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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顾凌)草色遥看近却无(完) ...

  •   一见钟情、对象还是一个男人,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顾望没有一丁点纠结,非常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毕竟,他一向活得随心。

      这朝野上下年轻一代的官员里,顾大人只从心底里佩服过一个人,那便是那位光风霁月风骨铮铮的陆大人,顾望想,既居庙堂,又食民之禄受君之恩,总要做个如陆大人那般的好官才是——他掌大理寺,手中有定人生死的权柄,他绝不能辜负这权柄,更不能辜负那些人命。

      他钦佩陆大人,所以觉得有人心悦陆大人——哪怕是个男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北境那与江南地区风景全然不同的小树林边上,他看着那个被陆大人拒绝的男人站在上冻的小溪边上,甚为狼狈地擦眼泪。

      瞧着狼狈,眼睛却依旧是明亮亮的,一丝晦暗也无。

      就是对上他眼睛的一瞬间,顾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多跳了那么一下。

      顾望一向觉得自己也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他自然是通情的,所以几乎没用多长时间就反应过来,他对那个叫凌道远的青年,一见钟情了。

      其实准确点说他见凌道远第一眼并不是在这个小林子。那日他与小王爷至冀州大营门口,才是他第一眼见到那个青年,那时见到并无甚特别心情。

      不过顾望还是执拗地认为,在北境萧索的夜里,他对凌道远一见钟情。

      在冀州大营待的那段日子,陆将军命凌道远照顾他,凌道远不想再劳累手下士兵们再为顾望专门搭帐篷,便干脆将他安置到自己的帐篷里。二人在一个帐子里住着,最开始井水不犯河水,但那夜之后,顾望心中便甚是欢喜。

      “凌逢云。”小树林之夜的第二天晚上青年寻营回大帐,顾望便叫住他——叫了他的字。

      青年听到这称呼似乎有些惊讶,嘴角抽了抽,默了一瞬才道:“作甚?”

      顾望将一张纸举起来,上头端端正正写了八个字:‘逢逢白云,道里悠远’,顾望伸了手指在这字上:“你的名和字,出处可是这两句?”

      青年嘴角抽得更厉害,道:“是又如何?”说罢提提腰间的剑,脸上佯作恶狠狠的样子,恐吓道:“你要是敢叨叨老子名字难听,老子揍你——”

      顾望看着他莞尔一笑:“很好听。”

      于是凌道远的话便被堵了个结结实实,脸都憋红了,才憋出了个“靠”字,说罢又别别扭扭道:“抱歉,我以为你要编排我名字……刚刚……我不该说要揍你……”

      顾望只觉得这样的青年分外可爱,他做人随心,说话也随心,于是便道:“你很可爱。”

      “早些休息罢。”说罢便回了自己睡觉的地方,于是他便没看到,他身后的青年听了这句话怒气冲冲地睁大眼睛,磨着牙说“他是文官老子不能倚强凌弱不能真的揍他但真他奶奶忍不了”的样子。

      后来从并州回金陵,他与青年同行,有一日他瞧着青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同身旁的士兵说笑,笑声爽朗,那笑容在太阳底下明澈又灿烂,那眼里仿佛含了星子。

      顾望看着看着,一种莫名又顺理成章的想法便从心底里冒出来:他此生非那个青年不可了。他为这种想法感到欢喜。

      再后来,他同青年有过三次肌肤之亲。

      第一次是自并州回金陵那日,那次是因着一场醉。那场欢好后,他看着青年的反应,既觉得青年无比可爱,又觉得有一些失望:青年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喜欢自己。

      但是没关系,可以慢慢来,既然认定了一个人,哪怕最终不能走进这个人的心里,他也可以守着他,这样守着一个人,这一世他便不会寂寞。

      人生在世,茫茫人海,能得一令己心悦心喜之人,是多么难得。

      他妹子告诉他,心悦一个人,便要尽己所能对他好。所以他给青年送衣服送点心送饭菜,送到后来,青年见到他便躲。他难得有点迷茫。

      “哥哥,”他妹子拍拍他的肩膀,抽抽嘴角,满脸语重心长:“你要委婉点呀,你当着军营里那么许多人的面给人家送东西便也算了,你还直接当众将那些……”微妙地顿了下,顾家妹妹才继续道:“那些并不是很适合当众说的话说出来,人家能高兴才怪呢。哥哥,有些话它见不得人,你得私下说。还有啊,不能一直见面,见得多了,肯定就烦了呀。得亏人家心胸宽阔,不跟你计较,要是隔壁小胖子这样对我,我定直接找人把他打出去了。”

      顾望认真点点头:“好,我晓得了。”想了想又点点妹妹眉心,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小胖子了。”

      顾家妹妹脸上飞了些红,跺跺脚:“他就是!”

      顾望看着自己妹妹的样子,眼里便溢出些笑意和温和:“阿沅,你喜欢他。”

      顾家妹妹睁大了眼睛,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她使劲踩一脚顾望的脚,大叫着:“哥你真是、真是!真是没救了!”说罢就捂着脸跑出去了,留下顾望一个人在原处,面上又带了些迷茫:他应该没说错才对啊……

      听了妹妹的话,下一次自然该吸取些教训,等又难得得了闲,他炖了鱼汤,又端到军营,守营的士兵一见着他,连忙迎上来,道:“顾大人?又是来寻我们凌将军的罢?”说着闻闻味,一笑:“哟,这次是鱼汤,您等着,我这就去通传!”

