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独予》暮夕竹

6、第 6 章

　　“没瘦啊。”姜舒意把小雪糕抱在怀里，“每次见面妈妈都说我瘦了，我早上刚称过，体重毫无变化。”

　　“你现在几斤？腿瘦得像筷子，腰比纸薄。”李雪妍摸摸她的腿，比了下她的腰，叹气，“没我的饭菜滋养着，瘦成这样。”

　　“一百出头，真没瘦。”

　　“你多高的个儿，再长十斤都不胖。你工作的圈子审美有问题，身体健康要放在第一位。”
　　女儿孤身在外，当妈的没有一刻不操心。

　　母爱的叮嘱，姜舒意照单全收，说：“妈妈，你和爸不如在这里多住几天，免得来回奔波，也可以煲汤给我喝。”

　　“我跟你爸商量一下。”提到这个，李雪妍顺势换了话题，“对了，你和韩时婚后住哪里？”

　　韩家别墅李雪妍去过一次，面积很大，人少显得冷冷清清，路瑶是个极其强势的婆婆，举行完婚礼很可能勒令儿子儿媳回别墅住。

　　路瑶看不起姜家没有直说，高傲冷漠已经拒人千里之外，同住摩擦必然不少，李雪妍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韩时应该有准备婚房。”姜舒意没想过这个问题，韩时说他会安排，问与不问没什么差别。

　　听到“应该”两个字，李雪妍心里一紧：“你跟妈妈说句真心话，你想不想和韩时过日子？”

　　李雪妍很早就认识韩时，知道他冷淡礼貌的外表下有颗细腻的心。虽不知他对女儿抱有多少情感，但两人初次见面就确定了婚期，应该彼此都满意吧。

　　韩家两位男家主都好说话，唯独路瑶不好相与。不住在一起，婆媳摩擦少，若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女儿吃亏在所难免。

　　女儿看着独立自主，其实娇气脆弱，如果受到强刺激，或许会想起被她选择性遗忘的伤害。

　　李雪妍不着急嫁女，只是希望有个人能替自己照顾独自在另一个城市生活的她。
　　父母会老去，儿女终要自立为家。

　　姜舒意把小雪糕放到地上，握住母亲的手说：“妈妈，我和韩时已经是法定夫妻了，日子当然要过。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相处方式，我不会委屈自己迁就别人，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李雪妍微微叹道：“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想法不一样，可婚姻不是儿戏。你在疗养院跟我说你对韩时一见钟情，想和他结婚，那之后你们分隔两地，好感还存在吗？”

　　“存在啊，一见钟情刻骨铭心。我没过问婚礼的事，是充分信任他做的安排。”姜舒意为了让母亲放心，不遗余力夸赞韩时。

　　李雪妍听得露笑，又隐含担忧：“现在社会开放，女孩子遇到合心意的男性不会扭扭捏捏。韩时家世能力无可挑剔，又年轻英俊，身边围绕的女孩多，你要对他上点心才是。距离婚礼没几天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后天……”姜舒意把最后那个“吧”字咽回肚里。

　　李雪妍点头说：“我和你爸明天回昆山，你姥爷摔了一跤，手腕有点骨裂，我们要回去看看。”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我说？”姜舒意瞬间紧张起来，“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回去。”

　　“下床的时候没站稳，手杵在床沿上扭到了，没伤其他地方。”老人的事李雪妍很少和女儿说，年轻人在外打拼不容易，知道后除了担心也帮不了什么忙，一辈照顾一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姜舒意和她想的不一样，立刻给疗养院打电话。
　　通话长达二十分钟，挂掉电话她神色低落。

　　李雪妍轻抚她后背：“看姥爷不急这一两天，等韩时回来你们一起来昆山，韩老爷想孙子了。”

　　晚饭后，老两口疲倦先去睡了。
　　姜舒意倒了半杯红酒，坐在落地窗前看夜景。
　　小雪糕安静地趴在她身旁，陪主人享受夜色糜丽。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行动自由，精神轻松，想干嘛干嘛。

　　二十几岁不会想老来孤独，病痛缠身要怎么办，现代趋于完善的医疗体系，康养机构已逐步替代“养儿防老”这个过去式的口号，从那个时代走来的老人还是觉得子女无可替代。

　　婚姻家庭是子女成熟独立的信号，没有得到这个信号，父母始终难以放心。

　　家里逼与不逼都会给适龄青年带来压力，姜舒意不是无心无情的人，反而敏感性超出常人，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亲人能让她偏离想法去迁就。

