嘀咕了一句：“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花萼夫人一听说天怜败下阵了，心中也觉诧异，吩咐露申先下去了解状况，自己则在房中收拾了一番，等露申回报后再商量对策。
　　露申一路走一路想，心中渐渐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但她是个谨慎的人，不经确认的事，她并不会说出口。她需要去证实自己的猜想，于是打起精神，大跨步朝大堂赶去。
　　露申一到大堂，发现气氛果然诡异，整个大堂的客人都不像在喝花酒，反而像在药堂子等着喝药，个个耷拉着脑袋。天怜醉倒趴在桌上睡着了，丫鬟小惜在旁边伺候着；邝常羲悠闲自得的坐着，两颊略略绯红，却丝毫没有醉酒的迹象；那个书童清风、流云得意洋洋的搬着赢来的金银锭子，扯布打包着。
　　露申令小惜和另外两名丫鬟一起，把天怜送回房，然后站定了对邝常羲说：“今天晚上，天怜是你的了——”话未说完，场中口哨声四起，喧哗不断。
　　露申伸出双手比了比手势，说：“大家请安静一点听我说。花萼楼三年前就订下规矩，想要在四大花魁房中留宿，必须赢过那位花魁才行。另外，四大花魁加上花萼夫人所设五关全部闯过的话，可以向花萼夫人提出任何要求，花萼夫人定会答应。”
　　场中客人又纷纷议论起来：“原来还有五关偿心愿这一条啊？”
　　“以前从来没人赢过四大花魁任何一个，谁还关心那么多。”
　　“今天可不一样了。这位公子实在不简单！”
　　“不知道这位公子会不会继续闯关”
　　“五关全闯过去，怎么可能？！”
　　“但是每过一关都可以抱得美人归，实在是销魂！”
　　“你羡慕得来吗？”
　　……
　　露申仰着头问：“公子还要继续闯关吗？”
　　邝常羲微笑着说：“当然。”他笑起来极是风雅，有股子书卷飘香的味道。
　　露申轻轻笑了笑，说：“那露申祝公子马到成功，今日天香受了点小伤，暂时不能应战，明日将由月华出战。公子对棋艺可有信心？”
　　邝常羲不置可否的笑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露申看了看大堂的沙漏，已经快见底了，将近子时，是降灯的时候了，于是对客人们说：“子时将到，有订厢房留宿的客人请回房，其余客人该回家的也要回了，花萼楼大堂马上要降灯歇市。”
　　“唉，这么快散场了。”
　　“明天还有戏看，还来吗？”
　　“当然来了，难得一见的斗花魁，不看太可惜了。”
　　人群渐渐散开，客人们该回家的回家去了，留宿的搂了各自的姑娘上楼去了，大堂渐渐安静了下来。
　　露申见邝常羲一直坐着不动，问道：“邝公子不快点去天怜屋里当官人去？还坐在这？”
　　邝常羲正要回答，丫鬟小惜神色不安的下来报告露申说：“露申姐姐，房间布置好了，可是，可是天怜姑娘醉得厉害，还没醒。”
　　邝常羲这才说：“我在等你们给天怜姑娘醒酒。”
　　露申笑道：“公子果然细心。奴婢马上安排。”说着福了福身，疾步离开，才走了几步，又回头叫了声：“邝公子。”
　　也不知是地板滑还是露申自己不小心，只见她脚下一滑，“哎唷”一声摔了。
　　邝常羲反应很快，飞身上前扶住了露申，一系列动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露申惊色褪后，站稳了身子向邝常羲道了谢，解释说她是想到清风、流云还未安排住处，想问要不要先安排他们两个的。
　　邝常羲说：“好。”
　　露申叫来小惜去安排清风、流云的住处，这才放心离去。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露申下来请邝常羲，说：“醒酒汤已经送到天怜房中，大蜡烛已经快烧完了，春宵苦短，公子早点歇息。”
　　邝常羲微笑着点了点头，朝楼梯走去。白衣飘飘，体态轩昂，那背影很是好看，在某一刻，露申恍了一下神，但她自小受过严格训练，知道分神、大意的下场，很快的恢复了神情，喊了声“降灯——”丫鬟小厮们听唤，碎步跑到各个挂灯的角落，撑了杆子上去。
　　大堂的灯笼纷纷落下，一个一个的被吹灭，整个大堂终于慢慢的和外面的夜色融和在一起了。
　　露申遣众小厮和丫鬟回各自大房休息，又叮嘱了护院分组巡逻，这才安心上五楼找花萼夫人汇报情况。
　　花萼夫人一听说天怜房中点了大蜡烛，先是一惊，问了句：“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做了？”