      “不必,”顾望伸手拦住他,将鱼汤与一个信封递到那士兵手上,认认真真道:“我妹子说,有些话见不得人,便不能当着人说,但军营里少不得人,我思来想去,便也只能将那些见不得人的话写在信里了,今日我便不见他了,就劳烦你将这些送进去便好。”

      说罢端端正正行个手礼:“有劳。”

      那士兵此时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眼睛嘴巴大张着老半天合不上,等缓过来他用一种难以言状含着敬佩的眼神看看顾望,半天才憋出句:“顾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给凌将军、送到。”

      顾望这才放心离去。

      两日后的傍晚,他处理完大理寺的事务刚要回家,便被凌道远堵在路上,青年那时候大概走得急,夕阳下他额上微微冒着汗,顾望看到他凤眸里便忍不住溢出些笑意:“怎地了?”顿了下又道:“鱼汤好喝么?”

      凌道远见着他睁大眼睛,嘴巴张张合合老半天,最终似是叹了口气,才破罐子破摔道:“你、以后再来给老子送东西,还是直接送到老子跟前罢,老子认了。你他奶奶的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写那劳什子信,老子在军营都快被他们笑死了!”直接送到跟前,他至少能硬赶了旁的人,这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混话至少其他人听不到。

      顾望弯了嘴角:“好。鱼汤好喝么?我用了新鲜的鲈鱼。”

      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凌道远认命地叹口气,还是道:“还是、好喝的。老子军营还有事,走了。”说罢便摆摆手转身往军营的方向去了。顾望看着他镀满温暖的背影,面上笑意更甚。

      自那次之后,顾望再去送东西,青年总是别别扭扭地收下,顾望想,他离青年的心近了些。

      后来,青年要去打仗了,他本想去送行,可临行两日前有一晚,他开了家里后门,便见青年拎着酒,站在他家门口。

      顾望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就见青年提了提手里的酒,有些别扭道:“我就快走了,喝个痛快,你可敢来?”

      顾望深深看他一眼,握住了他的腕,青年被握住时颤了下,却到底没挣脱。

      那晚,是他们第二次肌肤之亲。

      后来青年走那天,顾望去送他,同那些来送亲人爱人的人们一样,一直送他到城外:“我等你回来。”

      青年那时骑在马上,眉目俊朗,他扬了扬鞭,难得对他一笑:“好,等老子回来!”

      青年在冀州呆了多久,他就在金陵牵挂了他多久,就如那些有情人牵挂她们的情人一样。

      再后来,青年终于回来了,平平安安回来,只是清瘦了些,眉眼却依旧精神明亮,他终于松了口气。那晚宫里有盛大的庆功宴,青年却没未到热闹的去处,只是端着酒杯,坐到了他身边。

      青年一杯一杯喝酒,明明打了胜仗,却仿佛并不开心,他捉了他的腕问他,青年说,他只是不痛快这世间的阴差阳错,顾望那时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做一件事情,那便是陪他喝个痛快。

      想是这般想,可他还是没有青年喝得那般多。喝到最后,青年醉得倒在他肩上,他脑子里却还留了几分清明。

      宴散了,他扶着青年往外头走,走到殿外,却被青年的父亲拦住了。

      凌大人将他叫到一根殿柱后,看着他肩上不省人事的青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眼,半晌,叹了口气,认认真真对顾望道:“我这儿子喜欢你,我认了。”

      顾望瞳孔一缩,刚要说什么,便见凌大人朝他摆摆手,又道:“我这儿子表面上瞧着没心没肺,可是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老夫很为他骄傲。”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朝顾望端端正正行个手礼:“还请顾大人认真待他。”

      顾望扶好青年,连忙弯腰朝老人一拜,认认真真道:“我以性命担保,那日所言绝无半点虚妄。”

      “好。”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有些无奈,却终究背着手走了。

      顾望看着老人走远,才歪过头看看他肩上青年的脸:“你父亲很爱你。”

      青年撇撇嘴,小声嘟囔着:“我老头儿不爱我难道爱你么?”

      顾望难得笑得彻底展了颜,一双凤眼里流光溢彩,他用另一只手点点青年眉心:“小凌,我们回家。”

      那晚,是他们第三次肌肤之亲。欢好的时候,青年终于叫了他的名字,眼里也终于映了他的影子。

      那时候,顾望终于真真实实确认了,青年心里有了他,哪怕青年自己口是心非,嘴硬地不肯承认。

      这让他欣喜,就如同那日他确认此生非青年不可那般欣喜。

      可他想青年承认,他想看青年承认时的样子。顾望披着外衣靠在床栏上,他轻轻碰了碰身旁青年闭着的眼:这不能急,要慢慢来......

      ……

      顾望负手站在田埂边上,望着蔓延成一大片的嫩青色麦苗,面上便忍不住带了清浅的笑意,他转了身,走向还蹲在桃树下的青年——

      ——他站在他身边,随手将沾在青年发上的浅色花瓣拿在手上,道:“小凌,草色遥看近却无,你认么?”

      凌道远蹲在地上,埋着头,半晌,闷出句:“认,老子认还不行么?”

      顾望看着他埋着头的样子,几乎能想象出这人脸上现在要红成什么样子——这般可爱,于是,顾望将手轻轻覆在青年的发上,凤眸里是流光溢彩的笑意:“好。”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春天的小雨又轻轻薄薄下起来,滋润着那嫩青的麦苗,也滋润着整个春天——包括春天里的人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顾凌)草色遥看近却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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