　　氛围壁灯伴随时钟缓慢变幻光晕，圆几上的手机持续震动。
　　她放下高脚杯，接通电话。

　　闺蜜宁苏发来召唤：“宝贝儿，出来坐会儿，好久没见你了。”

　　“下次，我爸妈在家。”姜舒意压着嗓音说。

　　“叔叔阿姨回国了，玩得开心吗？”

　　“开心，我爸对摄影产生浓厚兴趣，拍了几百张照片。”

　　宁苏哈哈笑道：“姜叔叔有没有向你取经，你可是时尚摄影界大腕儿。”

　　“我的天赋是从我爸那里遗传的，大师不需要指点。”姜舒意玩笑道。

　　“这个点，叔叔阿姨应该睡了。出来坐会儿嘛，离你家不远。”宁苏顿了顿，说，“我这边有个人很像裴稷，你过来帮我鉴定一下。”

　　“你不是有他照片吗，做下对比。”

　　“我比了，还是拿不准。”宁苏撒娇，哼哼道，“宝贝儿，我的爱情靠你了，来吧，求求。”

　　姜舒意被她的娇缠打败了：“发地址。”

　　U2俱乐部是全市首屈一指的高端私人商务会所，坐落在地标建筑顶层。雍容大气的皇室宫廷风格，满足成功人士唯我独尊，纵享奢华的心理需求。

　　私人代表排他性，将普通人拒之门外。
　　会员基本是国内外商界精英，驻中领事馆官员，跨国商务代表，超然的社会声望拔高入会门槛，加入会籍的金钥匙非常难得。
　　这里可以洽谈合作，也可以放松身心，健身游泳，阅读观影等设施一应俱全。

　　宁苏是朵富贵花，和姜舒意在时装周认识后，便觉知己非她莫属。回国主动联系，来往频繁，处成闺蜜。

　　姜舒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在楼下等候。

　　两人一同乘电梯上去，姜舒意有言在先：“我只帮你确认，其他事帮不上什么忙。”

　　“行啦，知道。”宁苏对着镜面轿厢补妆，“等韩时成了你老公，我还没拿下裴稷再想办法。”

　　姜舒意对此没有表示，问道：“你今晚怎么在这里？”

　　“我爸逼我相亲，男方是个意大利人，在领事馆工作，说别的地方嘈杂，非要来这里。”宁苏把粉饼放进手袋里，在手腕上点了些香水，“那人长得牛高马大，胸肌比我的胸还大，长得可以，就是身材过于壮硕，能把我压死。我还是喜欢薄肌匀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男人，像韩时和裴稷那样的。”

　　姜舒意想了想意大利人的身型，笑道：“你见过韩时和裴稷脱衣后的身材？”

　　“很想见，可惜没眼福。”说着，宁苏看着她，问道，“我现在学摄影还来得及吗，好羡慕你能在荷尔蒙超标的圈子工作。”

　　“荷尔蒙太足会令人麻木。”姜舒意推开宁苏往她耳后点香水的手，“茶香适合你。”

　　宁苏眯起丹凤眼：“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过度解读了。你难道不是用的Miller Harris午后伯爵？别以为换了个定制满钻bling bling香水瓶我就闻不出来。”

　　宁苏噗呲一笑：“嗅觉好灵敏，等下视觉也精准点，别认错人。”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去。
　　经过身份确认，进入俱乐部。

　　保龄球室里钢琴曲柔慢舒缓，空间不是特别大，十二根球道空着一半。

　　几个中年男女提着球，正在观察投掷角度。
　　最里面的球道休息区，坐着两个气质不俗的年轻男人。

　　宁苏找了个离他们不远也不近的台，坐下后，暗暗向后伸指，小声问道：“那个男人是不是裴稷？”