　　露申一脸平静的说：“花萼楼的规矩向来无人能破，我们一早放出去的话，怎么能拆自己的台子？既然那位邝公子破了局，天怜就是他的了。再说，他们的比试是在大堂进行的，那么多客人都看着，我连请示你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现场做决定，免得客人们以为我们不情愿。一个天怜能让花萼楼的生意做得有口皆碑，也不是坏事。明晚月华还要出场比赛，看样子客人会来很多，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好好赚一笔。不过，如果，邝常羲连破五局，夫人你就有得愁呢。”
　　花萼夫人叹了口气说：“四大花魁中，就数天怜年纪最小，也最得我心，没想到却是第一个下了水。”
　　露申道：“那是她学艺不精所以保不住自己，四大花魁其余三人都是色艺双全，有过人的技艺傍身，不像她，学什么都是半途而废，全都是三脚猫功夫，能糊弄糊弄一般人。遇到真正的高手，就栽了。”
　　花萼夫人问：“是个什么人？”
　　露申说：“一个书生打扮的公子，叫邝常羲，带着两个书童，分别叫清风和流云。刚刚的比试他们设了赌局，赢了一大笔。邝常羲我试过，内力、轻功都很好。我恐怕不是他对手。”
　　花萼夫人说：“也不知道天怜会不会遭罪。”
　　露申轻笑道：“夫人还担心这个？天怜醉得不轻，醒酒汤也没多大用处，我看邝常羲今晚未必有多高的兴致。”
　　花萼夫人问：“天怜怎么会醉成那样？平日的酒量都哪去了？”
　　露申耸了耸肩说：“其实，天怜酒量好是装出来的，刚来扬州那会，她琴棋书画样样学得不上不下，长得虽然甜美也不是最出采的，于是想练一技傍身。一次，她见我在练内功，能把刚喝下去的酒化成气排出体外，就缠着要学，我一时心软，就教她了。从那以后她就成了千杯不醉了。”
　　“难怪了。”花萼夫人摇了摇头，说：“天怜一向开开心心的，日子能混就混，从不好好学个技艺傍身，如今正是个教训。只是她这个教训大了点。”
　　露申说：“其实天怜运气一向都很好，这次也不例外。”
　　花萼夫人问：“怎么说？”
　　露申答道：“邝常羲长得俊俏，举止优雅，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公子，天怜是赚到了。”
　　花萼夫人说：“这世上别的不多，衣冠禽兽实在不少，谁知道绣花枕头里面是不是烂稻草？谁又知道有几个男人上到床上还是温柔公子？唉，但愿这个姓邝的今晚对天怜疼惜一些。”
　　露申笑道：“难怪天香她们几个老说你偏心，原来你真的对天怜特别偏心。连这事都替她烦心。”
　　花萼夫人瞪了露申一眼：“你这丫头，现在的身份不过瘾了，也想挂牌当姑娘吗？”
　　露申双手直摆的说：“夫人饶命，奴婢不敢开玩笑了。”
　　花萼夫人一笑而过，说：“言归正传，你不觉得今天有些蹊跷？”
　　“是的。”露申也严肃起来，“好象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又好象有哪里不太对劲。”
　　花萼夫人想了想说：“今天来的仇霓，你是打不过的；费胥你也未必能打得过。加上这个邝常羲。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约好的，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有点担心。”
　　露申沉思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呆会我就出城，向夏廷主汇报一下情况。”
　　“如此最好。”花萼夫人说，“可能的话，探探夏廷主的口风，看她打算不打算对付费胥。”
　　露申皱了皱眉说：“我不想问。”
　　花萼夫人问：“为什么？”
　　露申道：“如果涉及夏廷主的私事，多嘴恐怕没好下场。”
　　花萼夫人低头一想，也是，于是说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就把今晚的事情事无巨细跟廷主讲清楚。”
　　露申答应了退下。花萼夫人撑开窗户，看了看斜对面二楼的房间，房门口挂着个桃木牌子，红字楷书“天怜”二字依稀可辨，窗纸透出两抹亮光，那是一对两尺长的大红蜡烛在燃烧。三楼四楼的厢房中灯光间序熄去，整座大楼越来越静，变得像个真正的夜晚了。
　　周围隐约传出几声娇滴滴的叫声，夹杂着令人心生荡漾的呻吟，还有一些男客欲望难捺的催促声……
　　花萼夫人抽下木棍，合上窗户，低头吹熄了灯，摸着黑走到榻前，整个人缩了上去，伸手去抓棉被，却不想抓到了一只手，花萼夫人下意识的开口惊叫，却不想才张了口，已被人点了哑穴，开口之后声音都成了空气。
　　【费卉衣于2009.04.07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