　　姜舒意大方望过去，确实是裴稷。
　　他换了彰显个性的圆寸发型，侵略性比较强，和宁苏发的那张照片有些差距，难怪她无法确定。

　　与裴稷同桌的男人起身去打球，他的视线从手机转移，点头的同时侧向与姜舒意的目光相撞。

　　他微笑颔首，姜舒意回以笑容。

　　“你笑什么？”宁苏背后没长眼睛，不知道两人隔空互动。

　　“他过来了。”姜舒意不动唇形，提示宁苏。

　　“他为什么要过来？我有点慌。”宁苏浑身僵硬，像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紧张地搅手指。

　　姜舒意没回答，因为裴稷已经到了。

　　“姜小姐还记得我？”裴稷伸出手。

　　她站起来，很自然地与他交握：“当然，裴总是商界精英中的佼佼者，气质风度令人过目难忘。”

　　裴稷微笑：“能被姜小姐夸奖，是我的荣幸。米兰一别有两年了，你的档期现在依然很难约。”

　　“裴总好像没有约过，您这样的高端客户，我们工作室绝不会怠慢。”

　　两人客气地商业互捧，宁苏像个局外人尴尬局促。

　　姜舒意正要向裴稷介绍她，他先转目光，问道：“这位是……”

　　“我的闺蜜宁苏，宝丰银行董事的千金。”

　　“幸会，国投能源裴稷。”他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磨砂名片递给宁苏。

　　三人浅聊了一下，裴稷离开。

　　宁苏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将摸过名片的手指放在鼻端嗅闻，陶醉道：“这该死的男人味。”

　　姜舒意托腮看着她，揶揄：“你别犯花痴，刚才的矜持令我大开眼界，轻松斩男的风范去哪儿了？”

　　“遇到真爱提不动刀了，你动心的时候和我有什么区别？”宁苏把名片放进包里。

　　姜舒意说：“没对男人动过心。”
　　宁苏嘶了声：“你喜欢女人？”

　　另一边，裴稷收到韩时发来的对账单，确认完毕，回复没问题。

　　放下手机，看见第六球道上姜舒意一记身姿优雅，力道适中的完美投掷，十个球瓶全面命中。

　　男人喜欢娇媚可爱的异性，更欣赏内涵丰富，雅人深致的女人，姜舒意兼具多种特质，连外国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两年前，他去米兰定制西服，姜舒意正在那家店里拍摄男模照。
　　创意跳脱常规，态度精益求精，美御风范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拍摄工作结束，她的镜头正好扫到他，毫不犹豫地按下快门，走过来对他说：“先生，刚才的光线角度和你的姿态很契合，我抓拍下来，如有冒犯，立刻删除。”

　　她身边的意大利工作人员向他介绍她的工作与成就，说艺术的发现往往就在一瞬间，错过就与世界无缘。

　　他不觉得自己与艺术沾边，但对眼前这个和自己讲国语的女摄影师颇有好感。

　　他给她一张名片：“不用删，照片出来请邮寄到这里。”

　　她接过名片，边看边说：“自己收藏免费，商用要谈价格。”

　　出乎意外的话令他微怔，片刻笑问：“贵不贵，值不值？”

　　聪明的女人总有办法令人吃惊。
　　她说：“收到照片你看着给。”

　　半个月后，他收到来自国内的邮件，里面有张照片和精致时尚的名片，名片上手写了一排银行账号。

　　他没想过把自己的形象做商业用途，还是给那个账户汇了一笔钱。
　　原因很简单，摄影师将他自己从未发现的魅力定格下来，花钱买高兴，值得。

　　时隔两年不期而遇，岁月将她沉淀得更加出色。

　　裴稷想与人分享这奇妙的缘分，便给韩时发信息：[今晚幸运降落，久谈不下的业务达成合作，还遇到两年前与我擦肩而过的女孩。]

　　信息发出，韩时没回，但不妨碍他继续炫耀：[她是国际知名摄影师，长相纯欲，能柔能飒。听说她约拍价格高，还挑客户，我准备试试。]

　　这条消息韩时回了：[谁？]

　　裴稷：[姜舒意，她在商娱两届炙手可……]

　　字没打完，韩时发来视频通话。

　　画面里出现浴室背景，韩时拿着毛巾擦头，湿润黑发凌乱交错，发梢的水滴从幽墨深邃的眼前滑落，带出与平时截然相反的潮湿性感气息。

　　“你在U2？”他从裴稷背后，小角度露出的画框一眼定位，“你对我老婆有什么想法？”

　　裴稷：“？”